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参加心理剧第一天的学习,有三个人想当主角,有一个议题是在母女关系里控制与反控制的议题,我当时毫不犹豫地跑到了这个议题后边,我和我妈妈的关系也是这种控制与反控制最后到看见她、接纳她、不再寻求改变她也不再寻求曾经理想化的一种母女关系,而是接受彼此本来的模样,也接受关系里的冲突、并直面冲突。之前有感而发码了一篇旧文,放在草稿箱里一直没有发送,今天参加学习再次触碰到这个议题,最后回馈的时候,我也用曾经的所思所想给予了主角回馈,就把这篇旧文整理了一下,也是对自我的一种回馈。
在每个孩子心中,可能都有一个理想化的妈妈,这种理想化就像婴儿时期可以满足自己一切需要的妈妈。可没有了妈妈的角色,她是什么呢?
我也会理想化我的妈妈,这种理想化总是导致我们在一块后的各种摩擦。以前我总是希望她能理解我,希望改变她,好像特别难,每当我升起这种希望并付诸行动时我们总避免不了要相互争执,然后谁也不理谁,很快又和好,见面又是新一轮回。我的咨询师曾给我说如果不能好好相处,那就尽量避免相处,这么多年我也是这么处理的,结婚后我和粽子以及他父母住一块,上班期间就和宝宝以及公公婆婆住大足,我妈住巴南,我们不在一起的日子,靠电话联系,还算相安无事。
去年12月中旬公公婆婆有事回老家把毛毛也一起带回去了,我就让我妈来和我一块,然后又开始了和她拌嘴的日常,我妈说老家小区里的人都说千万不要去女儿那儿,我问她为啥?她说“去了女儿那儿,女儿就对他们不客气,大呼小叫,但是对公公婆婆就不会,还不如在家里,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说“有道理,亲妈总是不会嫌弃自己的女儿,哈哈。”听了我妈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挺羞愧的,我在想为何对亲妈总是不能收敛自己的坏脾气。
去年暑假参加教师网络心理健康课程研修的时候,苏彦捷教授在她的讲座里谈到关系在发生变化,我们在处理关系的过程中,我们的办法也要发生变化,苏老师不是特别同意心理咨询中的一种观点“谁难受、谁改变”,我查了出处,这是德国心理学家海灵格说的,他原话是“谁痛苦,谁改变;谁改变,谁受益。”而苏老师认为在一段关系中,发生一些冲突和矛盾,是关系中处于优势和强势的一方做出改变才能更容易化解冲突和矛盾。随后苏老师举了一个例子“当中学生或者小学生和父母发生冲突,明摆着是孩子的问题,但是我们都会教育家长,会给家长说你应该怎么去做会好一点,你要从他的角度想问题,首先放下身段去和他沟通”家长有时候不服气,明明是他不懂事,为何我要做出改变。老师就会告诉家长:“因为你成熟,你有更多的社会经验,而且在这个过程当中你是优势一方,你懂道理,容易跟你说通,你如果做出改变,关系的另一方也会做出一些相应的变化”。
当孩子处于劣势的时候,家长处于强势的一方要变,但如果随着孩子的长大,对于已经是大学生、研究生的同学,苏老师就会对他们说“这个时候,可能你发现了在你的成长过程中,父母对你有一些不是那么好的做法呀,就不要再去纠结原生家庭的错了,因为这个时候你已经慢慢变成优势和强势的一方了,你就要做出改变”,所以关系当中出现问题,谁来做出改变,更容易解决我们现在面临的矛盾冲突呢?那就是处于优势的这一方来做出改变。
听到这一段,我有一种被击中了的感觉,因为一直以来我潜意识里都是希望我妈改变,我没有意识到的是她老了,她不能工作了,还有高血糖、脑供血不足、风湿疼、骨质增生,每天都需要吃药,腿脚精力都大不如前了,带我家毛毛都很困难,爬个楼梯气喘吁吁,记忆力也直线下降,刚还在说一个事转头就忘记了,我惹她发毛的时候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愤怒和歇斯底里了,她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以对,这一年我也意识到了这样的变化,反而开始担心起来,一种死亡的焦虑在我心中悄悄蔓延开来。
