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1878期(总第5180期)
故乡,是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是记忆中永不褪色的画卷。当乡愁与诗歌相遇,一组组烟火诗篇,承载着游子的情思,跨越山海,扑面而来。葛学文组诗《给我一个滚烫的背影》,宛如一把把钥匙,开启情感之闸,诗意激流奔涌。
《沸腾的烀玉米》仿若一扇通往往昔岁月的窗扉,以质朴而灵动的笔触勾勒出一幅饱含深情的乡村图景,于平凡中翻涌着生活的热烈与深沉。当朴实在诗歌中游走,作者对过去的现实的捕捉是准确的,让读者感觉到词语与作者在激情共舞。
诗中“大地托起我的老家/放进铁锅里一个劲儿地煮/老天爷从锅底拎出干瘪的炊烟”,诗人不直接说炊烟冉冉升起,他说是从锅底拎出干瘪的炊烟,妙!诗人运用奇崛大胆的想象,赋予大地与老天爷以人的动作,将老家置于铁锅被煮这一荒诞情境,实则是对乡村生活艰辛与岁月熬煮下生活状态的超现实隐喻,而“拎出干瘪的炊烟”更是神来之笔,相较于常见的炊烟描写,此句以“拎”字将无形的炊烟具象化,且“干瘪”一词增添了生活的沧桑感,精准地捕捉到那个时代乡村生活的贫瘠与不易,让读者瞬间被拉进那充满烟火气息却又艰难困窘的过去,诗意重塑与潜藏于生活深处的情感共鸣,开启了一场与岁月的对话。
“柳条筐是变戏法的道具/母亲从中拎出星移斗转,柴米油盐/这回,母亲拎出一锅烀玉米/在门口张望,大声唤我回家”,柳条筐这一日常用具成为时光与生活琐碎的承载,母亲“拎出”生活万象,从岁月流转到生活的基本所需,最后聚焦于一锅烀玉米,“拎”字串联起生活片段,母亲的形象跃然纸上,满是生活的操劳与对子女的牵挂,平凡场景在诗人笔下因精准动词的运用而熠熠生辉,生动勾勒出乡村家庭生活的温情与质朴,展现了母亲这一角色在艰难岁月中操持生活的坚韧与伟大,也侧面反映出生活虽苦,但亲情如那锅烀玉米,散发着温暖的清香。
“穿过腾腾热气和斑斑汗渍/我集结味蕾的千军万马/倚在芬芳的垄沟守护老家”与“幸好我有一口锋利的牙齿/拎出挨饿的日子一一嚼碎”前后呼应,前者以热烈的场景描绘出面对美食时内心的渴望与对老家的眷恋,后者则以“拎出”挨饿日子并嚼碎这一极具力量感和夸张性的表达,展现出一种直面往昔艰难岁月的勇气与释然,将曾经的苦难置于当下的坚韧与乐观中化解。
一个动词“拎出”,点亮全诗意境,让遥远故乡生活场景跃然纸上,勾起归心。这份对字词的精雕细琢,在他的乡愁诗里处处可见,每一个精准字眼都是诗人思乡的泪滴、深情的凝眸。这才是那个年代的实际,在眩目的光影中,这使得诗歌在回溯岁月时充满张力,让生活的酸甜苦辣皆透过纸面,直抵读者心间,唤起一代人对过往岁月共同的记忆与情感共鸣,于虚实相生间将生活的复杂况味呈现得淋漓尽致。
《倭瓜花里的露珠》宛如一帧细腻的生活剪影,以简洁而灵动的笔触,勾勒出岁月长河中平凡却闪光的片段,在诗意的流淌中传递出深沉的情感,引领读者走进一段美好的时光旅程。全诗三段,每一段是独立的,每一段介绍一件事,凸显了诗歌语言的跳跃性,段与段之间又是呈现递进的姿态,意象与意象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从播种到生长到开花结果,有一个完美的过程,同时用深厚的情感联系起来,每一段最后一句话都是情感的升华。
《霸道的烧酒》恰似一幅充满浓郁乡土气息的民俗画,在对乡村饮酒场景的细腻描摹中,蕴藏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勾勒出一代人质朴而热烈的生活风貌与精神境界。
