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泊:寻找榆林境内的秦直道遗迹

文化   2024-09-02 19:26   陕西  

作者:张泊



我是在1984年才第一次听到历史上曾经有过一个“秦直道”的。

秦直道路线示意图

在当代,全程徒步考察秦直道的第一人是画家靳之林先生。这年夏天先生循直道北上抵达榆林时,其形象令人膛目,只见他花白的须发杂乱丛生,衣襟褴褛,拄杖而入闹市,形若乞丐。先生历尽艰险披荆斩棘的考察让我对秦直道充满了神秘的遐想。

榆林境内秦直道示意图

当代全程徒步考察秦直道第一人 著名画家靳之林(1928—2018)

次年,靳先生又来考察榆林境内的古代石窟艺术,单位让我陪同协助考察。出发时先生交给我一个小玻璃管,说他心脏不好,安顿如果有意外可用手帕裹住玻璃管将其折断让药水渗进手帕,然后慢慢地放在鼻孔的一寸处即可,如此如此。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果然发生了意外。那天我们赴清涧盘石岔村考察一处金代的万佛洞石窟,在烈日下推着从公社借来的自行车爬一段山路时先生突然昏迷倒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我赶忙掏出手帕裹住玻璃管按先生交代的方法处理,几分钟后先生果然渐渐苏醒,我们在阴凉处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前行。这两个月间我俩顶着酷暑,奔波于穷乡僻野寻觅考察了各县的几十处石窟。夜伏昼行,朝夕相处成了忘年之交。途中先生为我讲了许多秦直道的知识和自己考察的经历,让我对秦直道有了更加深刻的印象和向往。

1994年的初夏,我终于有了一个亲自考察秦直道的机会。我榆林中学的校友、市古道研究室的的贺清海邀我一起去考察子午岭秦直道。于是我们从5月下旬开始到6月历时近一个月,从淳化县梁武帝村的汉甘泉宫遗址出发经石门关登上子午岭,沿着古秦直道的遗迹山行。这条两千年前的古道像一条长蛇,匍匐在子午岭的山脊上,夹路两旁的稍林密布,越往深山行,林便越密。山形也越陡峭险峻。直道两侧群峰耸立相峙,气象壮丽。

我们先后考察了岭上的风子梁、十亩台行宫、雕零关、艾蒿店、五里墩、兴隆关、蚰蜒岭、直道岭等抵达洛河的渡口方家河村的圣马桥遗址。

脱离了子午岭主脉的秦直道在志丹县的子午岭余脉安条还保持了一段原有风貌的典型路段后,再北向就完全脱离了子午岭山脉进入了白于山区,再经安塞县进入了榆林市境内。

1994年5月 作者在考察子午岭秦直道

关于这一次考察的经历我写了一篇约五万多字的《子午岭秦直道考察手记》文章作为小节。后来收进了我的《游历陕北》散文集里。

进入白于山脉后的秦直道方向仍然是直北而行,在榆林境内南部先是陕北高原的黄土丘陵山区。由于历朝历代的乱垦乱伐,植被破坏,加上两千多年的风雨侵蚀,水土流失形成的梁峁林立,沟壑纵横,涧地、崾峴密布,地貌变化剧烈,与秦汉时期已经面目全非。而秦直道也被破坏的七零八落不成系统,要在这样复杂的地貌中辨识秦直道谈何容易。而榆阳区北部的长城外则是由沙地和草滩,基本上没有山丘,也就是说判断古道“堑山堙谷”这一依据已经失去,而流动的沙丘将历史的遗迹已掩埋的干干净净。这也就是秦直道在榆林境内难以寻觅的主要原因。截止目前,各路考察者都还没有找到一处证据确凿的典型的秦直道遗迹。

在榆林地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工作了三年后,组织上调动我到地区文联从事文学创作和刊物编辑。这三年的文物工作也让我深深爱上了这个行业。同时也对陕北地区历史地理的研究探索有了浓厚的兴趣,在后来的时光里仍然保持着不懈的热情追求。几十年来作为一个探险爱好者我也对探索秦直道的踪迹倾注了极大的关注,并利用各种机会进行自己的寻觅。其经历大致如下:

【郑石湾】秦直道进入榆林境内的第一站。

秦直道是由延安市安塞县的镰刀湾乡进入靖边县小河乡郑石湾村的,这是当年靳之林先生最早走过并认定的路线,也是目前学界的主流看法。

2018年8月13日我同三边陶瓷博物馆馆长孙世宏、靖边县当地学人赵世斌、马京赴郑石湾村考察。两市交界处立有一石碑,是陕西省政府2003年立的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秦直道遗址标志。

