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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中发展新质生产力
周亚虹|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院长、教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
郎旭华|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助理研究员
本文原载《探索与争鸣》2024年第10期
具体内容以正刊为准
非经注明,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与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建设密不可分。在2023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黑龙江考察期间,就曾指出新质生产力与现代化产业体系之间的联系,即要“积极培育新能源、新材料、先进制造、电子信息等战略性新兴产业,积极培育未来产业,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增强发展新动能”。随着社会各界对新质生产力认识的不断深化,发展新质生产力成为“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并逐渐上升为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一项重要战略,与之相关的决策部署也日渐系统化、具体化。2024年政府工作报告更是将“大力推进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确立为全年工作任务之一。这进一步凸显了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与新质生产力发展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需要我们在深刻认识新质生产力内涵及其发展规律的基础上,以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实践方向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
图源|央视网
新质生产力在我国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日益凸显,其与现代化产业体系之间的逻辑关系和实现路径也成为学界热议的话题。要理解两者之间的关系,首先需要在理论层面准确把握新质生产力与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内涵。以新质生产力为讨论的出发点,大多数学者认为新质生产力以科技创新为核心要义,是对传统生产力的跃迁,而生产力发展和跃迁的载体,关键在于产业。高帆基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规律,从发展结果、要素组合、产业发展、制度保障等多个维度对新质生产力的内涵进行了阐释,指出新质生产力相较于一般生产力而言,更加契合当前工业化与信息化深度融合的发展要求。胡洪彬则指出新质生产力是以科技创新为主导、以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为引领、契合高质量发展要求并能够带来高品质社会生活的生产力。因此,从产业发展的角度来看,新质生产力具有创新性、绿色性、融合性特征,在具有颠覆性创新驱动、产业链条新以及发展质量高等一般特征的基础上,还具有数字化与绿色化的时代特征。作为依托于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生产力,新质生产力具有新产业赋能的显著特质,必然要以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建设和发展为载体。以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建设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还需要关注其实现的路径指向。对于这一点,学者们主要围绕孕育原创性、颠覆性技术创新,发展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等方面进行了探讨。
总体来看,学界主要围绕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内容、动力、障碍和突破路径等议题展开讨论。诚然,这些议题是新发展阶段下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方向和着力点,但在系统性、集成性的把握上仍有待加强:在理论机理层面,现有研究更多关注传统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等三类产业,特别是后两者对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推动作用,而对不同产业之间发展关系的理论认识尚显不足;在现实路径层面,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作为一项“系统工程”,不仅需要关注与突破性技术创新关系密切的单一产业的贡献,更应重视产业之间乃至产业集群之间的相互关联对于实现区域高质量协调发展的作用。因此,对于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与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之间理论与现实层面的内在联系,需要从更高的认知高度加以延展。
图源|央视网