诗中“炕席,毛毡,旱烟,红茶/和笑脸,一样都不能少”,诗人运用白描手法,简单罗列这些极具代表性的乡村生活实物,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匠心独运。炕席与毛毡是乡村家居的物件,旱烟与红茶则是日常消遣的必备品,它们共同构建起乡村生活的闲适与温馨。而笑脸,则在这些静物中注入了鲜活的人情温度,展现出邻里之间相聚一堂时的欢乐和睦,人们在这平凡日子里享受着物质与情感交融的质朴满足,也为后文烧酒出场铺垫出醇厚的生活底色。
诗人进一步聚焦于饮酒场景的刻画。“八仙桌稳稳当当坐下来”象征着生活的安稳与秩序;“火盆上的锡拉壶敞开心扉”以拟人手法赋予锡拉壶人的情感;“福字盅斟满一家之主的周到”则凸显出乡村家庭伦理中的礼仪与温情。一家之主通过斟酒这一动作传递着对邻里的关怀,从家居布置到饮酒器具,再到人物的言谈举止,层层递进地展现出乡村饮酒文化中所蕴含的传统秩序与社交美学,人们在这简单的仪式中感受到生活的庄重与温暖,传承世代延续的生活智慧与情感纽带。
“代销店的酒瓮真是海量/汩汩滔滔涌入暴起的青筋/掺进彼此的窃窃私语,开怀大笑/直到守夜的鼾声淹没猜拳的喊叫”,诗人以夸张的笔触描绘酒的流淌,展现出酒的烈性以及人们饮酒时的豪爽畅快,酒在这里成为情感的催化剂,刻画出邻里间亲密无间的关系。守夜的鼾声与猜拳的喊叫,则以声音意象的转换,暗示着聚会从热烈逐渐走向宁静,完整地呈现出乡村饮酒聚会从兴起到落幕的全过程。昔日乡村生活中人们以酒为媒、释放情感、增进情谊的生活方式,体现出乡村文化热情好客、淳朴豪爽的精神特质。
作为全诗的点睛之笔,将诗歌的情感内涵与精神境界推向了新的高度。“父亲说,一辈子张跟头打把式/无非图个吃香的喝辣的”,以直白质朴的语言道出了父辈们一生操劳的平凡追求,看似简单的愿望背后,是对生活艰辛的坦然面对与对生活中微小幸福的珍视,体现出乡村人朴实坚韧的生命态度。“他和他的老邻旧居们,不用下酒菜/照样喝得地动山摇”,则以极具夸张力与画面感的表达,将乡村邻里间的深厚情谊与豪爽性情展现得淋漓尽致。在这无酒不成席、无酒不尽欢的场景中,酒已超越了物质本身的属性,成为一种精神象征,象征着乡村人在艰苦岁月中苦中作乐、相互扶持的生活哲学,以及对生活充满热情、对情谊执着相信的精神力量。无需外在的奢华点缀,仅凭对生活的热爱,就能让平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热火朝天,这种精神追求在酒的催化下得以升华,引发读者对乡村生活、人性本真以及生命价值的深刻思考与共鸣。
话到嘴边、情至深处,却戛然而止,留下无尽余韵。《一袋烟的工夫》宛如一部细腻的时光纪录片,将往昔岁月中平凡而珍贵的生活片段一一呈现,在质朴的文字间编织出一幅充满温情的乡村生活图景,引领读者走进那段渐行渐远却又刻骨铭心的时光之旅。
诗中“父亲用一袋烟的工夫/耪一遭地,砍一捆柴,泡一壶茶/母亲用一袋烟的工夫/挑一担水,打一块补丁,剪一帧窗花”,诗人以“一袋烟的工夫”这一独特的时间度量,串联起父母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劳作,精准地捕捉到乡村生活的节奏与韵律。在这短暂而又悠长的时间跨度里,父亲的田间劳作与母亲的家务操持,平淡无奇却满含生活的智慧与勤劳的品质。这一表述不仅是对时间的诗意丈量,更蕴含着诗人对往昔生活秩序的深深眷恋。每一项劳作都是生活的音符,共同奏响了一曲乡村生活的和谐乐章,彰显那个时代人们对生活的坚守与付出,使读者仿若置身于那个宁静而忙碌的乡村世界,感受着生活的烟火气息与生命的不息律动。
