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参加培训,华南师大的黄喜珊老师推荐了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老师说书里对人物心理描写特别深刻,我想着挺适合我们心理老师看就买了回来。以前我是不太喜欢看大师的小说的,可能是在很小的时候看高尔基的《童年》看晕了,并没有觉得国外的名著多么好。因此以前喜欢看《格列佛游记》、《福尔摩斯探案》这类比较能激发人好奇心的小说。现在想来也有可能是翻译的原因,导致语言不那么通顺。但是草婴翻译的这本《安娜·卡列尼娜》非常流畅,消除了我对名著的恐惧。
不得不说列夫.托尔斯泰真的很牛,他怎么就能把人物的心理描写得那么深刻呢?在心理辅导里常说要努力去体验穿对方的鞋子的感觉,托翁不是去体验穿对方的鞋子,而是直接穿的对方的鞋子。我在想他老人家要是选择去做心理这块的工作,说不定能超越弗洛伊德,把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带到一个新的高度。
1878年有人问托翁“你写作《安娜·卡列尼娜》的念头是怎样产生的?”托翁躺在沙发上回答说:“是的,就像现在这样,饭后我独自躺在沙发上,吸着烟……我不知道我是在竭力思索呢,还是在与瞌睡作斗争,突然有一条非常漂亮的贵妇人的光胳膊在我面前掠过,我不由得仔细看看这个幻影。接着出现了肩膀、脖子,最后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形象,她身穿白衣裳。她那双含怨带恨的眼睛看着我。为了摆脱它,我必须给它找个化身。这就是我写作《安娜·卡列尼娜》的起因。”当然这可能是一部分,但是创作这部作品托翁确实费了一番功夫,不然也不可能对每个人物心理有那么精准的刻画。
托翁对人性的理解也深得我心,他曾说:“有人徒劳地把人想象成为坚强、软弱的;善良的、凶恶的;聪明的、愚蠢的。人总是有时候是这样的,有时候是另一样的;有时坚强、有时软弱;有时明智、有时错乱;有时善良、有时凶恶。人不是一个确定的常数,而是某种变化着的,有时堕落、有时向上的东西。”是呀,确实如此,所以他笔下的人物显得那么真实,只有对人性有深入解剖的人才能在自己作品中创作出真实的人物,而不是脸谱化的英雄和恶徒、简单的好人与坏人。
小说的开篇就是一句经常被心理健康教育和家庭教育工作者引用的名言:“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各不同!”
这部长篇小说,人物很多,主线是女主角安娜因为忍受不了丈夫的沉闷呆板爱上了一个名叫伏伦斯基的男子,曾是一个花花公子,也是一个贵族。但他们真心相爱,所以安娜带着她和伏伦斯基的私生女直接私奔了。安娜的丈夫卡列宁因为面子和传统却不肯离婚,导致安娜在上层社会的交际中举步维艰,只能和伏伦斯基到乡下生活,但时间一长,两人生出了嫌隙,就像过了热恋后步入婚姻的男女。安娜因为缺少交际,又不能顺利离婚,就算离婚也得不到儿子的抚养权,她不敢告诉伏伦斯基自己对儿子的思念,她也害怕弗伦斯基不再爱她,慢慢的变得敏感多疑,失眠多梦。伏伦斯基热爱社交,热心参与公共事务,每次出去交际前都会和安娜发生争执。时间长了,伏伦斯基也对安娜充满了怨恨,虽然爱依然存在,但却增加了恨。安娜也如此,对一个人既爱又恨确实让人撕裂。
最后两个相爱的人从相知相爱到我行我素,不再理解对方,安娜为了惩罚伏伦斯基选择了卧轨自杀,从此伏伦斯基仿佛失去了灵魂。安娜在死前心里浮现了生命的绝唱“一切都是虚假,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罪恶。”
除了安娜和伏伦斯基的主线外,还有好几条支线,比较突出的一条是列文和吉娣由相互喜欢到因伏伦斯基的出现而决裂,最后缘分又让他们走到了一起。还有一条是安娜的哥哥奥勃朗斯基和吉娣姐姐陶丽的婚姻危机。其他的支线都比较琐碎了,不过都是围绕主线展开的,列文这条支线的内容甚至超越了安娜这条主线,所以有读者会调侃应该叫《列文传》。
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小说里列文的原型就是托翁本人,每个创作者都会忍不住在自己的作品中给自己加戏,但托翁加得让人心服口服。最后托翁借列文表达了自己的人生的思索,原来托翁也曾深受生命无意义的困扰,苦苦思索活着是为了什么,还有多次想自杀。所以对于生命意义的追寻是每个人类都会面临的议题,这种追寻而不得往往会让人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觉得活着太没意思了。