本文从现代化产业体系的时空演进逻辑切入,提出发展新质生产力的一般规律与时代特征,构建以现代化产业体系“点—线—面—体”四位一体发展为抓手,形成新质生产力加快发展的理论机理,并以此为基础,明确了包括产业现代化下的新质生产力发展、产业链现代化下的韧性发展和产业体系现代化下的协同发展三方面的新质生产力实践方向。这一边际创新,不仅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地理解新质生产力发展的系统性、协同性和整体性特征,还将为新质生产力的实际培育提供切实可行的方向指引。
在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中发展新质生产力的一般规律与时代特征
生产力发展是人类社会进步的根本动力,具有开放性和包容性特征。伴随经济社会的持续发展,人类生产的内容和方式都在不断发生变化,这既遵循着经济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也深刻反映了不同历史时期产业发展的特点。因此,围绕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基本要求,洞悉其与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内在关系,对于加快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不断强化发展的安全性和主动权具有重要意义。
(一)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规律是在现代化产业体系中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底层逻辑
物质生产是生产力发展的基础,也是经济发展方式乃至社会经济形态得以稳定存续的基础。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明确指出:“摆在面前的对象,首先是物质生产。”经济高速增长时期,我国依靠人口和生产要素的规模化投入,以传统生产力为主导,实现了人民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快速提升。进入新时代,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更为多元,物质生产所面临的经济社会发展要求更为复杂,现有发展水平与人民需要之间仍存在差距,必须坚持“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更为安全”的经济发展之路。这就需要以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为手段,探索实现要素集约化使用、资源系统性统筹、产品质效再提升的先进生产力质态,通过对生产方式的全面变革奠定坚实的生产能力基础。
从一般规律来看,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作为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前进动力,也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根本遵循。马克思指出:“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运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也或慢或快地发生变革。”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同样遵循这一规律,需要通过生产关系的现实变革,来寻求更适合生产力发展的路径。
新质生产力作为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框架内形成的先进生产力,新型举国体制对经济社会各领域各方面生产关系的全面变革,为我国在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过程中形成和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了强大支撑和有力保障。首先,稳定的要素支持体系在确保现代化产业体系安全性的同时,促进了新质生产力的高质量发展。目前,我国已构建起包括政府创新基金、产业基金、风险投资基金等在内的全方位、多层次的科技创新金融体系,有效融合了政府的稳定支持作用和市场的自发驱动力量,助力各类企业在“基础研发、成果转化、产业落地”等关键环节上实现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其次,高效的组织动员体系在确保现代化产业体系先进性的同时,支持了新质生产力的质优发展。围绕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我国针对关键核心技术集中攻坚,通过国家层面的战略导向和创新资源的统筹布局,依托政府、市场等多方力量,建立起产业链协同攻关的体制机制,创新性配置市场资源,一体化推进原始创新、集成创新和开放创新,构建了从基础研究到应用研究的完整科研攻关链条,为新质生产力的形成提供了可能。再次,新型举国体制下的产业生态构建,在确保现代化产业体系完整性的同时,推动了新质生产力的可持续发展。我国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在强化企业技术创新的主体地位、尊重市场经济规律的基础上,通过政府引导社会力量支持推进科研成果转化应用,优化传统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的布局结构和区域发展重点,构建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孕育发展、产业链协同共生、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不断涌现的良性生态,为新质生产力落地生根提供重要保障。
(二)高端化、绿色化、融合化的要素组合发展规律是在现代化产业体系中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鲜明时代特征
