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河南长垣)牛延勋
在长垣,如果想在朋友圈里挑起一个争论的话题,那就问哪里的烩面🍜最好吃。这绝对是一个意见分歧极大、内容五花八门、知识面覆盖全面、地理位置星罗棋布的话题,若一千个人的思想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在一千个长垣食客的脑海里就有一千八百家烩面的味道。
最早听说“烩面”这种面食,是小时候在长垣东大街路北观前街口上,模糊地记得一间食堂的招牌写着四个大字“鄭州燴面”。
当时识字还不全,虽隐约看懂了烩面二字,但认知有限,在长垣人的印象中,面就是面粉,我想烩面可能类似煮面糊一类的食物吧。后来虽没有吃过,但是逐渐知道了它的真实样子,填补了我认知的浅薄。
第一次吃到烩面,应该是1984年雪花飘飘的一个冬夜。几个小伙伴在南大街闲逛,当时可能是马上要过年的原因,每个人口袋里都揣了几毛钱,怀揣巨款心中有胆,于是商议后迈步踱进了一家“羊肉烩面”馆。
这家饭馆大概位于南大街粮所北边、长垣剧院错对过路西。
几个小伙伴斥“巨资”,每人点了4角钱一小碗的烩面,落座后闻着香气撩人的羊汤,吞咽着汩汩而出的口水,敲着筷子焦急等待。
经历了如望穿秋水般的期盼,烩面上桌了,一个大粗瓷碗冒着热腾腾的蒸汽,里边是羊汤煮出来的抻成长条的面,裹挟着几个肉丁,顶上撒的是翠绿欲滴的芫荽段,最后浇上些许小磨香油,闪着光,透着亮。
不用吃,只是看一眼、闻一下,就能勾引出暗藏多日的馋虫,人间至味不过如此吧。
当年,在要下雪的天气,白居易老先生地享受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而我们则在下雪的冬夜里,簇拥在小饭馆里体验觊觎已久的美食,将烩面碗拉倒嘴边,在有吃过烩面经验的小伙伴指导下,放上辣椒油,搅拌均匀后,尽情享受着汤的油润、面的劲爽和偶尔一块肉的膻香。
通红的炉膛映红了冻裂的嘴片,逐渐灰暗的灯光,照亮了我们头上冒出的丝丝细汗。转眼间,肴核既尽,杯盘狼藉,连汤带水吃个精光。干涸的肠胃得到了灌溉,龟裂的味蕾经受了慰藉。
一小碗烩面成了童年挥之不去的美食记忆。
记得一碗烩面一元以下的时候,县里推行卫生筷子,7角钱一碗烩面,还要再花5分钱买一双木质卫生筷。这5分钱花的那个心疼啊,好多次我和小伙伴都是从家里自带筷子去吃。
大约在80年代后期,长垣西大街毛二兴烩面馆出现了。
毛二兴,小名“瑶蛋儿”,在自家低矮的老房内,开了一家不起眼的烩面馆。然而,正是这家烩面馆,把烩面在长垣的地位,推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
当时西大街的路比现在还窄,路灯一年只在过年的时候亮上几天,一到晚上全部都是黑乎乎的。然而,仔细观察,在灯火阑珊处,有一间灯光昏暗的小屋内,却人头攒动。
走近了首先被一股异香包围,目视前方,看到很多人在排着队,手里一个个拿着带编号的硬纸片。进入屋内,见一位老先生坐在小桌旁,桌上摆放着一个小盒子,里边装满了用纸盒剪成的、写着数字的硬纸片,原来这里是收银台。
交了钱领了纸片,排队领烩面去。蜿蜒曲折的队伍,尽头是毛大厨挥舞双臂忙碌的身影。只见他光膀子穿着一条围裙,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正挥汗如雨地甩烩面。
灶台旁边的大锅旁,放着打开了一瓶正喝着的“小茅香”白酒。毛大厨甩完一锅烩面,抓起酒瓶子,仰着脖子喝上两口嘴巴一咧,扯住脖子上的毛巾擦上一把汗。
灶台下正旺的煤火把他的脸映得通红。他头一甩,把黏在脸上的滴着汗水的头发甩到边上,半醉半醒地吆喝着:“都别急啊,排队排队,每人都有,这一锅面下到大汤锅里,一次出来20碗。”
初次来到毛二兴烩面馆吃饭的人,是摸不清头脑的,坐在饭桌旁等服务员报饭,是不会有人接待你的,大家都是买了牌子排队,等自己的那一碗饭做好了,亲自从灶台上取餐,端着碗寻找座位用餐。
据说毛二兴师承长垣丁栾某人,不过真伪待考。他做的烩面突出了一个香字,配料极其简单,只有面和几根黄豆芽,连海带丝都不配。
毛二兴的烩面真得很香!若是冬天去吃,从碗里滴到桌上的汤汁,冷却了能用指甲盖抠起来,油水十足。大伙争相品尝,用万人空巷有些夸张,门前车水马龙能形容当时盛况之一斑。