“烟袋嘴要翡翠的,玛瑙也行/烟袋杆要老鸹眼子的/烟袋锅子要铜的,捻上旱烟/落叶的黄,刀割的辣,刺鼻的香/烟荷包和烟笸箩是母亲的手艺/花花绿绿贴满福禄寿禧财”,诗人对烟袋及相关物件的细致描绘,犹如展开一幅民俗风情画。从烟袋的材质选择到旱烟的独特气味,再到母亲精心制作的烟荷包和烟笸箩,这些物件不仅是生活的实用品,更成为承载情感与传统的文化符号,它们象征着乡村人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即便在物质并不充裕的年代,也能从这些精心雕琢的生活细节中寻得乐趣与满足,在岁月的沉淀中闪耀着生活的光芒。
“旱烟也是母亲帮着种的/育苗栽植,施肥浇水,掐尖/打杈,收割晾晒,薰香贮藏/日子久了,母亲也学会了抽烟/盘腿打坐,吞云吐雾,家长里短/一副轻易不会被击垮的样子”,这一段文字进一步深入生活的肌理,将母亲与旱烟的故事娓娓道来。母亲参与旱烟种植的全过程,不仅展现出乡村女性勤劳能干的形象,更暗示着母亲在生活中的坚韧与担当。从农事劳作到学会抽烟后的闲适姿态,母亲的形象在岁月的磨砺中愈发丰满立体。母亲“盘腿打坐,吞云吐雾,家长里短”的样子,正是邻里交流的日常场景,展现出面对生活艰辛时的从容淡定与顽强生命力。这种生活态度深深烙印在诗人的记忆中,成为他对往昔生活难以割舍的情感根源,也是乡村人物精神内核的生动体现。
“我用一袋烟的工夫/写下这首诗,一缕古老的烟雾/刚在纸上盛开,就随风而逝”作为全诗的升华之笔,将时光的流逝与诗人的情感抒发完美融合。诗人以创作诗歌的“一袋烟的工夫”对应前文父母生活中的“一袋烟的工夫”,构建起时间与情感的桥梁。在这短暂的创作瞬间,诗人试图挽留那如烟雾般缥缈的岁月记忆,却又无奈地揭示出岁月无情的变迁。这一诗句在虚实之间穿梭,将全诗对往昔生活的描绘与对时光易逝的感慨有机结合,引发读者对生命短暂、岁月无常的深刻共鸣,使整首诗在浓郁的怀旧氛围中,蕴含着淡淡的忧伤与深沉的哲思,犹如一首余音袅袅的岁月挽歌,让人在品味生活的同时,也对时光的脚步充满敬畏与感慨。
乡愁发酵,读者代入自身,思乡的共鸣轰然作响,情感的涟漪无尽蔓延。诗人凭借对生活敏锐的观察与细腻的情感表达,以“滚烫的背影”为线索,串起生活的珍珠,将乡村生活的点点滴滴呈现在读者眼前,使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重新焕发生机,让我们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得以停下匆忙的脚步,走进那段缓缓流淌的旧时光,在文字的世界里与曾经的本真生活深情相拥,品味酸甜苦辣,思索生命真谛。
作者简介:孙洪海,中国共产党党员,教师,内蒙古赤峰人,赤峰市作家协会会员,敖汉旗作家协会会员,敖汉旗诗词学会会员,敖汉旗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敖汉旗教学文艺微刊副主编,爱好现代诗歌、摄影,先后有900多篇文学作品在报刊及网络平台上发表。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有自己的文集。诗观:每一个文字在笔下都是跳跃的情感,敲打着心灵,每一首诗伴着朝夕、伴着律动,求得淡泊雅趣,让生命之花在诗歌的田园里再次绽放,在云山画卷中奕奕生香。
《故乡文学》 主编:陆相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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