生产力是人类利用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如何合理利用自然力并实现自然力向生产力的良性转化,在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具有不同的内涵。传统生产力的发展主要依赖于资本对自然力的利用,以实现物质产品的极大丰富。然而,这种“资本的生产力”的扩张,不仅恶化了产业生产条件,还直接导致了自然力的滥用与破坏。相比之下,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一方面充分发挥了资本对生产力发展的积极作用,实现物质生产由量向质的转型跃迁;另一方面避免了资本无序扩张对自然力的绝对统治和无端破坏,在利用自然力的过程中既能减少自然资源的无端浪费,又能在发现新的自然力的过程中,推动生产环境、生态环境等经济社会发展环境的改进提升,实现绿色化、集约化和可持续发展。此外,科学技术作为渗透性要素,在赋能实体性要素、推动生产力质态跃迁的过程中也具有重要作用。在马克思看来,以工具和机器的推广应用为特征的传统生产力发展催生了生产社会化和机器大工业生产体系。而新质生产力则是科技创新,特别是以颠覆性技术和前沿技术创新发挥主导作用,摆脱传统经济增长方式和生产力发展路径的当代先进生产力。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不仅能够实现现有产业形态和生产过程的优化组合、垂类细分,而且它所催生的新模式、新产业能够形成强大的经济发展新动能,最终引领社会经济新形态的形成。
图源|人民日报
从一般规律来看,随着生产力质态不断向前发展,全社会劳动生产率和剩余劳动总量在不断增长的同时,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也将不断增强。这种可持续性体现在人、自然、技术、管理等要素组合复杂度和系统性的提升上。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阶段,人从属于自然,生产劳动的要素组合仅包含人和自然及二者的直接作用。第一次产业革命后,技术、管理等要素被引入生产力发展之中,生产的可持续性大幅增强。这一阶段,技术要素确立了人对自然的支配作用,但支配作用的单向强化,导致规模化、标准化的生产管理和技术体系不加剧人和自然关系的对立,生产环境和生态环境的刚性约束反过来成为限制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因素。可见,要实现生产力的可持续发展,既需要实现要素的裂变叠加,同时还必须实现要素组合的系统运筹。
对于新质生产力发展而言,这一规律与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发展要求密不可分。一方面,劳动、知识、技术、管理、资本等生产要素的质态提升推动了产业形态的发展再造,在激发生产要素活力、推动企业降本增效、实现产业链资源整合集成和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等方面发挥了更大作用。特别是绿色技术、生命科学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等先进技术与工业化的深度融合,通过数字信息技术的计算、定量、传播功能,显著增强了人类对自然资源的集约利用和科学调节能力,通过产业的高端化、绿色化、智能化发展实现了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的协调统一。另一方面,产业与产业之间更加注重整体性、系统性运筹,通过生产要素的优化组合、生产环节的协同配合、产业布局的发展融合,在实现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孕育、发展和提升的同时,进一步完善了产业体系的配套能力和要素聚合发展能力,从而在产业生态、自然生态与社会生态三者统一的过程中实现了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高效能和高质量。
上述分析表明,在理论认识层面,发展新质生产力是一项贯穿宏观与微观、协同联动的系统工程,需要与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相关联。随着产业发展对要素门槛和劳动复杂程度要求的提高,生产力发展对要素聚合的要求、生产过程变革的要求,以及产业协同的要求也在不断提高。作为先进生产力质态的新质生产力,看似表现为每一个产业的独立创新发展,实则每一个产业的发展都愈发依赖于其他产业的要素聚合与协同配合。
在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中发展新质生产力:一个理论分析框架
历史上,不论是机械化时代、电气化时代还是信息化和数智化时代,生产力发展的历史过程都离不开产业自身以及产业与产业之间的聚合发展。特别是随着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不断提高,产业协同的重要性愈发凸显。接下来笔者从时间和空间维度对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建设过程展开理论分析,并从“点—线—面—体”四位一体视角出发,考察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与发展新质生产力之间的理论关联。
(一)现代化产业体系的时空演进逻辑
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必须以实体经济的高质量发展为核心。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以“产业资本”为起点研究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为我们今天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提供了科学的学理认识。一方面,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生产性劳动不仅生产物质产品本身,同时还通过生产剩余产品(剩余价值)实现物质产品生产规模的扩大。这种生产规模的扩大通过“产业资本”这种唯一的资本存在方式来呈现;另一方面,社会化大生产引发的资本职能的分化,陆续形成了包括工场手工业、机器大工业等在内的一系列传统产业发展,并在这一过程中日益专注于剩余价值的创造和实现,进而形成了商业资本、生息资本等一系列资本形式。可见,马克思的著述形成了一个以实体经济为核心、各类资本分工协作,并且适应社会化大生产需要的复杂生产关系和与之相对应的产业体系发展框架。