我们先是在延安一侧寻觅直道,山大沟深,基本没有明显的痕迹,站在山顶向沟底望去,隐隐约约有一条时断时续的窄窄的平台。同行的马京年轻,自告奋勇地攀山而下,过了一会儿又爬上来说了下面的情况,路基也不明显,是不是直道也不能肯定。在另一处被雨水冲刷的断崖上有一条黑垆土层面,无法操作也只好放弃进一步考察。

在村东北我们发现了一条南北走向长120米宽30米的一段平地,地面乱草丛生。东侧连着一片高地,高于平地约三米,与平地间的断面是人工切削而成。西侧平坦与这段平地等高。我们在此横切开了一条长20余米探沟,宽60厘米,深60厘米,在探沟里发现有两道硬梁,间距1.9米,疑是车辙留下的痕迹。两道硬梁之间土质也较硬,可能是马蹄踩踏所致。这条平地是否与直道有关还需进一步更科学的考古发掘来证实。由于当天往返时间紧促没有在附近作进一步的调查探访,如果有机会细致勘察应该会有更多的收获。

靖边县小河乡郑石湾村疑似秦直道遗迹

询问当地村民,言称距此不远处多年前生产队曾发现一处年代久远的堆积马粪,数量巨大,发掘了好长时间才挖完。疑是当年驿站或养马场的所在。

【龙州】

离开郑石湾村继续北向进入龙州乡,这一段的丘陵地形和前路基本相同,但跌宕起伏的程度有所缓和。经龙州北上的秦直道和西来的长城在大湾畔附近相互会合然后结伴北上。当年的秦直道和战国秦长城在龙州相汇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秦直道是矛,秦长城是盾,一矛一盾,可进攻,可防御进退自如,它标志着秦代的这两大军事工程终于密切携手担负起捍卫王朝的责任。形成一个强大帝国的象征。

龙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不仅有一块绚丽的丹霞地貌,有众多丰富的古代文明的遗迹,也许还隐藏着一个重大的历史秘密,那就是秦汉时期的黄帝陵园可能就坐落在这一带。也是汉武大帝当年十八万大军北伐匈奴沿直道归来亲临祭祀黄帝陵的所在。

北上的秦直道在此与战国秦长城携手同行结伴走向秦汉时期陕北高原的政治军事中心——阳周。

【阳周】

早在1984年我初进地区文管会就赴靖边先是探访了统万城,又转访杨桥畔古城遗址。当时遗址旁立有一座石碑,镌刻着“宥州古城”。我给当地文物干部说,宥州古城在内蒙的前旗,这是史学界的共识。这块碑应该改过来,他们问改成什么内容?我说古城紧临龙眼水库,在没有搞清楚之前就先按惯例称“龙眼古城”吧。没多久,一块镌刻着龙眼古城的标志就立在原地了。

此后,我前后七次考察这座榆林境内最大的秦汉古城遗址,在这里瓦砾遍地,间有宫殿专用的云纹瓦当和铺地花砖,在1982年曾出土过巨量的王莽时期的钱币窖藏,出土过大量钱范、坩埚和铜块原料。墓葬区在芦河对面的老坟梁和渠树壕,后来出土过大量文物和精美的壁画。这个古城是在秦直道和战国秦长城线上一座特大型的古代城池。早在《子午岭秦直道考察手记》中我首次提出它可能就是秦汉时期的阳周县遗址。其后靖边县文物部门又发现了在古城出土的刻有“阳周塞司马”铭文的陶罐,添加了一个重要的证据。在多年实地考察和研究史料记载的基础上我写了《上郡阳周县初考》一文,发表在《文博》杂志2006年第一期。

2016年11月靖边县邀请国内众多专家学者召开了“靖边历史文化资源勘踏暨专题研讨会”,基本认可了杨桥畔古城即阳周县遗址这一观点。在这座古城里曾经有行宫,有军事指挥中心,有武库,有铸造货币的工坊和巨量的钱币库藏。当年与秦直道有关的历史人物诸如秦始皇、汉武大帝、太子扶苏、大将蒙恬、司马迁及出塞的王昭君等等都在这里留下了足迹。这些都表明阳周是秦汉时期陕北地区最重要的中心城市。另有观点认为它还可能是当时上郡的郡治所在,有待于进一步的考证。

