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炊烟(毛家棚泉水冲)
毛家棚系列人物之七
六快活遭遇任主任
蒋天径
还没吃午饭,瞌睡就凶上来了。这是少有的情况,于是我就把身子向靠背上一仰,就在这时,毛家棚的老辈们便说说笑笑地走过来了,六快活夹在中间。突然她从人群中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黑奤儿!你要是瞎嚼乱嚼,老子就撕你的嘴!”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嘴上的酣水淌了一胸脯。我正在写《六快活的快乐人生》,一上午就写了好几千字,正准备煞尾,来了这一幕。我不得不再次审视我写的文章中有没有瞎嚼乱嚼的东西。没有,确实没有!但有些不敬之词,喊她“六快活”就是大不敬。我想,还是暂时放放吧!就目前这心境,无论修改还是重写都写不下去了。 可一放,竟放了三、四年。再拿出来看,却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尽管“六快活”是绰号,是不准晚辈随便叫的,但我又不知道她的真名,即使知道,那真名也不是我能随便叫的。反过来一想,“六快活”最能代表她性格,除此,她就无事可写,我只要不瞎写乱写,凭她那种快活性格,不仅不会撕我的嘴,反而会咧着嘴来笑得更快活。再过细一想,仅写一个人的快活,文字的局限无法使她跃然纸上,而且单调,低俗,没份量。于是便抬出她的一个有力对手——大队妇联主任任德芳,她们有得一拼。六快活习惯性地抱着水烟袋在毛家棚街心里快快活活地转悠。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毛家棚还十分繁华,她的举止引得来往行人频频回头。她能享受如此快乐生活,论功劳,全得力于妇联主任任德芳。六快活原是住在下头塆子里的,当她生下三个儿子后,有一天,体弱多病的丈夫突然悬梁弃她而去。过了两年,她的小儿子又突然肚子疼得打纠,不到两个时辰,也一命呜呼。两次打击把她彻底打蔫了。她抱怨房子的阴气太重,说什么也得搬家。任主任出于同情,也出于妇联工作的责任,就积极跟大队书记、小队队长商量:“为了照顾军属,必须想方设法跟她调换住房!”于是她便搬到了毛家棚街上。六快活又重新回到了快活常态上。 论辈份,任主任该喊她六妈。此后,当任主任甜甜地喊:“六妈!该出工了!”六快活便同任主任一起,卷起被窝,挑上稻草席子,一起出外工修水利。这在以前,那是搞不成的事儿!现在嘛,任主任给了她面子,她也得给任主任面子。任主任便在妇女大会上夸奖她:“人家是军属,还出外工,其他妇女都得向她学习啊!”六快活当然也很享受这种夸奖。不过,她也就只坚持了年把时间,当她的二儿子能到山里㧯檩子时,她就完全不出工了。她仍旧抱着水烟袋在街心里快快活活地走,有时还打着小跑,跑得歪歪扭扭。因那双脚既不是三寸金莲,也不是大脚扁,而是那种缠过裹脚又放开的、被世人称作“鳡鱼条子”脚。有时石子摁了脚,她呲呲牙,继续小跑着去处理各种扯皮拉筋的事,说白了就是爱“管闲事”。农村老百姓过日子,没那么多大事、正事,多的是闲事。张家的鸡子丢了蛋,李家的园子丢了菜,失主少不得会骂人。张三说李四的鼻子歪,李四说王五的眼睛斜,嚼是聊非、扯谎撂白、寻祸蹭痒等等,天天发生,日日都有,六快活管都管不完。她才不怕“管闲事落闲事”呢,有的是精力和兴趣。任主任当然支持她去管,哪怕有时需要她去补火、救场也行,这样做总比问题积攒成堆要好得多。而且省了自己的许多功夫,更重要的是提升了妇女“半边天”的社会作用和政治地位。 六快活之所以在“快活”前面贯上“六”,是因为她丈夫在堂兄弟中排行老六。她有个嫡亲小叔子叫九治元(那“九”与她贯“六”意义相同),是一位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战士,在她搬家后不久便复员了。别误会,她享受军属待遇不是因为这个小叔子,一年前她自己的大儿子也应征入伍了,而且干得不错,年前还有喜报寄回家。所以她享受的军属待遇不变。而小叔子复员后,就得复原到“阴气太重”的老房子里住。九治元能下一手好相棋,经常有老的、小的上门与他对弈,闹腾得鸡飞狗跳,快活得比六快活还快活。这引起了六快活的注意,跑过去看了一眼,感叹说:“还是年轻人刚火旺,阴气都被他们撵跑了!”九治元再快活也有心病,那就是还没娶媳妇。老说法:“嫂娘,嫂娘”,做为嫂子的六快活,如娘一样四下托人做媒,而且在任主任面前说得最多、最勤。任主任说:“晓得了!九治元是有功之臣,在抗美援朝战斗中受过伤,还拿有二等伤残证,组织上早就在用心考虑了。”当任主任把考虑成熟的意见告诉六快活时,六快活却立即翻了脸。“卖辈”了!你懂不懂?所谓“卖辈”,就是把辈份低的人嫁给了辈份高的人。这在当年的农村,是最大的忌讳。任主任便拿出《婚姻法》跟她上课,她根本不听。这辈份的问题还先得捋一捋。任主任是我四妈,我五服内有一位姑奶奶,嫁给了与六快活同辈份的夏家人,由此便划定了蒋夏两姓的辈份框架。