《资本论》第一卷法文版封面
从空间维度来看,实体经济内部各产业部门的职能分化有两大促进因素:一是服务业(主要是生产性服务业)对实体经济发展的提升作用;二是基础设施体系对实体经济发展的保障支撑作用。服务业对实体经济的影响是渗透性的。最初,大部分生产性服务环节内嵌于制造业内部,尚未形成独立产业。随着市场交换的普遍化以及社会分工的深化,生产性服务业逐渐从制造业内部独立出来,走专业化发展道路,成为独立的产业部门。这种分离有两种类型:一是实体经济的“投入服务化”,指的是制造业企业将一些通用性生产性服务分离出来以提升生产效率、保持核心竞争力。分离出来的通用性生产性服务企业在向原有的制造业企业提供服务的同时,也向其他各类企业与产业提供类似服务,并逐步发展出独立的产业部门。二是实体经济的“产出服务化”,指的是服务产品在制造业的全部产出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制造业企业将能够独立向下游产业提供专业化产品及服务的企业分离出来。生产性服务业虽不直接参与生产过程或物质产品的转化,但其整体发展水平及高度,特别是研发与产业转化环节的发展成熟程度,对产业结构、生产效率及生产规模起着重要作用,同时也能够推动实体经济分工的深化细化,帮助工农业降低生产环节成本,从而提高生产效率。而基础设施体系对实体经济的影响则是支撑性的,这既包括交通、水利、能源、物流等传统基础设施,又包括信息基础设施、融合基础设施、创新基础设施等新型基础设施。基础设施体系的建立,打破了物理空间、虚拟空间、技术空间等不同层次、不同形态的空间壁垒,为要素聚合流动、产业协同联动提供了条件,为更大规模、更广范围的经济活动提供了支持载体,进而在更大空间内形成更加专业化、体系化、高效能的生产体系。
从时间维度来看,产业体系的现代化进程也反映出传统工农业的现代化转型轨迹。对于传统工业发展而言,历史上的数次工业革命都与颠覆性、原创性技术的涌现密切相关。自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机械技术、电气技术、计算机信息技术的相继出现,逐步实现了对传统工农业生产力的革命性重塑与深化。回顾历史,无论是珍妮纺纱机对英国手工纺纱业的革新、大容量发电机对电气自动化领域发展的推动,还是今天微型计算机对企业生产组织管理的重构,这些技术在萌芽期均源自个别企业。随后,通过技术应用的广泛深入,它们引发了企业分工协作方式的全面变革。更重要的是,一系列与关键核心技术紧密关联的技术密集型产业应运而生,这使得技术通过对社会生产方式的全面变革,进一步放大了社会化大生产的规模和效能,过去的传统手工业被更加复杂的机器大工业所替代。直至步入数智时代,人工智能技术正将不同产业中的机器“串联”成“机器体系”,形成更加复杂、专业、系统的工业体系。与传统工业的精细化分工与体系化运作不同,传统农业在技术变革的推动下,逐步实现了农业生产过程的机械化、智能化,并且形成了以现代工业装备农业的农业生产体系和以现代科学技术管理农业的农业技术生态。传统农业的现代化发展并非进一步独立化,而是与现代工业的发展愈发紧密相连。
而在传统工业和传统农业向现代产业转型的时空交互过程中,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所累积的高质量传统要素,与在技术变革下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所形成的新型要素,又在现代服务业的渗透融合和先进完备的基础设施体系支撑下,进一步实现要素聚合,形成涵盖战略性技术研发、新兴技术产业化、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协同发展的全过程,从而可持续地催生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现代化产业体系的时空演进逻辑如图1所示。
图1 现代化产业体系的时空演进逻辑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发现,现代化产业体系在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形成了清晰的发展逻辑架构:起始于“产业”层面,特别是实体经济中的工农业(点);进而延展至“产业链”层面,表现为不同产业间的协同过程(线);再上升至“产业集群”层面,即现代工业与现代农业通过要素聚合,特别是技术聚合实现产业聚合,形成区域联动发展的态势(面);最终,在“点、线、面”的相互作用中构成现代化产业体系(体)。这一过程可概括为现代化产业体系“点—线—面—体”的四位一体架构。
(二)现代化产业体系与新质生产力发展的理论关联
现代化产业体系“点—线—面—体”的时空演进逻辑与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逻辑内在契合:从生产力发展的一般性来看,“点”对应生产力的酝酿阶段,即新技术通过技术路径、产品形态、管理流程的改进与再造,形成新的产业发展模式雏形;“线”对应生产力的形成阶段,即新产业通过技术、资本、知识、人才等各类要素的聚合发力,形成基础产业与新兴产业上下游贯通有序的完整产业链,现实生产力得以真正出现;“面”是生产力的发展阶段,即产业链通过产业关联、信任合作等机制的有机融合,形成产业发展集聚、工业文化鲜明的产业集群,从而进一步推动现实生产力的规模化发展;“体”是生产力的成熟阶段,即产业集群通过区域内及区域间的协同联动,形成具有完整性、协调性、包容性的产业体系,为孕育更高能级、更先进质态的生产力奠定基础。而从新质生产力的特殊表现来看,它的发展与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相辅相成。在“点”的层面,新质生产力通过技术的革命性突破,与劳动者、劳动对象、劳动资料深度融合,实现对生产过程的全面渗透与革新,进而通过不断推动与产业链上下游环节的联系和延伸,实现“线”上产业链的优化升级,在产业能级聚合的过程中推进产业布局在“面”上的延展,形成以产业集群特别是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为节点的产业网;最终,通过具有完整性、先进性、安全性的现代化产业体系的“体”的建构,完成包括要素集群、技术集群、产业集群在内的全方位产业体系和产业生态的建立,实现新质生产力的质态跃升。