靖边杨桥畔镇龙眼古城遗址发现的“阳周塞司马”铭文的陶罐 (由靖边县博物馆收藏)

罐体拓制铭文:阳周塞司马

经过阳周城的秦直道继续北行不久就进入横山县境,仍然是沿着战国秦长城和同样北流的芦河西侧这一狭长的地段,秦直道走得特别从容。它既有长城的庇护,固若金汤,又有芦河的滋养,水草丰美,行军的需要大体具备。在这一区域至今留存着众多的秦汉时期遗址如石刻峁城址、黑疙瘩遗址、对面畔遗址、五道峁遗址、苦水遗址、杨家峁墓葬群等(见《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可见当年这一带政治、军事、经济活动的频繁。

走完这一狭长地带,越过长城,秦直道就抵达了无定河畔。

秦直道在何处渡过无定河是一个争议颇多的问题。我看到的观点就有四、五种之多。无定河是陕北的第一大河,古称奢延水,其性格桀骜不驯而充满活力。尤其是在洪水季节泥沙俱下河床难于稳定,故从唐代起称无定河。不定的河床,宽阔的河谷把两岸的遗迹冲刷的干干净净。要想找到像洛河方家河那样的渡桥遗址是没有可能的。不过直道既然在芦河的西侧北上就大概会在芦河和无定河汇合点的西侧渡河,这样水流量相对小一些。渡河的方位虽无遗址可寻,但也可以从两岸的地形作出大体的判断来。

【硬地梁】

硬地梁是无定河北岸的一条南北走向的隆起高地,长约十三、四公里。

2007年的夏季里的一天,我和文联同仁徐亚平、张胜伟在榆阳区红石桥乡采风考察。在一个叫肖家峁的村子里有个村民告诉我们,在他们村西有一条山梁叫硬地梁。这个信息触发了我心底那根敏感的神经。于是在村民的带领下从沟底上山登上了硬地梁。在梁上我们发现了龙山文化的一处遗址,同时也发现了零星的秦汉时期的瓦片。最让人兴奋的是还发现了一段疑似古道的遗迹。路面宽约20~30米,两旁有断断续续的土丘,高约1~2米,都不甚高,但是沿两旁路边一字儿排列分布,似有规律。中间路面平展如砥,一个土丘也没有。和周围的地面相比植被明显稀疏。村民说,之所以叫硬地梁是因为山梁上的土质太硬,不适合种庄稼,有的地段也可以种,但长势不好。询问村民,得知这硬地梁从无定河北岸隆起,正南北走向,延伸约20余公里。

榆阳区红石桥乡肖家峁村西硬地梁 疑似秦直道遗迹

硬地梁现场

众多的信息表明这个新的发现可能具有重要的意义。当晚我回家就取出地图仔细查看,发现硬地梁的走向恰好和子午岭秦直道至内蒙段秦直道连线相吻合。

综合以上实地考察和文献资料,再结合前人对秦直道研究的成果,我认为在硬地梁上新发现的古道遗迹很有可能是秦直道。理由如下:1,路线上相吻合,同时也与靳之林先生和我考察无定河南岸秦直道的走向在一条直线上。2,在山脊高地上修建道路是秦直道独特的选线方式,而硬地梁的古道遗迹完全符合这一标准,且现存路面宽度也与内蒙段现存的路面基本一致。3,硬地梁疑似路面上的坚硬土质可能与修建时的路基夯土有关,古代道路的路基下面是原生土,上面是一层夯土,岁月漫长会在夯土上覆盖一层移土,但在高地上不会太厚,这样生长植物会因此受到影响,这也是硬地梁路面植被稀疏的原因。4,硬地梁古道一带附近密布着秦汉时期的遗址,从南至北有洪水沟汉墓、张家湾秦长城、古城界城址及墓群、肖家峁遗址及墓群、油坊台遗址、邢家梁遗址等。时代稍晚的白城台古城遗址也在其沿线附近。据陕西省考古界前辈戴应新先生考证它是十六国时期大夏国主赫连勃勃之父刘卫辰所筑代来城。城垣夯筑,色呈灰白,坚砺如石,并建有瓮城马面,宛如一座统万城的浓缩版。既建城较晚,亦不排除当时秦直道仍然在沿用的可能。