六快活拿这种盾牌来抵挡任主任,根本不堪一击。何况还有我五服内的一位蒋三姑助阵,她可是远近闻名的刀子嘴! 那天,蒋三姑堵住了去管闲事的六快活,便直呼其名:“喂,六快活!你不是说‘卖辈’了嘛,说说多少钱,我给你买回来。”六快活也不饶人:“你能掏钱把你的婆子买成妯娌伙的吗?”“那是你说‘卖辈’了!我只听说过‘卖猪’,没听说过‘卖辈’!”蒋三姑冷笑一声:“还有一个解决办法,你不是说过:‘小叔子跟嫂,只当一了’嘛,你抢在前头跟了九治元,那门‘卖辈’的婚事不就吹球了?”这类事在农村也属正常。可六快活的儿子比她的小叔子只小两岁,怎么能有这种可能?六快活气呼呼地走了。很快,九治元就跟我四妈的妹妹结了婚。结婚那天,六快活没理由不参加,而且还打着小跑忙这,忙那,忙活了整整三天。不过,在婚礼上,两姓客人见面,都随口搭腔,互不称名道姓。六快活的大儿子在部队提干了,同时年纪也老大不小该说媳妇了。还是任主任出面做介绍,把蒋三姑的亲妹妹蒋幺姑嫁过去做了六快活的儿媳妇。六快活快活地说:“好了,大菩萨小菩萨各归各位!”局面远不是六快活想扳就能扳得回来的,后来扳来扳去,扳得她都算不过账来了。已经当了生产队长的九治元总结说:“只要突破了封锁线,大部队就会长驱直入,谁也阻挡不住!”我伟大的四妈已经突破了“敌人”封锁线,让蒋夏两姓的大部队克服各种艰难险阻蜂拥而上。这使得两姓单身汉大大减少,赢得了人丁兴旺的大好局面。 我好像是突破封锁线后的第一个受益者,这当然有我四妈在背后精心策划。她也曾担心会使六快活不快活,蒋三姑一撇嘴说:“‘七丈达八丈远’的一个远房侄女,嫁到我蒋家当媳妇又怎么啦?与她屁相干!”六快活忍气吞声没发作。问题是她们俩又精心策划了下一场“恶战”,悄悄地将六快活的亲侄女、九治元的女儿介绍给蒋三姑当儿媳。这可不是“七丈达八丈远”啊,而是一下子把六快活拉到了孙子辈的“丈母娘”位置上,六快活暴跳如雷,我的幺姑也嘟起了嘴,惹得我蒋三姑也犯起了嘀咕。我四妈一锤定音:“《婚姻法》允许的事儿,谁干涉谁违法!”九治元又摇摇头说:“还没侭的!封锁线的口子越撕越大,部队潮水般涌入,飞机大炮也挡不住!”这位朝鲜战场上下来的功臣讲出来的一连串军事术语,此后便成了毛家棚的“成语典故”。没过多久,一位与六快活同辈的远房小姑子又做了我的外甥媳妇。老天总不能让我蒋家长期占便宜,又过了几个月,我的一位远房、小我十几岁的姑姑又嫁给了六快活的一位远房孙子。“𠳐”的一声,我也从四层高台跌入了底谷。全乱套了。封锁线像朽烂了的渔网,不用触抹就自己破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在毛家棚方圆十几里路内,我蒋夏两姓各沾半边天。以夏家嘴子中线为界,经蒋家大堰向东,至何店曹家冲,再南拐至蒋家岗,这一片以蒋姓为主;经夏家嘴子向西,过毛家棚子至夏家老塆,再西至新庙冲,这一片以夏姓为多。按命先生的说法,这两姓相交,是个爻,这爻字顺到写倒到写还是个爻,蒋夏两姓,爻来爻去是扯不清的,正是这扯不清,才让这两姓人丁兴旺,人才倍增。我点头,说:“这话您跟六快活说去,你们是叔嫂伙的。”他说:“她听了越发扯不清,但你可以给她说清。” 其实,我蒋夏两姓的辈份交错,是从蒋姓“福从天升”四派、夏姓“治定洪章”四派上来回翻滚的。自从我蒋姓“福”字辈的那位姑奶奶嫁给了夏姓“治”字辈的一位爷后,两姓便结下不解之缘。可人多势众的蒋夏两姓,长房、幺房的后生多多,随着祖国解放,两姓通婚的辈份束缚也得到解放,各自以恋爱自由为说辞,寻找距离相近、年龄相仿、情义相投的人结了婚,长辈们也只能“睁只眼儿闭只眼儿”,只要能保证老家伙“顿顿吃饭三个碗儿”就行,任他们茍合媾合,生儿育女,至于叫他什么,无所谓,即使有所谓,也拿时势没办法。但“人见人说话,牛见牛吭(hán)”,两人相撞,好歹总得叫一声吧。那是当然!老俗话说:“扁担两头翘,各依各的叫”,很好敷衍过去。难堪的是,这帮人总有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在我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各路人马全到场了。依外人看,这场面一定很尴尬。请放心,聪明的毛家棚人不会出现那种局面。在与遗体告别的时候,支客先生喊话了:“‘乱亲不乱族,该磕头的快磕头’啊!”命先生是江湖上的人,他在旁边又补了一句:“‘江湖不乱套,各依各的叫’嘛!”看看,说辞一套套。后面的一切都按我蒋家的辈份依次进行,顺顺当当地完成了祭礼。 六快活遭遇任主任的这场战斗,造成的直接后果是毛家棚的外姓人也如法炮制。其实,“乱亲不乱族”是一句古话,属真正的中国文化传统,意义在于壮大民族人种,抵制外来丁克家庭和单身贵族。而《婚姻法》是中国现行法律,是真正的规矩和框架。所有的婚姻,只要不突破这两道封锁线,都是值得祝福和称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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