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思容:这是今年最值得看的现场

体娱   2024-08-02 20:34   广东  

“若你问我,过去一年台湾最值得注意的‘乐坛新人’是谁,我会说,罗思容。然后若你问我,当今台湾最重要的创作歌手是谁,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林生祥。他们的现场演出,或许仍可以是改变你的生命的‘启蒙时刻’,愿我也能在场。”

这是2008年时,林生祥与罗思容同时来到内地,在水荫路喜窝酒吧举办“每日·种树”联合专场时,马世芳所写的一段推荐语。在文艺青年依然是褒义词的年代,马芳一句Wish You Were Here便有十足的杀伤力。

在此之前,我已是胡德夫、Panai、陈建年的忠实歌迷,我对前辈们的推荐当然深信不疑。我还记得这一场重要的票房代理为邱大立,当时的天河南二路依然是广州文青重要根据地,我在他那儿一手交钱一手拿票。而那天的喜窝无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启蒙时刻,当时包括五条人在内的所有广州艺文工作者们都来到了此处受洗。当林生祥唱着《菊花夜行军》的时候,如今的D哥当年的David在台下,大吼一声:“是,长官!”也可算作新客语音乐在中国大陆的第一次一呼百应——好啦其实只有D哥一个人应啦没关系啦。

(2008年4月,喜窝,“每日种树”)

当时,大家的注意力更多地聚焦在林生祥身上。因为交工的传奇故事,因为林生祥的音乐更加地“容易让人接受”。罗思容更像是B面。坦白来说,我那会儿并不太喜欢罗思容。她的《每日》在我听来过于沉闷了。她唱来唱去似乎也是生活里的琐碎,音乐也不那么“带感”,也不想生祥那么会调动气氛。尽管也有买她的唱片,但我不敢说自己是罗思容的歌迷。

直到许多年后,我听的音乐越来越多,成为一个标准的音乐ED患者之后,然后邱大立又给我推荐了《揽花去》——这时,我终于知道罗思容好在哪里。

以“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之名,《揽花去》是一张封神之作。哪怕五年后,《今本日系马》以更华丽的制作(比如那些一听起来就觉得更贵的大提琴)归来,但它依然没有能够取代《揽花去》在我心目中的位置。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高度概括了罗思容音乐的精髓:

真正的艺术家。

听起来你觉得我在说什么滥俗的话是吧。对于流行音乐ED患者来说,流行音乐最无聊之处,是你知道这一切都是确定的。和声写作,吉他从riff到fill-in到solo,节奏组这里要开始Switch,我知道你肯定要把镲片的密度double了,都到这个份上了我已经能猜到你的桥怎么搭了,这里最后要进一次B3那么我们肯定要来一个屏气凝神——这种公式化并非指的是狭义的流行音乐。对于大多数的所谓“独立音乐”和“摇滚乐”来说,承认吧,别说现在的“独立音乐”,十年前的独立音乐我已经ED了,现在的独立音乐,你逗我呢。

可是在罗思容这里,我听到的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她可以不放鼓点,不搞Bass,不需要记忆点的连复段,旋律也呈现xjb写的状态。并非拉踩,生祥当然是这个世代最宝贵的音乐人,但生祥的本质是“匠人”,他对于音乐打磨的偏执,他对“完美”、“技术”、“细节”的追求,也是逼迫他的音乐不断跃进的动力。但生祥依然会有陷入流行音乐“好听”陷阱的时候。比如《种树》,尽管用开放调弦法带来了不一样的听感色彩,但它本质上还是一个1645。

可在罗思容这里,我压根不知道她要走到何处。她不受限于verse、pre-chorus、chorus、bridge的那套,随心而至,她也不需要用任何献媚的和声与音阶去取悦你,她的配器都是那样的xjb来。如果要套用古典音乐的理论,生祥是调性音乐的极端探索者,他始终会给你最悦耳的东西。但罗思容不一样,我们不要急着把她跟勋伯格混为一谈,但你听她在《揽花去》里那些随心而至,她不断地含混着调性音乐的框架,几乎已经摸到了无调性的柯伊伯带。她的音乐当中那些惊厥一般的转换,那些截然不同的诗性语言,提供给我们的前所未有的隐喻表达——这是我在其他华语音乐中无法触摸到的。

当然,《今本日系马》也是一张高超无比的作品。只是罗思容稍微往调性音乐去了一些,在我心里的评级略逊于《揽花去》。

罗思容的音乐与众不同的一点:她几乎不想给你提供任何的情绪引导。相比之下,生祥是一个情绪大师,光是吹口哨都能吹出金曲。可罗思容的表达是诗性的。从我第一次见她我就觉得她身上有着莫名其妙的知识分子气息,后来才知到她的父亲罗浪本就是著名诗人,恍然大悟。罗思容总能用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去掩盖情感的直陈。Life is very long,所以Falls the Shadow,新时代的帷幕之下,罗思容因为这种优雅,摒弃了story telling和任何情感渲染的手法,让人觉得——这才是艺术家。

2024年8月,印象中,这是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第一次中国内地巡演。我对上一次见到她,是2012年时,当时华语音乐传媒大奖还健在,“审美”还是媒体追求的东西,在传媒奖的澳门威尼斯人颁奖礼上,我见到了前来领奖的罗思容。没聊几句,她开始切换到客家话模式,我用尽全力地调度我的语言系统,那一次让我怀疑自己是假的客家人,以及我深刻地有一种叶公好龙之感。罗思容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艺术家,于我来说也是一种客语女歌手的标杆,此后的米莎、叶颖无一例外地需要跟她做比较,谁家没有个藤缠树啊。

以及看到这一次的演出海报依然出自王亮之手——当年“每日·种树”里的那个木青年,如今也回来了。我又矫情地想到当年豆瓣文青超爱的一句: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去吧,今年最值得看的现场,就是这里了。也许,这也会是你的启蒙时刻。


乱弹山
自信而谦卑地与音乐人一起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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