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末|我想多了(声音文字:高若星)
文摘
文化
2024-07-20 23:55
辽宁
带毛毛去洗澡,在花洒的下面,毛毛任凭花洒喷出的水打在身上,却一直撅着屁股聚精会神地盯着脚下的地砖。地砖是大理石的,理石的天然纹理像天上的云彩变幻莫测。我敢打赌,毛毛一定从中看出了端倪,他可能看到了一只披着长发的大狮子,也可能看到了一队搬家的小蚂蚁。总之,我被感动了,感动于他对艺术的敏感,更感动于他继承了姥爷我的艺术基因。平时,无论在哪儿,只要看到自然形成的意外图形,都会给我带来创作的灵感。有一次,路边的小贩被城管驱走之后,留下遍地狼藉。我先是闻到了洒在地上的散装白酒的香气,接着又被酒自然流淌形成的图案吸引。那图案像一道彩虹,彩虹的一端越看越像一个龙头。我激动不已,这可是我足足等了一个多月的灵感呀。事情是这样的,我和邮局合作,每年在信封上画一幅生肖漫画。漫画不同于其它画种,需要有独特的创意。今年是龙年,之前我画过爱心小老鼠、爱心牛、爱心虎和捂住长耳朵放鞭炮的小白兔。龙怎么画呢?我苦苦想了一个多月,眼瞅交稿的日期就要到了。此时,我不知道应该感谢城管,还是感谢卖酒的小贩,洒在地上的白酒流淌出的印渍,竟然把彩虹和神龙完美结合在了一起。于是我的《七彩祥龙》诞生了,上面题了张嘉树早就撰写好的对联,发到邮局朋友那里,得到对方一个大大的赞。中国书画有“屋漏痕”的理论,其实它讲的是用笔如何追求破屋壁上之雨水漏痕的自然效果。但我却一直把“屋漏痕”当做寻求灵感的方法。上世纪八十年代还在使用旱厕的时候,我就经常蹲在里面看着肮脏斑驳的墙面发呆。说它斑驳可以,但说它肮脏有失公允,毕竟它给我带来太多的创作灵感。旱厕里,不仅墙上污渍斑驳,棚上还挂有蜘蛛网。一只屎壳郎飞来飞去,把蜘蛛网撞了一个大洞,投映在墙上,像一个大苹果,一只苍蝇落在“苹果”上,远看就是个小黑点,像极了苹果上的一个洞洞。我想,有虫子洞的苹果,就应该是虫子的家了。继而又想,如果把虫眼儿堵死会怎样?如果虫子出去散步,回来找不到门儿了会不会很着急?于是我的漫画《门呢?》诞生了,而且还在漫画比赛上得了奖。那是我第一次得奖,它得益于我把厕所里的灵感给升华了。虫子找不到回家的门儿,是因为我用一个写着“合格”字样的标签把虫眼儿给贴上了,讽刺有些产品掩人耳目以次充好,很有现实意义。当然更得益于评委会主席华君武先生的一双慧眼,据说当时入围作品里并没有我的画,是华先生在落选的一大堆画里给拣回来的。这是后来亲历此事的张家瑞老师告诉我的,当然我也在很多场合说过这事,但我从没透露过创作灵感来自于厕所。同样还是在厕所的墙上,我得到过更大的灵感。有一次,我看着墙上的一处霉斑,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人站在领奖台上,台前摆着一个方桌,桌上有一些小圈圈,像是一堆眼镜。我突发灵感,创作了一幅叫《奖品》的漫画。画的是一个校长在给三好学生颁奖,奖品是每人一个近视眼镜。这幅画入选了第七届全国美展。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事,那时学校里戴眼镜的孩子并不多。有评论家说漫画家必须要比普通人有先见之明,看看现在学校里有多少戴眼镜的孩子,想想我好像是符合了做一个漫画家的条件。如今旱厕没有了,光滑干净的墙面也不可能再出现屋漏痕了,但是,每当“山穷水尽疑无路”,必然“柳暗花明又一村”。墙上没了创作源泉,地上的理石纹理同样给了我无穷的灵感。时隔三十年,我的漫画作品又入选了第十三届全国美展。此时,如果我还说画的灵感来自于厕所,会不会有人认为我在亵渎全国美展呢?那可是中国美术界的最高成就展啊,算了,打住吧。毛毛还在花洒下面聚精会神地盯着大理石地面。我问他看出什么门道了吗?他说他什么也没看呀。我说那你撅个腚在那里干什么?他说,我在洗屁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