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再快一点
能不能再快一点?
因为所有人都想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
不改革,中国就要被开除球籍
应该善待农民
世人皆知,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是改革开放的起点,而改革最开始的具体举措又是以农村的包产到户为标志。然而,人们有所不知,十一届三中全会决议的规定是“不许包产到户”(在全会修改和通过的人民公社工作条例,即六十条,在经营管理这一条中,仍然明确规定不许包产到户,不许分田单干)。
但是,在填饱肚子面前,人民群众这一次的选择并没有什么犹豫。
事实上,在六十年代困难时期,安徽就搞过责任田,其他各个地方也多多少少搞过联产责任制的试点,所有这样搞的地方,无一例外都增了产。当文革结束后,贫穷地区的农民开始自发地小范围搞起包产到组、包产到户时,似乎争论的声音也并不大。其中四川和安徽是人口大省,也是穷省,在时任第一书记的赵紫阳和万里的默许下,率先试点起来。效果无疑是显著的,“要吃粮,找紫阳”的民谣传出了四川,传到了北京。
跟民谣一起到北京的,还有赵紫阳本人。四川省委第一书记赵紫阳稳稳当当搞经济改革,同中共中央组织部长胡耀邦大刀阔斧平反冤假错案,成为当时街谈巷议中的两个亮点。1978和1979年,胡耀邦、赵紫阳相继进入政治局。1980年2月,二人同时进入常委,胡任总书记,赵任中央财经小组组长、副总理(代总理)、总理,这两个名字也同八十年代的改革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1979年9月中央四中全会通过的“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中,写上了“不许分田单干,除某些副业生产的特殊需要,或边远山区交通不便的单居独户以外,也不要包产到户”。根据赵紫阳的意见,由原本的“不许”,改为“不要”,口气缓慢地向前松动了一步。
后面包产到户能顺利推广,固然与邓小平等领导人的支持分不开,但在技术层面,有一个名字是无论如何绕不开的。
1979年,66岁的杜润生时任国家农委副主任,后又任中央书记处农村政策研究室主任,兼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在突破包产到户的岁月里,他以退求进,最后在文件上的用语是:“可以包产到队,可以包产到组,也可以包产到户”。文件发下去,农民只记住了:可以、可以、也可以。他说了一个实在的理由,同时又是共产党人无法反驳的理由:“把人民的事情交给人民去选择,这是他们的权利。”于是,农民兴高采烈选择了包产到户,杜润生农民式的狡黠、机智和理性,给中央文件添了莫名的喜感。紧接着,1982-1986年的5个中央一号文件,凭借着杜润生以及一众高人的政治智慧与实践理性,最终决定和影响了中国农民和改革的命运。
2008年,在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时,95岁的杜润生以全票获得“第四届中国发展百人奖(农村)终身成就奖”。11月,中国经济理论创新奖授给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理论。杜老说道:
“联产承包责任制是中国农民的经济学创造,我只是起到了理论调查和整理的作用,这个奖项应该颁给广大的中国农民”,“...农村改革开放已经30年了...主要是依靠农民的努力和创新…农民生产粮食,发展工业,进城打工...应该善待农民...”。
同30年前武装夺取政权一样,这次的改革仍然走了一条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到1984年左右,农村的改革已经大有起色,城市改革尚举步维艰。
客观来讲,城市的改革要比农村复杂得多,后者仅需释放农民的生产积极性,问题则解决了大半,前者则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
人们发现,尽管30多年过去了,我们的党好像仍然不善于处理城市工作。
怎么改,改到哪?
