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随笔 || 最爱又最远的人 / 水苏

文摘   文化   2024-08-09 06:22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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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又最远的人 
⊙ 水  苏





写下这个题目,心中蓦地涌上一丝无奈和落寞。
是龙应台的散文《目送》引发的感触。
这个我喜欢的台湾女作家,在文中叙述自己多次目送儿子和父亲背影的离去,叙述自己和成年的儿子间的日益疏离。
“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
“他的内在世界和我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
女作家不止一次地感叹:“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是的,父母子女,骨中生出的骨,肉中孕出的肉,血脉相连,原本该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可实际情形是,最关心我们的父母,常常是离我们的精神和心灵最远的人。
我们在他们的注视和爱抚下成长。他们看得到我们容颜、身体的变化,却鲜少能进入我们的内心世界。成长的路上,我们跌跌撞撞走来,有过多少曲折,多少尴尬,多少不能言说的遗憾和痛苦。暗夜里饮泣的泪水,眉宇间隐藏的烦忧,这所有的一切,当我们熬不住的时候,我们也许会找一个人倾诉,来缓释心灵的压力,而那个倾吐的对象,很少有人会选择自己的父亲或母亲。
为人子女,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在父母面前的自尊和倔强。我们从来不愿他们看到我们的狼狈、辛酸和痛苦,不愿他们看到在命运的打击面前,我们的惶然、尴尬和不安。我们愿意永远是他们眼里那个骄傲的小公主或聪明的小王子,始终带给他们心理上的优势和骄傲,永远展示给他们单纯、明媚、阳光和灿烂,或者,顶多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鸡毛琐事与烦恼。
就这样,他们永远无法参与进我们真正的内心世界。因为一个人的真正长大和灵魂的丰满,必定离不开矛盾的煎熬和痛苦的敲锤。

那些隐秘的情感和思想,父母没有能力窥到。而他们,从本心来说,似乎也更热衷于关注我们生活中的实际问题,甚至完全忽略了我们精神的成长丰富和灵魂的鲜活渴求。

也许,过于亲近的距离,会使理解显得不太必要和多余。对于父母来说,爱子女,是天生的发自肺腑的需求。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不管你有什么变化,不管时间可以改变多少情感和思想,我们之间的爱,永远不会改变,这,就够了。在这样永恒坚固的感情面前,友情高山流水的合拍,爱情灵魂相同的契合,都不是那么必要,都显得过分奢侈。最爱最亲我们的父母,在把我们养大之后,就这样大方而淡然地松手,放任着我们的精神,渐行渐远。

请不要因此觉得惆怅。我们对于父母,又何尝不是如此?
天下大多父母,肩挑着层层责任,展示给子女的,多是山一样的厚重,海一样的包容,阳光一样的温暖,和风一样的柔情。我们在他们的羽翼下生活的时候,他们自觉是我们的依靠,要表现出无所不能的坚强;我们成家立业后,他们不愿做我们的拖累,又表现出不计较一切的从容。
只是,这山的每一缕褶皱里,藏了多少深深浅浅的故事?这海的深沉宁静里,跳跃过多少激情的浪花?阳光的笑颜后,会不会也有阴影和冷雨?和风的温和下,是不是也隐潜着不易察觉的闪电和雷声?
年轻时的父母,有没有被爱情路上的荆棘刺伤?有没有在事业的路上辛苦跋涉?有没有被流言蜚语恶意地中伤?有没有用不停的追问和思索锻打人生?
再多的揣测都无从考证。父亲已寂然长眠,母亲只一脸平和。
每次看着母亲忙碌勤快的身影,我常会想:我看到的这个厨房里的母亲、客厅里的母亲,微笑着和我们说话的母亲、疼爱地抱着孙女亲吻的母亲,都只是冰山露出的小小一角吧;真实的母亲,隐在岁月的深处,吝如惊鸿,固执地,不给子女看到。而我,最多只能给她生活上的关怀与帮助,却永远,不能到达她灵魂的深处,给她最深切的抚摸与安慰。
所谓父母与子女,大抵就是这样一种缘分。我们血肉相连,曾无比亲密,却永远无法抵达彼此的内心世界。为了对方的爱,我们隐藏自己的脆弱;为了更好地爱对方,我们装饰自己的强大。原本爱入骨髓,却又各自分离:虽是彼此隔膜,却又一世牵念。这令人感叹,也让人安慰。
我们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或是最陌生的亲密的人。爱和距离,真的没有关系。
一缕阳光,跳跃在掌心,暖暖的温度,让人有流泪的冲动。它照耀我一生,从不祈求我的理解;我爱它一世,也永远不会面向它打开我的全部。
但是,没有什么,可以替代,阳光与我们之间的缘分。


责任编辑:颍    湄
终审发稿:东风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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