一直以来我都在理想化我的妈妈。四岁开始我就辗转在各个亲戚家上学,爸妈回来看我的时间并不多,记忆里我好像是孤孤单单长大,在高中最后一学期我妈才回来在校外租房陪读给我煮了一学期饭,然后我就上大学去了,休学那一年几乎是和他们呆在一起的,之后我还是独自上学,假期偶尔会去找他们,直到工作。我算了一下,从出生到现在,三十多年,我和她呆的时间满打满算可能不超过7年,和我爸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更少,所以即便我爸离开了,我都好像觉得他还在,在我的记忆里他总是模糊而有限的。我总是埋怨她把我放在亲戚家上学,埋怨她非要和我爸去广东,埋怨她不回来看我,埋怨她不曾给我开过一次家长会,埋怨她总是把别人的旧衣服寄给我,埋怨她生下我却不能好好照顾我,埋怨她总是把自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但她总是有她的理由,她会说她是为了我读书,她打了钱回来。每一次我想好好跟她说,在她和我爸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我过得有多么艰难时,她都会辩解,她越辩解,我越生气,然后就这样不了了之。
有时候我特别羡慕粽子,他有那么好的父母,中学就开始陪读,每天都给他做可口的饭菜,让他在中学从90多斤到高中毕业增重成160多斤的大胖子,传言中的幸福肥莫过于此。他的爸妈也没有念过多少书,但从他们的言谈中总是能听出他们对儿子的骄傲,在他们心中,他们的宝贝儿子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在粽子上大学开始,他父母就把家给他当了,挣的钱都打到他卡上,他们自己居然没有存一分钱,据我了解,我认识的人中还没有一对父母能这样做,我都很吃惊,一个才上大学的毛小子,父母怎么可以这么信任他,难道他们不怕粽子学坏或者把钱乱花了吗?反正以后我是做不到这样的。这可能就是无条件地信任吧。我们结婚也快6年了,从来没有听到我公公婆婆说粽子的不好,他们一直和我们住一块,任劳任怨地给我们洗衣做饭带娃,我特别佩服他们,粽子说的啥他们都信,都支持。
再看看我的爸妈,他们似乎很少说我好,尤其是我妈,不管我长多大,总是挑剔我,不信任我,比如有一次我公公婆婆说把做的腊肉给我妈邮寄过去,我就让浩哥帮我去拿了邮一下,我也给我妈讲了,她居然打电话给我说让我不要把地址写错了,还告诉我地址是哪里哪里,我当时就炸了。我真的挺生气的,我感觉这么一件小事她都不相信我,难不成我还不知道自己家的地址,平时都是我在网上买东西给她邮回去。哎,这样的事情会经常在我们之间发生,她来我家里也会指指点点,她总想干预我的生活,我总是会对她讲:“小时候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管我,我现在长大了也结婚有了自己的家,你就不要管我的闲事了,你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别管我”但她很快就会忘记,总是会惯性地管我,就像她管我爸一样,可能是老大当旧了,总喜欢管别人。我和她的交流似乎总不能在一个频道上,大多时候是她说她的,我说我的,就是很难说到一块。
我知道我一直在寻找那个理想的妈妈,而这个妈妈就像那个理想化的自己,她只在我的脑海里,却从来没有在现实中存在过,这么多年我都在固执地把我现实的妈妈变成理想的妈妈,而忽视了那个现实中最真实的妈妈。她是家里老大,生于20世纪50年代初,成绩虽好,却是女儿身,早早就辍学在家帮父母干活,经历过饥荒,第一段婚姻被父母包办,即便她万般不愿意,彩礼退了几次,还是被外公强行从街上嫁到了乡下,然后在婆家不受待见,还要被欺负,她搬了很多次家,孩子生病了也是她半夜背着去看,却还被家暴,她一直过着很辛苦的生活,做生意也没挣到钱,卖的肥料还被亲人挖破,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然后和我爸就有了我,跟着我爸,她也习惯管事,久而久之我爸就成了甩手掌柜,除了挣钱,啥事不管,最后生病了也是我妈照顾了他一年才走的。之后没有我爸做缓冲了,她就想管我了,但她发现我长大了,她老了,她管不了我了,但她还是想自己当自己的家。每次她讲自己的过去时总是忍不住落泪,她也渴望我的理解,而我都视而不见,因为我眼里只有那个理想化的妈妈。