1978年5月,随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在各大报纸转载,开始了一场全国范围内的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
而1979年1月1日的《人民日报》,集中发布了几件历史性转折的标志性事件:元旦社论《把主要精力集中到生产建设上来》、人大常委会《告台湾同胞书》、国防部长徐向前宣布停止炮击金门等岛屿、中美正式建交。接下来,“两个凡是”的方针在中宣部的理论务虚会上被正式批判。
必须改革,这是共识。但怎么改,改到哪,没人知道。
1979年10月,仅仅成立三个月的经济体制改革研究小组(“体改组”)草拟出一份《关于经济体制改革总体设想的初步建议》,因为考虑不成熟,没有提交给国务院财经政策委员会审议。而邓小平听说有这么一份素材性的稿子后说:“可以披头散发见人,征求意见嘛。”
在之后由李先念主持的国务院财经会议上,讨论这份《初步建议》,晚上7点开始,开了一个半小时,参会的人员都不谈正题,东拉西扯。到了8点45分,李先念说:“这个稿子我看了两遍,没有看懂”,“...我建议,这个稿子还是先发下去试试”。
转年到召开各省市区第一书记会议时,《初步建议》已经被完善成了《初步意见》,中央决定在会议上提交讨论,并指定薛暮桥做一个说明。薛暮桥一贯理性内敛,但在这份说明里,还是能读到他内心深处的激情:“我们起草这个文件时,深深感到所谓经济管理体制的改革,是要解决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应当建立什么形式社会主义经济的问题,这是社会主义建设的根本方针。将来起草经济体制改革规划,是一部‘经济宪法’。”
总书记胡耀邦大为赞扬《初步意见》和说明,各省书记要求印发薛暮桥的发言稿。而发言稿是开会前一天刚写出来的,还没来得及修改。胡耀邦说:“先不改了,拿去印吧。”
“批头散发见人”、“看不懂,先发下去试试”、“先不改了,拿去印吧”,可见在谁的脑中都没有剧本,分明是一出边导边演的历史剧。
道路总在曲折中向前
回过头来看,八十年代在经济领域的改革有三个里程碑:1978年到1984年10月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处理计划与市场的关系,发挥商品货币作用;1984年到1987年十三大,发展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建立市场体系;十三大提出“国家调节市场,市场引导企业”,把改革推向新的阶段。
但这个过程,却走得远没有那么平稳,甚至时常是走一步、退两步。
1980年中央决定在广东的深圳、珠海、汕头和福建的厦门设立四个经济特区,据回忆,本来沿海特区可以多搞一些,讨论时,陈云特别强调江浙地区,包括上海,不能搞特区,那里是投机分子活动有名的地方。邓力群主持的书记处研究室甚至还出了一些材料,论证现在搞特区会沦为过去的租界。
1983年,时任中宣部副部长、也是理论大师的周扬《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几个理论问题的探讨》一文在《人民日报》发表后,引起巨大反响,文章肯定了人道主义。不久,受到严厉批判,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清污”运动(清除精神污染)。有人回忆,因为“精神污染”这个词用得太多,以至于《人民日报》排字房的这四个字的铅字都不够用了。
而在生活里,“清污”更是被庸俗化和扩大化,《马克思传》被视作黄色书籍没收,烫发和披肩发女士不准进单位,厂长拿着剪刀站在门口,给身穿喇叭裤的工厂职工剪裤腿……
也有很多改革,或许也有机会走得更向前一些。
让我们歌唱80年代
每当旧的体制开始松动,知识界总是最先躁动不安起来。回望历史,知识分子深度参与到社会进程里,甚至影响社会发展方向的年代,其实并不多见。
八十年代是一个思想解放和思想启蒙的时代,当失血过久的肌体突然恢复了正常的血液循环,难免会兴奋异常,流动加速。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北岛。
八十年代是一个“文化热”、“诗歌热”、甚至“美学热”的年代。1981年,李泽厚《美的历程》出版,10年之内印了8次。学术研究的背后甚至也都隐约透出对时代和国家的关怀,“俱往已,然而,美的历程是指向未来的”——《美的历程》结尾最后一句。
那个年代甚至还有“报告文学热”,在报告文学中,人们看到社会存在的问题,感到忧虑,人们也乐于谈跟个人生活没关系的国家兴亡、民族前途,每个人都充满了个人无以承担的社会责任感。
虽然八十年代开始了经济改革,但市场经济对社会生活的全面性影响好像又没有完全展现,粗朴而贫乏的物质生活反而更容易催生一种精神的追求。
那是一个表达的年代,从高层、精英人士到知识分子,甚至普通老百姓,中国人几乎人人有话说。
1986年工体那个沸腾的夜晚,当崔健在掌声、口哨声和“牛X!牛X!”的高声大叫中七次返场,吼出那一声“一无所有”时,似乎也预示着年轻的人们想要向时代宣示“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
当25岁的海子从南走到北,又从北走到黑,八十年代也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戛然而止。
后记
这一段,写了又删。
还是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短暂、脆弱,却颇具特质、令人心动的八十年代。
于我而言,这是个未曾有过生活经历,但又充满好奇和向往的年代。
参考阅读:
《八0年代:中国经济学人的光荣与梦想》(柳红)
《八十年代访谈录》(査建英)
《我与八十年代》(马国川)
《追寻80年代》(新京报)
《改革历程》(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