在一中就读的学子,从为数不多的饭费里省出1元钱,就为了去“瑶蛋儿烩面”吃上一碗鲜美的烩面打打牙祭。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念念不忘此味道,成了无法复制的绝版。
90年代初期,经济蓬勃发展,烩面馆也如雨后春笋遍布长垣大地。烩面的价格也水涨船高,从开始的大碗6角涨到7角、8角、1元、1.2元、1.5元、2元、2.5元、3元、4元、5元、6元、7元、8元、10元…..。
烩面的种类也多了起来,刚开始都是羊肉烩面,配料有黄豆芽和海带丝。
后来,中心街常老先生,模仿郑州四厂,在烩面中加入咖喱,推出了咖喱烩面。
西大街路北有一家“启山烩面馆”,推出了葱花油烩面。
再后来从外地又引进了更多口味,如滋补烩面、三鲜烩面、芝麻酱烩面等。
但是长垣的烩面总结起来无非三派。
羊肉汤派。用上等嫩羊肉、羊骨一起煮五个小时以上,先用大火猛滚,再用小火煲,下七八味调料,煲出来的汤白白亮亮,犹如牛乳一样,所以又有人叫“白汤”。
下面时,锅内放原汁肉汤,将面拉成薄条入锅,辅料用海带丝、黄豆芽等,上桌时外带香菜、辣椒油、糖蒜等小碟。该烩面的特点是汤肥肉瘦、浓香爽口,大多人都喜欢吃这种原汁原味的“正宗”烩面。
葱花油派。此烩面和羊肉汤派并无大差,但它的秘诀就是秘制葱花油,厨师会把切好的几大盆葱花、生姜放入大锅,辅以芝麻、花椒大料等提鲜。
熬制葱花油需大火开煮,中火熬制,小火慢炖,经七八个小时炮制而成。葱花油的火候和配方是每个老板不示外人的秘密。
熬好的葱花油色清油浓,软糯鲜香,该烩面出锅时会放上香菜和蒜黄,再淋上秘制葱花油,多种食材汇合,独特的香味沁人心脾。
滋补派。在高汤内加入温补类中药,如当归、党参、枸杞等,辅料配豆腐丝、粉丝、鹌鹑蛋等。此烩面汤白色鲜,枸红菜翠,惹人垂涎。
此三派烩面风味不同,各有千秋。每个派别都有自己的忠实拥趸,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各领风骚却又能融洽相处。
长垣的烩面馆们,守一方田地,默默经营,丰富了食客的餐谱。打工仔累了一天,点上啤酒小菜,和伙伴喝喝酒吹吹牛,放松一下,最后每人来上一碗烩面,美滋滋的抹嘴离店。
身份显赫的大老板,也有混迹在烟火气息浓浓的夫妻店的,男人是厨师、女人是服务员,坐矮桌子低板凳, 边吃边看大厨舞刀弄勺,聊的是天南海北天马行空,主打一个接地气。最后也会点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烩面,放入辣椒油搅匀了,连汤带面吃个精光。
有一个有趣的事情就是,一碗烩面的价格一直以来和一升汽油的价格差不多,汽油一元时代,烩面也是一元一碗,伍元时代,烩面也是伍元。但是现在汽油八、九元一升,八、九元一碗的烩面在县城却不好找,除非去乡村,或者城乡结合部了。
长垣的烩面经历过激情燃烧的年代,那时村村都有烩面馆。有个烩面馆的宣传语是这样的:“今天不做饭,全家吃烩面。”可见当时烩面在长垣的火爆程度。
当热潮退去,村子里的饭店也逐渐关门了。烩面也沉寂了一段时间。俗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二零一零年的时候,很多饭店又重新推出了老式烩面,这个“老”可能是口味的一种回归吧。
无论烩面的口味如何变化,那份独特的家乡味道和童年的回忆却始终如一。对于长垣人来说,烩面不仅仅是一种食物,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和回忆的载体。
每当提到烩面,人们总会想起那些和朋友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想起那些曾经陪伴自己成长的烩面馆和老板。
随着岁月的流转。我尝遍了长垣大街小巷的烩面。从东到西,从南到北。
每一家烩面馆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和风格。有的汤底醇厚,有的面条劲道。有的羊肉鲜嫩多汁。有的配料丰富多样。每一碗烩面,都是一道风景,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