2014年夏天,我再次登上了硬地梁。同行者有市黄土文化研究会会长、市文联主席龙云先生、市政协文史委员会主任王馨女士。发现遗迹原貌与之前已有破坏但大体保存,也没有新的发现。从村民处了解到硬地梁北向消失在转水庙一带,不过仍然有断断续续的高丘沿伸向北。

笔者与国博李刚、省考古研究院肖健一、好友王红卫在硬地梁考察

2018年春,我第三次登上硬地梁,同行者有好友王红卫、国博李刚和省考古研究院肖健一。我们先是在无定河南岸寻找秦直道渡河的渡口,在沿河的山口一个一个地挨个考察,最后觉得还是一个叫杨家湾八亩塌的山口比较符合条件。这个山口较宽大,山口里有一片空地,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小水库,水库深处山势缓缓下降。山口处散落着零星的秦汉瓦片。从这个山口北望越过宽阔的无定河谷对面就是渐渐隆起的硬地山梁。

无定河南岸杨家湾八亩塌山口疑似秦直道过无定河渡口

随即我们又到北岸上山梁,发现我原来考察过的路段又遭到新的破坏。当地村民用推土机填沟改变了梁上的面貌,古道面目全非,两边的小土丘也无影无踪了。我们寻找很久也没有路基夯层一类有价值的遗迹。于是我们驱车在梁上的林间道路上北行,发现梁上还是比较宽阔而平坦,是筑建道路的理想地形。行驶近10公里方下山,顺便考察了东侧的白城台古城遗址。

硬地梁上的古道遗址虽然有可能是秦直道遗迹,但也仅仅只是可能而已,是否能确认还需大量艰苦的努力,还需要在未来有考古工作者进行专业的发掘才能做出最后的认定。在此之前所有的观点都属于猜想。    硬地梁以北的秦直道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明显的遗迹。这是因为已经进入到了沙地草滩的地貌。虽说地势平坦,但已被流沙和田地全部覆盖,当年的秦直道所有痕迹都被掩埋的无影无踪,即使是专业的考古人士也恐怕难以发现。但是如果我们沿着直线北行考察,就会发现有沿途众多的秦汉时期的遗址如火连海城址、可可盖遗址、刘家庙村遗址以及杨家滩古城遗址。这条路线上的秦汉遗迹如此明显密集是否在向我们透露着某些已经湮灭的历史信息呢?

【杨家滩古城】

走过以上的路线榆林境内的秦直道也即将结束了。那么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直道在什么地方走出陕西而进入内蒙的呢?

在这里我重提一件往事。那是在1989年8月的一个下午我下班回家,刚刚走上五楼,家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五个人,见我上来就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问起来原来是来自内蒙自治区交通厅秦直道考察组一行五人。我连忙让进家里,原来他们从包头出发一路南下考察秦直道,在沿途文物、文史部门的帮助下已经基本搞清楚了秦直道在内蒙境内的走向。只是进入了毛乌素沙漠的南缘的乌审旗就迷失了方向,也找不到秦直道的任何痕迹。无奈之下只好先到了榆林,从文管会康兰英主任和地方志办艾建国处得知我曾在靳之林老师处了解过一些秦直道的情况,这才找到了我。我那时对秦直道知道的也甚少,但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凭借着在靳老师那里听来的一点秦直道知识,也凭借着自己对榆林古代遗址的了解,来了一个“纸上谈兵”。取出一柄直尺,让他们在地图上将他们考察出的内蒙境内的秦直道标出并向南延伸,我又从陕境的子午岭直道向北延伸,结果南北两条直线恰好在榆阳区的马合乡交汇。我告诉他们,这个交汇点有一个叫“瓦渣梁”的地方,坐落着一个“杨家滩汉城遗址”,也许它就是你们要找的地方。

大约过了一年半,我收到了一份来自内蒙的邮件,打开是一本《秦直道专辑》,首篇就是考察组撰写的《内蒙古自治区境内秦直道遗迹考察纪实》一文。

在这篇文章里他们对这次交流也作了记述,文中写到:“午后考察组即拜访了张泊同志,张泊说:靳教授来榆曾见面交换过,大体上与康兰英主任所述相同。他特别强调,直道的概念和含义,要从秦始皇当时的权威与性格上去研究,其所以区别于驰道的原因就是以直为准则。修筑直道是秦始皇权威的体现,指令蒙恬直通之这反映出他刚愎自用,不可违抗。所以,张泊同志认为马合乡的可能性较大,因为那里有古城遗址,也出土过大量文物,是秦直道最有力的旁证。”