图源|央视网
第一,在“点”上,产业技术的革命性突破催生新质生产力。新质生产力的形成源泉,在于颠覆性、原创性技术创新的持续涌现,这决定了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总体方向。
一方面,从技术发展的角度来看,新质生产力对产业发展新动力、新模式的技术表现形式主要体现在脑力延伸上,这进一步拓宽了人类生理界限所能触达的领域。首先,技术的革命性突破推动潜在生产能力的提升,特别是企业生产过程和产业体系运作的变革,为科学研究提供了丰富的实践活动资料,相关技术成果的研究和转化有助于形成深度与广度范围更广的生产力量。其次,生产力发展对劳动者生理界限的延展,已从过去的体力节约转变为现代的脑力聚合。这在赋能劳动者创造性劳动的脑力延伸的同时,也在推动各类产业直接生产过程中的劳动主观条件向高素质劳动者转型,反过来又进一步为发展新的、更高的潜在生产能力奠定坚实基础。
另一方面,从物质生产的角度来看,生产要素的全面跃升和优化组合,愈发需要原创性、革命性的技术突破来实现。从生产力三要素来看,新质生产力发展所需的劳动者是高素质劳动者,他们具备较高的劳动复杂度和管理协调能力;新质的劳动资料以智能化、信息化、高端化为主要特征,它们的使用体现了数字技术和生产过程的有机结合,推动了生产方式向智能化、信息化、高端化方向转变;新质的劳动对象则拥有更广泛的覆盖范围,数据、信息、知识等无形要素都能被纳入生产过程,极大地拓展了生产活动的范围和深度,为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提供了更开阔的空间和可能性。同时,这些要素要实现比例上的协调、效能上的进一步跃升,所需的体力和脑力耗费很可能超越人类个体的生理界限和人类群体协调效率的界限,因此,必须更加依赖于原创性、颠覆性的技术创新来驱动实现。
第二,在“线”上,产业链的优化升级形成新质生产力。新质生产力的形成阶段是“点动成线”的过程,即新产业通过技术、资本、知识、人才等各类要素的聚合发力,形成传统产业与新兴产业之间贯通有序、相互协同的赋能关系,在形成更加完备的产业链的过程中,转化为具有现实意义的社会生产力。
产业链的优化升级与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密不可分。产业链上下游的关联企业拥有共同的产业基础。在它的作用下,生产要素、产业技术的聚合速度得以加快,规模也更为庞大,这反过来又进一步强化了上下游企业之间的关联带动作用,从而在突破产业链堵点卡点的过程中,更好地支持了产业链供应链的有效运转和持续迭代创新。在这一过程中,企业是推动产业链优化升级的主体力量,特别是上下游企业的发展效益与协同配合能力,直接决定了产业链的整体发展水平。例如,企业的数字化、绿色化、智能化转型,不仅有助于提升企业自身发展质量和效益,还能充分挖掘产业链供应链上下游企业的联动发展潜力,通过数字技术的万物互联,实现要素资源的系统化整合、配置、集成,进而增强产业链供应链的内在韧性。
此外,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人才链的深度融合,有助于不断提高科技成果转化能力和技术产业化水平,确保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深度融合,实现产业竞争力和经济增长动力的深度转化,从而在推动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模式创新的过程中赋能产业链优化升级。
位于张江科学城的晶泰科技“机器人工作站”场景。
图源|新华社
第三,在“面”上,产业集群的形成带动新质生产力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阶段是“线动成面”的过程,即在产业链优化升级的基础上,通过优势企业、龙头企业的辐射带动和产业链接作用,在产业链供应链对接合作的过程中,形成集研发、制造、服务于一体的产业集群。
产业集群的形成对于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具有积极作用。从地区层面来看,产业集群作为一地产业的重要支撑,既有利于催生和培育专精特新企业的集聚发展,又能在要素聚合、技术聚合的过程中,通过对新型生产要素的普及来促进本地传统企业的深度转型升级,从而为一地特色产业的发展和对外交流创造物质条件、奠定技术基础。从区域内部来看,产业集群的形成有助于本地优势企业、龙头企业在区域内更好地发挥辐射作用,在推动产业链延链、补链、强链的过程中,形成区域内部集研发、制造、服务于一体的产业网络,进一步提升区域内的生产质效。从区域间协调发展的层面来看,一方面,产业集群的形成有助于实现集群内不同企业间技术及公共基础设施等资源的共享。产业集群内的企业可借助发达的网络关系和产业联系,与其他企业共享新的生产技能、管理经验,共同开拓新市场,从而降低商品的平均生产成本,提升商品生产质量和效益。另一方面,产业集群有助于将原本处于闲置状态、无法有效组织的要素资源加以整合,通过企业的群体协同效应和创新联动效应,在更大范围内实现传统生产要素和各类新型生产要素资源的有效配置和创新性配置。正是由于产业集群的外部经济效应,新质生产力质态的先进性得以更加凸显,从而为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构筑更高起点。
第四,在“体”上,现代化产业体系推动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走向成熟。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成熟阶段是“面动构体”的过程,即立足于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建设和发展,最终形成高质量、高效能的社会化大生产能力。