这一年我慢慢发现了那个真实的妈妈,重新去看她的一生,她其实真的很不容易,比我不容易太多了,也比我坚强和有韧性多了。她也曾年轻过,在生活里挣扎过,在不是我妈妈之前,她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三十九年。她有自己的优点也有弱点;她有自私的时候也有无私的时候;她有坚强的时候也有脆弱的时候……。她除了是孩子的妈妈,她还是她自己,她更不是生儿育女的工具。她会哭、会笑、会生气、会害怕、会歇斯底里,她也会在某一刻憎恨她的孩子,但我相信她大多时候还是很爱她的孩子。她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作为孩子,我们只有看到这个有血有肉的妈妈,才能把她放在她成长的环境里去理解她,而不仅仅是把她放在妈妈的角色里去要求她,觉得妈妈就应该怎么样才是一个好妈妈。不管在成为妈妈之前还是之后,其实她都只是一个不完美的普通人而已,妈妈不是神,她满足不了儿女的所有需求,她也会因为自己的局限性让儿女遭遇很多挫折和痛苦,这不是她的错。所以温尼科特才会说做一个足够好的妈妈,妈妈不需要完美。按照温尼科特的标准,我客观评估了一下,我的妈妈确实不是一个很完美的妈妈,但她也不是一个很糟糕的妈妈,她是一个很真实的妈妈,对于我,她也尽到了她的责任。
她老了,头发白了,老年斑多了,腿脚不利索了,喜欢卷缩在床上和沙发上玩抖音了,面对我的质问她从最初的争辩到现在越来越多的沉默以对,我感受到了她的无力和衰老。于她而言,我已经处于强势一方了,现在不是她打钱给我,而是我打钱给她,现在她也管不了我了,虽然她还是很挑剔,但她还是需要我去替她做一些事。其实我已经没有必要执着地去改变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更没有必要对过去耿耿于怀,我需要改变的是我自己,而不是她。
我曾怨过她,恨过她,上学期末她和我一块的时候我明确地说出了我恨她,以前我都是通过控诉来表达这种恨,但我也很爱她,正是这种爱与恨同时存在,我才会那么拧巴和痛苦。如果对一个人全是恨我只需要一直恨就可以了,如果全是爱,我一直爱着也行,最痛苦的莫过于爱恨交织。不见面不会有这两种强烈的情感,但一见面它们就会莫名地在心里升起,然后交替出现,我的行为也会交替演变。但我想如果她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会成长得更好吗?其实也不一定。时间并不能倒退,它只会向前,谁都不知道另一条路会不会更好。既然如此,我就坦然地去接纳现状和改变自己吧,同时把她当成一个真实的人去对待,而不是把她放在妈妈的角色里去要求她,她除了是我的妈妈,她还是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社会的公民……更重的是她是一个有悲欢离合、喜怒哀惧的普通人。
克莱因在《爱.恨.修复》里写过一段话“与我们自己的良好关系是爱他人、宽容他人并明智待人的前提。如我所竭力表明的,与自己的良好关系部分地从对他人——即那些在过去对我们意义重大的人——的友好、爱和体谅的态度中发展而来,而且我们与这些人的关系已经成为我们心灵和人格的一部分。如果在无意识地深处,我们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清除对父母的怨恨感觉,并原谅他们让我们忍受了挫折,那么我们就能与自己和谐相处,并能够在真正意义上热爱他人”这段话我现在是无比认同的,这一年我也在努力做这份功课,清除对父母的怨恨,尤其是对我妈妈的,曾经我说我发誓不要像她一样,但后来我发现我身上确实有她的很多影子,我越是不想成为她,却还是慢慢在向她靠拢,然而当我不再怨恨她排斥她时,我反而在慢慢地成为我自己,这个自己也有她的一部分。
后来我也发现,当我看见真实的妈妈、接纳真实的妈妈,不再想着要怎么让我们的关系更和谐、不再渴望一种理想化的母女关系,而是接受关系里有冲突是正常的、并直面冲突,也不再强行要求她改变或者去努力影响她的的时候,反而我们的关系慢慢在改变了。所以有时候人生就是那么奇怪,你越想改变和得到什么,反而越得不到,当你不执着于改变和得到什么的时候,反而改变就发生了,然后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看见真实的妈妈,看见作为一个普通凡人的妈妈,也是看见真实的自己,看见作为一个人的局限性,我也可以放下在她面前的防御,安心地做一个任性的女儿,没有了那层坚硬的壳我或许会变得更柔软,她的壳也会柔软下来。当我不再理想化我的妈妈,不再理想化我们的关系,我也终于不再理想化自己、他人以及我与他人的关系,这种活在现实而不是幻想里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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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格子树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