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艾志恒在自己新专辑发布之际,毅然加入战场,一首DISS让中文说唱掀起了腥风血雨。
尽管被部分吃瓜群众戏称为“艾志恒的DISS比他新专辑里每一首歌都要好”,但,尘埃落定之后,艾志恒的这张《Life After Small Town》依然是一张近年极好的中文说唱专辑,一张透过流行音乐真实展现了中国“神经末梢”的作品。
“神经末梢”一词,确是近年的热门词汇。2023年中,雅理和文景协作出版了林小英《县中的孩子》一书,这一现象级的图书,莆一面市就引起了广泛讨论,半年来加印4次,入选各种月度、年度榜单。马伯庸在他的2023年度书单里说:“我近几年越来越喜欢去观察体制,尤其是县级生态。这个层级上接国家政策,下连基层民生,乃是最实在的政务运作。要读懂中国,就一定要去了解县级生态,这是行政中国的神经末梢。”
马伯庸的话相当有代表性。就我个人而言,我同样来自县中,一个有火车站但不承担客运功能的小城,放学路上的“烂仔”打群架、溝女等如家常便饭。如果没有互联网的凿壁偷光,我无法离开这座城市。乃至到了后来,我对梁鸿的《出梁庄记》、何伟的《江城》和《寻路中国》所抱持的兴趣,总以离岸乡愁的心态回忆起我的故乡;当我回到家乡时发现某某学校不见了,那个冷冰冰的专业术语“撤点并校”与之对应起来,让我感到惋惜。我不认为这是所谓知识分子的伪善,而是我作为“南方系”影响的“最后一代”仅有的一点坚持。
近年来,我所喜欢的中文说唱均无一例外地以“地方志”的方式展现其所在地的神经末梢,当然在嘻哈圈有另外一个词:Local。如夏之禹的《Young Fresh Chin II》讲述的是国有经济转型、第一产业厂区子弟衰败后的残酷青春;揽佬则是用南方人的固有浪漫把改革开放的春风摊薄。那么作为“县中的孩子”的艾志恒所要做的,则是把自己所经历过的县中青春如实托出。
(中国平凡的县中一景)
尽管艾志恒一直用“小镇传奇”作为自己的身份标签,但在这张名为“小镇之后”的《Life After Small Town》里,他叙述的母体始终如一。尽管整张专辑概念统一且环环相扣,但最能够体现其“神经末梢”特征的是专辑后半段,从《有没钱》、《止痛片》、《小镇的孩子》到《唯唯》,我称之为“县中四部曲”。
《有没钱》讲的是“街娃儿”——在我们那边叫做“烂仔”。这是县中里高年级自暴自弃的那一小戳子社会人最常见的方式。艾志恒中间以打断的对白作为歌曲本身的内容,但在对白交错里你能看到双方的推揉,还有典型的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
(艺术效果,请勿模仿)
《有没钱》留下了一个尾巴,“我等下还要给我奶奶买药”。接下来的《止痛片》以阴郁的beat和变形的人声音色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我奶奶说的最多就是给我颗止痛片”,这一幕光怪陆离的速写又让我想起了2021年的年度美剧《成瘾剂量》(Dopesick),普渡制药所研发的阿片类止痛药“奥施康定”在美国底层所进行的破坏性肆虐。而艾志恒在后端“我真的太累了 我只想放松哈 我平常不抽烟 但点了根中华”之后设计了一个深呼吸的生效,也让人想到《成瘾剂量》正直的医生最后也学会了把缓释胶囊的成分碾碎后用鼻管吸服的镜头。艾志恒说的“止痛片”当然有所指,在这个看起来绕不出圈子的循环里,歌曲在3分04秒处还设计了一个“飞起来”的outro,是相当有余韵的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