传统的生产力发展更多局限于个别产业的发展,其结果往往仅是局部生产能力的提升。而现代化产业体系中的新质生产力发展,则是一个着眼当下、面向未来的“系统工程”。其发展对于产业协同性的要求,不可能单靠个别产业的突破革新实现,而是必须通过传统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之间的联动聚合,来实现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因此,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发展,一方面为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的培育和发展提供了更为丰富的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拓宽了生产边界,从而为更先进、更质优的生产力形态的生成和发展奠定了高质量的物质基础。另一方面,现代化产业体系发展过程中的时空交互,其实质正是从产业、产业链、产业集群等各个层面为新质生产力发展所打造的“产业生态载体”,具有极强的自适应性。因此,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发展与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互为条件、互为因果,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方式转型的重要抓手。
立足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实践方向
以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为抓手,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需要围绕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逐级递进、梯次建设,在经济高质量发展与产业体系强化协同的进程中,聚焦产业现代化下的新质生产力发展、产业链现代化下的韧性发展和产业体系现代化下的协同发展三大方面,进一步明确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实践方向。
(一)以“产业的现代化”为出发点,在激发各地产业发展活力的同时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
一个成熟的现代化产业体系需要具备基础雄厚的传统产业、力量强大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和前瞻引领的未来产业。要实现这一目标,必须立足于“产业的现代化”这一核心出发点,提升各产业领域的制造或服务能力。因此,要牢牢把握“科技创新成果产业化”这一前进方向,以科技创新推动产业创新,在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的过程中,因地制宜积极挖掘产业发展增量。
一是以数智化的通用技术为主导,为促进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广泛赋能。机械、电力、数字化信息等通用技术是不同时期生产力质态发展的重要驱动因素。作为划分历次技术革命和产业革命的标志性技术,它们在特定历史阶段内推动了生产力的显著发展。如今,数智技术在适用范围、技术特征和实际形态等方面的演进,为新质生产力的质效提升注入源源不断的发展动力。在技术赋能方面,数智技术的自我迭代和可再结合特征有助于实现各类传统产业技术的模块化和集成式更新,从而提升生产力发展的创新质效;在产业赋能方面,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数智技术的场景普及和产业应用,实现了供求的精准即时匹配、产业生产工具的集成、业务模式的升级和管理流程的优化。特别是近年来自动驾驶、工厂机器人等边缘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使得那些无法进行云端数据处理或缺乏网络连接的产业场景也能被数字化赋能,为全社会生产力的提升提供重要的技术支撑。
工业机器人在上海三菱电梯的“智能制造”中大展身手
图源|新华财经
二是以专业化的产业技术为支撑,深入推进工业产业的技术更新与产业再造。再先进的数智技术也无法完全替代专业技术在实际工业生产中的作用。工业技术作为具有专业知识壁垒的专门技术,虽然其应用范围看似局限于某些产业,但却是推动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之“本”。例如,生物医学技术的进步有助于推动医学制剂和医疗器械的改进与发展,更好地实现罕见病和传染病的识别和治疗;新材料技术的发展有助于突破相关产业在成本、产品质效等方面的瓶颈;等等。这些专业技术是新质生产力向现实生产能力转化的重要技术抓手。
三是以前瞻性的未来技术为指引,积极探索引领重大科技创新的未来产业领域。如何提升我国在重大科技创新上的引领性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命题。这需要推动一大批具有前瞻性、引领性、颠覆性的未来技术竞相涌现,在创新策源与范式引领的过程中,加快形成培育新质生产力的技术新原理和发展新机理。
(二)以“产业链现代化”为关键点,在筑牢产业链发展“生命网”的同时形成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韧性
打造自主可控、安全可靠、竞争力强的现代化产业体系,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抓手。这不仅是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必然要求,更是推动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内在动力。要在产业链现代化进程中发展新质生产力,就必须在推动人才链、创新链、资金链与产业链深度融合的过程中,提升产业链韧性发展水平,从而为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打下坚实基础。
