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城之恋

黄刚桥

顾名思义，日光城就是太阳之城，西藏拉萨年日照时数3000小时以上，享有“日光城”的美誉。在拉萨，阳光是充足且热烈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洒满大地。在拉萨，阳光是透明的，有着坦坦荡荡的明朗，它像高原人的心一样没有灰暗的死角。

拉萨，藏语的意思是圣地，走进这座城市的中心，你将看到位于红山之上的白色宫殿——布达拉宫。布达拉宫依山而筑，宫宇叠砌，巍峨耸峙，气势磅礴，是一座举世闻名的宫堡式古建筑群，始建于公元七世纪，距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传说远道而来的人，当你第一眼望布达拉宫的金顶时，如看见有光芒闪耀，你就是有福之人了。

来过拉萨的人，要说最美的地方，不得不说到这儿的天空。仰望纯净的天空，天宇像一块悬挂在半空中的蓝色玻璃镜，干净而透明。这样的蓝色，这样的清澈与辽阔，晶莹剔透，昭示万物。在拉萨，你若站在高处俯视拉萨河，便会发现拉萨河既有清丽动人的一面，也有孤傲冷漠的一面，时而蜿蜒曲折，柔情万种，时而一泻千里，豪迈自如，从城市到乡村，从荒野到牧区，这片河谷有过安详与宁静，有过血泪与征战，在昨天与今天之间，金戈铁马已成为远古的歌谣，无论历史的尘土与风烟怎样掠过，总似一位洞察世事的智者给人的心灵以安抚与启迪。

一座盛满阳光的城市一定盛满了爱情故事。不信，请听我讲一讲我的战友皮小海的爱情故事，他的故事是一缕爱情阳光的见证。小海说，自从他踏入拉萨这片圣土，他就成为精神上的“富翁”，因此他给自己取笔名——太阳。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在拉萨某一片空地，某一处湖泊建一所属于自己的家园，在这里生活，在这里老去。日光城有多美？美在哪里？在拉萨生活了十多年的小海最有发言权。他说，拉萨的美美在雪山之巅，美在云海之上，也美在雪域之外，这里有那无处不在的玛尼堆，有迎风作响的经幡，有擦肩而过摇着转经筒的藏族同胞，有阳光下热烈盛开的格桑花。他还说，这里离欲望很远，离灵魂很近。作为新兵蛋子，我好奇地问他：“你说这里这么好为什么找个女朋友咋就这么难呢？他的回答很风趣：“高原军人的爱情之花在缺氧的土壤里很难成活。”

小海的爱情之花注定要在这片缺氧的土壤里夭折吗？带着这个问题，我走进了他的情感世界。他不能忘记那是一个晚秋之夜，无风、无雨、无星光，有的只是一股凉凉的秋意！这是拉萨绝少的夜色。落叶，悠悠地飘坠于地，川流不息的岁月，带走了他记忆中的许多往事。

那夜，他想起初恋女友，女友是他的中学同学，她相貌姣好，才华出众，从而使小海产生了仰慕之情。但是每当小海冷静下来仔细掂量他们各自的条件，他就会产生自卑感，另外，同学的学习成绩也比他好得多，中考结束后，她以优异的成绩顺利考入师范学校，并且还在西安党校深造。至此，他们的感情似乎不了了之。到部队几年后，小海以优异的工作成绩得到提干的机会，此时他觉得自己事业有成，于是鼓足勇气给她去过几封信，却总不见回音。

又过了一些日子，小海突然接到了一封信，他一看字迹便知道是同学写的，当时他心头一热，全神贯注地端详着这封信。他的内心是复杂的，这封信到底意味着再续前缘，还是分道扬镳？他没有马上拆开信，而是静静地闭上眼睛，他仿佛看见同学的目光像缕缕丝线一样在他眼前飘过。思考许久，他还是打开了这封信，同学只字未提婚姻及家庭，她考虑更多的是建设家乡的宏伟蓝图，来信的目的也是向他取经。虽然这封信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最后一线希望，但小海也是明白人，他知道爱一个人是美好的，但并非每一场爱情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他在回信中表明，虽然他和同学没有走到一起，但他还是会尊重同学的选择，在事业上默默地支持她，共同为家乡建设尽一份力，多做一点贡献。当兵第三次休假回家时小海听到了同学结婚的消息，他强颜欢笑参加了同学的婚礼。