从纪实报告中我才知道他们果然去了马合找到了杨家滩古城,并在那里发现了城墙遗迹和一些文物标本。本着“正南北相直道”的秦直道最主要的特征初步确认这里是陕蒙直道的相结合点。

这样秦直道从靖边县的郑石湾进入榆林境内,先后经小河、龙州、杨桥畔,再经过横山县的塔湾、赵石畔、城关,再经过榆阳区的红石桥、巴拉素,最后在马合的瓦片梁进入了内蒙境内,全程约154公里(其中靖边约52公里,横山约40公里,榆阳区约62公里),约是秦直道总长的五分之一。

在2002年的冬天,有个中央电视台的拍摄组来到榆林拍一部秦直道的专题片。他们找到了我了解情况,我告诉他们,迄今为止在榆林境内还没有发现一处有确凿证据的直道路面。看到他们失望的样子,我又说,马合乡的杨家滩瓦片梁是陕蒙两家有关部门考察共同认定的直道交集处,可以去这里拍摄。第二天我就领他们到了这里。

2002年冬中央电视台秦直道拍摄组抵达秦直道终点麻池古城—秦九原郡治

杨家滩古城位于马合乡杨家滩村东北2.5公里的瓦片梁,是汉代的遗址,现在是市级文物保护单位。面积约10万平方米。在遗址上到处都散布着瓦片,有灰陶、夹沙白陶等,当地村民也经常捡拾到五铢、半两等古钱币和青铜箭簇。遗址上还保存有一截低矮的残存城墙遗迹。在这里,我面对镜头讲述了秦直道和脚下的这个杨家滩古城。

受摄制组邀请,我和单位同事、作家文多参加了他们以后在内蒙境内的秦直道拍摄和考察,也了却了我领略秦直道北段的心愿。

从杨家滩古城向北进入了乌审旗,地理环境更为恶劣,在这一带是毛乌素沙漠的流沙区,沙丘起伏,完全掩埋了原来的地貌。例如壕赖是秦直道北上的必经之路,壕在蒙语里是水草丰美的意思。壕赖原为王爷府所在地,1931年搬迁后废弃,上世纪八十年代乌审旗地方志办去该处考察时却发现连王爷府址都被流沙埋的无影无踪了。五十多年尚且如此,更何况两千多年前的秦直道路面遗迹。

过了乌审旗在内蒙境内的拍摄还是相当顺利的。这是因为内蒙的文化文物及历史学者们经过多年的考察已经基本完成了境内秦直道的考察并有了明确的共识。我们在东胜博物馆尹春雷同仁的带领指引下先后考察和拍摄了红庆河、掌岗图、城梁的秦直道遗址。特别是站在城梁古城的遗址上可以远眺前后有六个凹字形垭口直线相连,鄂尔多斯高原壮观雄伟的秦直大道宽敞笔直,起伏不弯,宽度均30~50米。方向南北误差微小,贯通一线,气势恢弘磅礴。想当年大将蒙恬率众30万“堑山堙谷”,逢山劈岭,遇沟填埋,“千八百里”,是何等的雄风大略。在秦直道的考察过程中,我没有发现别的什么地方,能像城梁古城遗址这样,可以如此真切地捕捉到“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塹山堙谷,直通之”的强烈感受。

再北行经吴四圪堵、解放滩抵黄河南岸渡口,北渡黄河终于到达包头市西的麻池古城——即秦直道的北端终点秦代九原郡治。麻池古城也规模宏大,保存也完整。再向北就抵达阴山山脉,就是秦汉王朝抵抗匈奴的前沿阵地了。

自1975年史念海先生《秦始皇直道遗迹的探索》一文发表以来五十年间,经众多史学家、文物考古专家、文化学者前赴后继的不懈考察、发掘、考证和研究,秦直道的探索已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进展。目前,秦直道的南段包括起点甘泉宫和子午岭段,北段内蒙鄂尔多斯高原和终点麻池古城学界都基本达到了共识。唯有中间榆林境内的秦直道至今扑朔迷离,迄今为止仍没有正式考古发掘的文化遗址发现,其走向和路线众说纷纭。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在进一步深入考察研究中揭开秦直道历史的封尘,期待着取得丰硕成果和达成共识的一天早日到来。

 2024年7月20日于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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