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的小脚(外三首)
田柔刚
从台东走到辛家庄,从城到乡
都是土路,偶尔车过扬尘半天
五十多岁的姥姥迈着小脚
快步,去看她大几岁的姐姐
她盘坐在炕上,咳嗽连连
边上挂着粗粗的火绳
烟袋杆长如胳臂,一袋接一袋地吸
咕噜咕噜的像有许多痰要往外涌
家人太孝顺,什么也不让她干
盛烟丝的木盒,接痰和烟灰的罐头盒
长伴着她,这滿脸皱纹的老人
吃饭时炕桌上一盘白肉片凸着尖
邻居见姥姥来了,说看看人家多享福
成天不是坐着就歪着,孩子们伺候着
大姨姥姥咳嗽下清清嗓,自豪地笑了
不久传来大姨姥姥的噩耗
姥姥辛勤地做着儿孙辈的“护士”
多年来一双小脚顽健如昔
注:姥姥没名,姓胡,人称胡氏
夜思总是出乎意料
天堂本是光的所在,看上去
那里却是无底的深渊
随姥姥在天井里赶黄大仙
感受九歌的悲悯和温存
鬼故事永恒的魅惑,是
恐怖与怪诞摧枯拉朽的生命力
文字可以起飞,思维
与贫瘠的物质划清界限
自然嘛,当然地让哲理偏激
面对狂热会寒
无希望之处学会自救
风的泪滴在衣袖
夜思总是出乎意料
比如现在,姥姥是天上的一颗星
忘了小藏的模样
一个女孩曾拉着我的手
走过和兴路大下坡
在那些巨大的水泥管间藏猫猫
她叫小藏(不知为什么起这个名)
姥爷卧炕不起时,我在他身边
她从窗前过时被姥爷问
小藏,你说我能死吗
她干脆地答:能
几天后,姥爷就真的
挺在了门板上,而
我只记得她那一声答
几十年再没见她
已经忘了她什么模样
安静的苦苣菜团
拿着铲子去山野坡里
看人家挖,也就认识了
和蒲公英长得差不多
苦苣菜根多白
蒲公英根黑
它们安静不说话
我也闷着头挖
半天时间的安静
盛滿一面袋子
妈用开水“炸”了
混合玉米面做成菜团
八口人
做了八个
没想到没想到,朋友告诉
安静的苦苣
出了大棚改名苦菊
上了他家年夜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