那天，他在日记本中写道：小海同志！请你千万不要因为第一次起飞就遭遇突如其来的风暴，便怀疑永远不会出现蔚蓝的天空;不要因为失去了一朵艳丽的鲜花，便怀疑自己失去了整个春天。要相信，雨过自然天晴，冬天过后又是一个春天。

不复存在的恋情，恰如拉萨瑟瑟秋风中枯黄的树叶，冷风吹来，终究要随风而去。又过了一个冬夏，小海爱情的春天终于来了。在现实生活中最让人感动的爱情往往平淡无奇。小海与女友爱红的相识相似于很多平凡人的爱情。1996年的一天，通过爱红在拉萨工作的大姑介绍，小海踏上了相亲之路，相亲的地点是西安市，时间没有确定。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马上要去青海接兵，所以他还是有机会去见爱红一面。他的内心充满期待，但更多的是兴奋，坐在车上，他暗想，这个爱红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们会有结果吗？

值得庆幸的是，小海见到爱红的那一刻印象很好。爱红是那种通达、明事理的女孩，她的美丽、善良深深打动了小海的心。爱一个人并不需要说出具体理由，因为爱是存在于心底的那种无法言喻的感觉。起初爱红对他并不是特别的热情，只是因为爱红的父母、亲朋对小海的印象都比较好，她又是一个懂事、孝顺的孩子，就没对小海过于冷淡。而小海这个人又是属“驴”的，有一股倔劲，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就算是十头牛也拉不回。从决定向爱红发起爱情攻势的那一刻起，小海没事就会去爱红温馨的小屋给她讲青藏线的故事，讲拉萨的美好风光，讲部队里发生的一些趣事。起初，爱红并不领情，但小海没有放弃，仍然是执着相守，渐渐地，小海发现爱红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可是一个很大的转机，说明她对小海慢慢接纳了，而爱红的小屋里也溢满了欢笑。小海很勤快，没事就给她家做饭、打扫卫生。人心都是肉长的，小海对爱红的好，他们全家人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爱红父母也常故意给他俩多留些沟通相处的时间。时间一长，爱红在小海面前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有小海在她家的这段日子，爱红很快乐！她的嘴角常常挂着幸福的微笑。被爱包围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与爱红见面的日子就这样画上了句号。临走时，小海并没有对爱红说什么海誓山盟的铮铮豪言，而是静静地走了。

随着火车一声长鸣，把小海从爱红身边带走了，怀着眷恋、带着思念。飞速的列车可以带走爱红的倩影，但时光的流逝却卷不走小海对爱红的思念之情。回到部队，他像掉了魂似的，时常凝视苍茫高原上落日的余晖，倾听着无边的寂寞。

更多的时候他在想爱红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如此思念自己呢？他心里可真是没底。转瞬间时间来到了1997年3月28日，这时小海成为部队某油站站长。那天小海去了一趟爱红的大姑家，大姑说：“爱红的心里很矛盾，她觉得你俩不合适”，还没等大姑把话讲完，小海心里就像结了冰花一样冒着丝丝寒气。他当时就一个念头，一定要让爱红知道自己是多么深爱着她。他怀着慌乱不安的心情，拨通了爱红的电话。令他失望的是，爱红说的话和大姑一模一样……在回部队的途中小海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和爱红已算相互了解，而且她的父母也赞成他们在一起。这到底是为什么？小海心神不宁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拼命地回忆着他们初识时的羞涩和往日通电话、写信时的温馨。他又反过来想，我们这些常年在青藏线当兵的人，真是损了身子，苦了妻子，误了孩子，当时他就一个想法，现在抓紧时间锻炼一下自己，等职务提到正连就转业回老家，然后和爱红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算了。说实话，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当时的小海心中最理想的生活。

拉萨的冬天非常寒冷，面对阵阵袭来的寒风，他突然想起了骑自行车，上中学的时候一遇到烦心事他就骑着自行车到乡村公路上跑上好几圈，累出一身臭汗回来反而觉得全身一阵轻松，想到这儿，他便骑着自行车冲进拉萨的夜色中。拉萨的道路是他眼中最为熟悉的风景，记得他曾在不少晴朗的夜晚畅快地将一线散碎的思绪放飞，而今，却是为了挣脱一腔的苦闷。自行车的速度不自觉地越来越快，他狂呼，对着冽风和无人的道路。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小海连同他的自行车一起摔在了空无一人的马路上，他晕了过去。醒来后，他才知道自己的鼻子、脸上、身上到处淌着血，伤口痛得钻心，他愣在那儿想：“为什么不把我撞死，死了就什么事也不用想了。"他忍着伤痛，一步一晃地回到宿舍，看到他的伤势，战友们都心疼地给他擦洗伤口、上药。他心里一面恨自己给战友带来麻烦，一面还是想念着爱红。