一是实现产业链与人才链深度融合,推动两者的精准适配对接。一方面,要面向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等人才紧缺领域深化教育综合改革,完善以科技创新、技能引领为导向的人才培养体系,培育梯队全、基础实、素质高的新型劳动者队伍,形成科技研发人员、企业家和工匠等齐头并进的人才结构;另一方面,要大力支持并满足人才发展需要,畅通人才流动渠道,促进不同区域、产业、行业之间人才合理有序流动,构建“引育并举”的人才支持体系,不断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让人才得以在相关产业发挥所长。
二是实现产业链与创新链深度融合,实现两者的良性互动。一方面,要面向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的发展需求,打通“基础研究—技术攻关—成果转化”全过程中的难点堵点,优化资源配置、打通有效通道、完善支持科技高水平自立自强的“产学研用服”发展环境,为新质生产力的质态跃升提供持久动力;另一方面,依托创新链对产业链生产和流通各环节的疏通和赋能作用,积极提供技术、数据、场景、制度等多元要素和产品供给,充分发挥科技创新策源地优势,大力支持开展先行先试探索,为新产业、新业态开辟可持续、高效能的发展前景,不断为经济社会注入新的发展增量。
三是实现产业链与资金链深度融合,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在本地区,积极支持具有区域比较优势的特色产业,不断提升产业能级;在区域内部,支持通过基础设施建设、政府资金引导等方式推进产业联动,将过去企业间基于供求关系的局部联动发展为区域内的产业联动、价值联动,在更好释放地区生产效能的同时减少同质化竞争的倾轧;在不同区域之间,通过政府和社会资金运筹,引导实现“区域—省—市—县”不同层次的产业集聚和从县域到区域“配套产业—核心产业”的产业布局协调优化;此外,要围绕短板产业补链、优势产业延链、传统产业升链和新兴产业建链四大方面,引导金融资金、创投资金扶持和发展相关配套产业,从而在组织引导和资金支持的共同作用下,形成城乡联动、区域联动的高质量协调发展格局,将各地区、各区域的潜在生产条件最大限度地转化为现实生产能力。
(三)以“产业体系现代化”为落脚点,在传统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良性协同过程中凝聚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强大合力
现代化产业体系是以产业为“点”、产业链为“线”、产业网络为“面”,进而在“点动成线、线动成面”的基础上,以实现国民经济高水平循环为目标,所形成的结构化、系统化的“经济体”,是实现技术的革命性突破、进而催生更高能级和更高质态的新质生产力的重要基础。这不仅需要更好发挥技术在生产和流通领域的价值创造、资源配置、系统集成作用,而且需要更好发挥我国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独特优势,构建以传统产业为基础、战略性新兴产业为枢纽、未来产业为探索方向的现代化产业体系,从而更好实现传统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协同发展。
图源|新华社
一方面,要以新质生产力发展夯实和强化以传统产业为主体的工业基础。传统产业在统筹经济发展等方面具有重要的稳定器作用,因此发展新质生产力不能忽视、放弃传统产业。传统产业拥有丰富的工业化经验、具有产品形式和供求市场长期稳定的产业部类,在推动产业体系稳定运转和合理增长的过程中发挥着基础性作用。在社会主义工业化和改革开放时期,我国建成了产业门类完备、空间布局完善的产业体系。正是这一体系下的物质资料生产极大丰富,构筑了我国经济独立自主发展的基石。伴随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传统产业体系越来越依赖现代科学知识的生产体系来发挥作用,但同时传统工业品技术内涵和生产工艺的革新仍需借助传统技术来实现工业品在质和量上的提升。因此,既要充分发挥数字化通用技术在要素配置、互联互通、社会动员等方面的广泛支持作用,实现产业间的横向协作,又要积极发挥专业化产业技术的作用,在纵向深化产业分工的过程中探索发展现代制造业,从而为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孕育未来产业提供坚实有力的物质基础。
另一方面,以新质生产力发展推动传统产业与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融合发展。伴随劳动分工的日益深化,“一定形式的社会劳动的无偿自然力”在新质生产力发展中的主导作用日益明显。只有立足于现代化产业体系中传统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的承继性和整体性,才能在现实中真正释放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效能。一方面,传统产业的成熟生产体系,决定了其更容易催生与之相关联的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的发生发展;另一方面,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的孕育和发展,又有助于在重大技术装备和基础工业的改进升级过程中提升传统产业的发展效能,实现更高层次、更高质量的工业基础再生,最终实现传统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在各领域、各区域“共生—互生—再生”的全生命周期发展。这是在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过程中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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