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末|深褐色的小药瓶(声音文字:高若星)

文摘   文化   2024-05-18 22:16   辽宁  



张嘉树姜末《非常诗画》作品



昨晚,我做梦和老婆吵了一架。没错,我也就敢在梦里和她吵架的。


都是因为毛毛。毛毛在学校又没完成作业,回家补作业时,总是瞪着大眼睛走神儿,我老婆崩溃了。我说,你不该吼孩子,平时我们教育孩子不要大声说话,你当姥姥的就应该率先垂范,让他耳濡目染。我说咱们都是师范毕业的,学过儿童心理学和教育学,这个年龄的孩子精力不集中再正常不过了……她说,好,你懂心理学,还懂教育学,你来管吧。说罢拂袖而去。


这符合我们俩吵架的规则,要么一个人沉默,要么一个人离开。结婚前我们订过一个君子协议,吵架可以,因为过日子哪有牙不碰舌头的,但不许爆粗口,这是底线。她认为,底线一旦突破,能骂人就能打人,一旦动手,日子就别过了。所以,她拂袖而去也是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升级。


有人管我们这种处理方式叫冷战,专家说冷战也不利于夫妻关系。等她回来,我尝试和她理论,她说你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然后继续不理我。我怒从胸中起,恶向胆边生,但粗话刚到嗓子眼儿就又怯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开始在厨房里面无表情地给我做饭,为了减肥她从不吃晚饭,毛毛放学也在路上吃过了。我们自打结婚后,洗衣做饭都是她的事,我不是懒,是真的不会。


我给她来了一句《论语》里的话,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我说孝敬老人光给他们洗衣做饭不行,还要和颜悦色。我以为我的幽默可以打破僵局。结果她还是一言不发地把饭做完,然后又拂袖而去,把我当成了空气。


我注意到,她在炒菜的时候,拿了一个小药瓶子端详了半天,打开盖子,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倒出瓶中的东西,然后把盖子拧紧,又放了回去。我断定,她不会下死手的,我也宁肯相信瓶子里装的是味精。


我向来是不吃味精的,这个她知道,所以我们家很少买味精。


我不吃味精是有缘由的。小时候和邻居家小朋友一起玩耍时,有个人为了显摆富有,把味精倒在手心里,然后一粒一粒地用舌尖舔给我们看。我说味精有什么了不起,像谁家没有似的,于是跑回家,也把味精倒在手心里,然后当着小朋友的面,全部放到嘴里,一口咽下。瞬间,我头晕目眩,恶心无比,想吐还吐不出来。从此,我闻到味精的味道就恶心,以致于连蚬子都不吃了。有朋友不解,问大连人怎么能不吃蚬子呢?我说蚬子有味精的味儿。他们更不解了,我也懒得解释。记得以前我妈做面条或疙瘩汤,总是先把我那份盛出来,然后再往锅里放味精。有时,我姐为了试探我,会悄悄地把味精放到我的碗里,但我不用尝,用鼻子就能闻出来。


在师范学校念书时,也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关于味精的记忆。我们全班在旅顺老铁山写生,在那里吃住一个月,最后一天,负责做饭的老师发现盐没了,不知谁出的主意,说是把味精当盐用吧。饭后,不仅是我,很多同学都在做呕吐状。


我仔细端详着刚才老婆端详过的瓶子,深褐色的,上面画了个骷髅头,下面画了两根交叉的骨头。天啊,没想到,家里还备有这个东西。


我想,她虽然没下此毒手,但家里有这东西,说明她至少有过这个念头。她平时无论心情好坏,都会雷打不动地给我做饭,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吃,心情不好的时候,把做好的饭摆到桌上,自己该干嘛干嘛去。我偶尔赌气不吃了,她也不说话,而是把我没动过的饭菜像剩饭剩菜一样倒进马桶,然后把碗洗干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现在想想,把我没动过的饭菜倒进马桶里,一定是有问题的。我拿着褐色小瓶子的手开始发抖。


她还没回来,我估计她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毛毛在客厅里看动画片,我去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他说姥爷你干什么呀?我平时喜欢弹他的脑壳儿,他也是这样问我,姥爷你干什么呀?我说这是姥爷喜欢你的方式。他说你就不能换一种方式喜欢我吗?这次,我终于换了一个方式。毛毛说,姥爷,你还是弹我脑壳儿吧。


我把瓶子里的东西倒在手心里,脑海里又浮现出小时候逞能吃味精和念书时在老铁山写生的经历。我狠狠心,一闭眼,就把手心里的东西倒进了嘴里,瞬间,我头晕目眩,恶心无比,想吐还吐不出来。


可能看出了我难受的样子,老婆把我推醒,问我梦到什么了?我说梦到服毒了。她说早知道就不推醒你了。


当年,老婆就是知道我不吃味精,才在装味精的瓶子上做了“剧毒”的记号。

2024.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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