第二天，大姑不知从哪儿知道他因失恋骑车摔伤的消息，来看望他。他本不想让爱红知道这件事，但是大姑还是在不久后将此事告诉了爱红，这件事也使爱红的父母更体会到小海对爱红的一片真心。他们心疼地站在小海的立场上重新审视女儿与小海的感情，二老下决心，要极力挽回他俩的这段感情。也不知是这件事对爱红的触动太大，还是父母亲的极力说服，爱红的心又慢慢被感化了。他们的爱情又重新迎来了和煦的春天。

1998年1月15日，这一天对于小海来说是极不平常的日子，因为爱红就要到部队来看望他。得知爱红来部队的消息，他彻夜未眠，他倚着窗台凝望着月亮，虽然心怀忐忑但内心却是激动的。就在前几个小时，他和油站的几个战友已把宿舍、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还采购了水果、蔬菜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像这种待遇在加油站历史上除了迎接上级领导检查外，还是头一回。15日一大早，小海就从床上爬起来，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军服，还在身上喷洒了清淡的香水，平时懒得刮的胡子，今天用剃须刀刮了一遍又一遍。司机老杨更是把车擦得一尘不染，一切就绪，他坐上车，把车内的音响打开，兴致勃勃地奔向机场。

车内放着李春波的歌曲《小芳》，透过车窗，蓝天、白云尽收眼底，他的心灵顿时被浪漫的情怀包裹着，他当时提起笔写下了一首小诗《如果你是行云》:

如果你是行云

我愿是圣城蔚蓝的天空

以身躯作你生命的背景

给你一片自由生存的田园

纵使浓云翻卷

纵使阴晴无常

我将一如既往站在你身旁

与你一同度过每一个日升日潜

爱红来了，小海见到她后只字未提伤心往事，而是很自然地和她一起聊着衣、食、住、行，聊着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每夜长谈几个小时都不觉得累。当爱红的身体完全适应了拉萨的气候，小海便带她游遍了拉萨的古迹名胜，拉萨河、布达拉宫、大昭寺、罗布林卡、八廓街都留下了他们的欢声笑语。由于驻地条件有限，小海尽力让爱红在拉萨玩得开心，吃得可口。那几天他都亲自下厨，给爱红做她爱吃的陕西菜，如拌凉皮、臊子面、炒面、炒板栗等。爱红在拉萨的一段日子，也是拉萨阳光最灿烂的日子，在一段段用关爱谱写的清晨和黄昏，他们读懂了爱情的语言，爱红也读懂了“金珠玛米（解放军）”的心思。也就是从那时起，小海再没有了流浪漂泊的感觉，所有的孤寂，都被爱红柔美的笑容融化。

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一晃几个月过去了，爱红马上要回家了，小海的心情异常低落。深夜，他抱着爱红，抱得很紧很紧，他真不愿让爱红离开他一分钟，由于爱红的事业，他又不得不忍痛割爱。爱红启程返乡的那一天，小海按预定的时间起床，他站在爱红身旁看着她沉睡的脸，不忍将她叫醒，送走爱红后，他在日记本上给女友写下一首小诗《思念》:

思念是一条彩虹

跨越在你我心间

思念是一把锁锁

锁住了我和你

思念是一根藤

拴住了你和我

哦！

思念是爱与爱的凝结

思念是心与心的挂牵

思念像钟表上的秒针一样不停地旋转着，不知什么时候，拉萨路边的树绿了、花开了，小海久盼的爱情火种也终于被爱红点燃了。1998年4月3日，他们踏上了婚姻的殿堂，修成正果的小海感到自己的婚姻是一块丰收的果园，有美丽的景色供他们欣赏，有丰硕的果实可以收获，更有幸福的历程能够回忆。

婚后一个月，爱红又来到日光城——拉萨。再次踏上拉萨这片热土，无论刮风还是下雪，他们的心都是晴朗的！

 作者黄刚桥，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随州市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从雪域高原的战士到新闻记者、纪检干部，20余年来他笔耕不辍，先后出版长篇报告文学《洗衣歌的故事》、散文集《走在雪域阳光里》《心路拉萨》，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小小说选刊》等，曾获路遥青年文学奖、总后军事文学奖、全军网络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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