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刻。读了托翁的《安娜·卡列尼娜》我也更能理解和同情自己了。果然伟大的作品都有治愈人心的功效,而不一定非要读专业的心理学书籍。专业的书籍反而有时候会让人误入歧途,越学越糊涂,毕竟就心理咨询这个分支的流派就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且翻译的书籍质量参差不齐,看多了也腻烦,尤其是那种翻译得文不像话、还各种结巴的的读起来真是让人抓狂。
我不想去分析小说想表达什么,这样的分析太多。只想摘录一些托翁对人物心理的刻画,来为本书的阅读画上句号。我也看过其他大咖写的小说,但目前还没有看到哪位大师能把人物心理刻画得如此精准,不得不叫人叹服,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小说看得太少。不过就人物心理刻画这块,我就服托翁。人物心理的深描让他在小说里塑造的人物不再是工具人,而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他们有着充沛的情感。阅读起来仿佛那些人物就在眼前,也让读者近距离地触摸到每一个人物的喜怒哀惧和爱恨情仇。
下边我摘录的部分只是这部小说人物刻画的冰山一角,想要领略其魅力,还是要亲自阅读和细细品味这本小说。这不仅仅是一本小说,还是一本生活的哲学。
对出轨男人(奥勃朗斯基)的描写:奥勃朗斯基对待自己是诚实的。他不能欺骗自己,不能装作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悔恨。他今年三十四岁,是个多情的美男子;他的妻子比他小一岁,却已是五个活着、两个死去孩子的母亲。现在他不再爱她了,这一层他并不后悔。他后悔的是没有把那件事瞒过妻子。不过她感觉到自己处境的为难,也替妻子、自己和孩子感到难过。他要是早知道这件事会让妻子如此伤心,也许会竭力把这罪孽瞒住,不让她知道。这个问题他从没认真考虑过,只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妻子早已知道他对她的不忠实,不过装作没看见罢了。他甚至认为,她已经年老色衰,失去风姿,毫无魅力,纯粹成了贤妻良母,理应对他宽宏大量,不计较什么。谁知正好相反。
陶丽后来经过安娜的调解,又和奥勃朗斯基和好了,但是她渴望自己能像安娜一样,她羡慕他却又害怕离开婚姻的围城。安娜和伏伦斯基到乡下生活后,陶丽坐马车去看他们时候的心理状态尤其微妙。
"人人都在生活,人人都在享受生的欢乐。”……“可是我像一个刚出狱的囚犯,心事重重,此刻总算有片刻的安宁。人人都在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不论是这些农妇,妹妹娜塔莉雅,还是华伦加,或者我现在去访问的安娜,可就是没有我的份儿”
“他们攻击安娜。为什么?难道我比他好吗?至少我还有一个心爱的丈夫。虽说不上称心如意,我还是爱他的,可是安娜不爱她的丈夫。她到底有什么过错?她要生活。上帝赋予我们心灵这样的欲望。要是我处在她的地位,也很可能这样做。在那可怕的日子里,她到莫斯科来看我。我至今不知道我当时做得对不对。我当时应该抛弃丈夫,重新开始生活。我也可能真正去爱上一个人,真正被人家所爱。也许还是现在这样好?我不尊重他,不需要他,”她想到了丈夫,“但我容忍了他。这样是不是好?那时还会有人喜欢我,我还有几分姿色呢”陶丽继续想,很想照照镜子。手提包里有一面旅行镜,她很想取出来,但回头看看背后的车夫和那摇摇晃晃的账房,想到万一被他们看见,那可难为情了,结果没有把镜子拿出来。
但不照镜子,但她心里还是在琢磨,她年纪也不老,也还来得及。于是她想起了丈夫的朋友土罗甫春,他待她特别殷勤,在她孩子患猩红热的时候同她一起照顾他们,他爱上了她。还有一个年纪很小的青年——丈夫曾开玩笑地告诉她——认为她是三姐妹中最美的。于是陶丽头脑里幻想着最热烈、最荒唐的风流韵事。“安娜的行动了不起,我说什么也不能责备她。她自己幸福,也使别人幸福,不像我这样逆来顺受。她一定还是像以往那样鲜艳、聪明和开朗。”陶丽心里这样想,嘴上浮出狡猾的笑容,特别是她想到安娜的风流韵事。陶丽幻想着自己也有这样的风流韵事,一个她幻想中的集种种优点于一身的男子被她迷住了,她像安娜一样,把私情向丈夫和盘托出,奥勃朗斯基一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奇又窘困,使她禁不住笑了。
书里十八岁的吉娣陷入对伏伦斯基和列文情感拉扯时候的心态描述:在吃过晚饭到晚会开始前的这段时间里,吉娣的心情就像一个初临战场的新兵。她的心怦怦直跳,头脑里思潮翻腾。她觉得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的这个晚会,将会决定她的命运。她不停地想到他们两个,忽而分开想,忽而连起来想。回顾往事,她愉快地想起了她同列文的交往。她回忆起童年时代以及列文和她已故哥哥的友谊,这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显得格外富有诗意。她相信列文是爱她的,列文对她的爱慕让她觉得荣幸和欣喜。她想到列文就觉得愉快。可是一想到伏伦斯基却有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尽管他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和伏伦斯基在一起,仿佛有一点矫揉造作,但不在他那一边——他是很诚挚可爱的,——而是她这一边。她同列文在一起,却觉得十分自在。不过她一想到将来同伏伦斯基在一起,她的面前就出现了一片光辉灿烂的前景;同列文在一起,却觉得前面是一片迷雾。
而面对列文的求婚:吉娣眼睛避开他,重重地喘着气。她兴奋极了,心里洋溢着幸福。她怎么的也没有想到他的爱情表白会让她发生这么强烈的作用。但这只是一刹那的事。她想起了伏伦斯基。她抬起她那双诚实明亮的眼睛望着列文,看见他那绝望的神色,慌忙回答:“这不可能……请你原谅……”
对于安娜和伏伦斯基的相遇,两人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对于安娜返程和伏伦斯基在车站相遇后的描写:这使她感到害怕,也使她幸福。原来折磨过她的精神紧张,不仅恢复了,而且变本加厉,使她担心身上会有什么东西因过度紧张而断裂。她通宵没有入睡,不过在这种精神紧张的状态中,在那充满她头脑的幻想中,并没有什么阴暗和不愉快的东西。相反,只有一种快乐的,使人陶醉的热辣辣的感觉。
对伏伦斯基的描写:这一夜,伏伦斯基通宵不睡觉。他坐在座位上,一会直瞪着前方,一会打量着进进出出的人。这一切将产生什么后果,他不知道,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他觉得他以前所浪费和分散的精力现在都集中在一点,并且精神抖擞地去追求一个崇高目的。他因此感到幸福。他只知道他对她说了实话,她到哪里,他也到哪里;他现在发现生活全部的幸福,生活唯一的意义,就是看到她,听见她的声音。
当伏伦斯基终于从心里上和身体上得到安娜后,当初热恋的激情过去,他们之间就生出了嫌隙。安娜作为一个没有正式和丈夫离婚的已婚妇女,和一个单身贵族私奔后,面临的境地是非常痛苦和尴尬的,她没有安全感,她害怕失去他,所以需要不断确认伏伦斯基对她的爱,她变得敏感善妒,而伏伦斯基确实对安娜没有了当初的激情,虽然他还爱她,但热恋的火焰终究会熄灭,生活也会回归到它真实的面目。下面这段对伏伦斯基激情冷却后,对安娜醋性发作的反应描写相当贴切。这一段也可以给各位已婚男女以及即将步入婚姻的热恋情侣打预防针,当爱情慢慢消逝之后,是逃出婚姻的围城另寻新欢?还是努力在婚姻里为彼此寻找新的情感增长点呢?还是凑合着过呢?
他一下子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她这种醋性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这使他感到恐惧;而且,无论他怎样掩饰,这种心情毕竟使他对她变得冷淡了。虽然他知道她是因为爱他才嫉妒的。他曾几次三番对自己说,她的爱情对他真是幸福;可是她爱他,就像那种把爱情看成生活中至高无上的幸福的女人所能爱的那样,而他现在比起从莫斯科一路跟踪她而来的时候,离开幸福却要远多了。当时他认为自己没有得到幸福,但幸福在前头;现在呢,他觉得最幸福的日子过去了。她已经完全不像他最初看见她时那样诱人了,无论精神上,肉体上,她都不如从前了。她整个身子变宽了,当她谈到那个女演员的时候,她脸上显出一种使她变得难看的愤恨神色。他望着她,好像望着一朵已经摘下已久的凋谢的花,他很难看出它的美——当初他就是为了它的美把它摘下来,而因此也把它毁了的。他觉得那时他的爱情强烈得多,但是只要他横下一条心,还是可以把这种感情从心里压下去的;现在呢,他觉得他对她并没有那么爱了,但是他知道,他同她的关系却是再也割不断了。
对卡列宁在知道自己妻子安娜出轨后的描述:和妻子一起度过的八年幸福生活中,看到别人不贞的妻子和受骗的丈夫,卡列宁不知道多少次对自己说“这叫人怎么容忍啊?为什么不结束这种可耻的局面?”可是现在,当灾难落到他自己头上的时候,他不仅不考虑怎样结束这种局面,甚至根本不愿意正式它,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可怕,太不体面了。
妻子的话证实了他最坏的猜疑,使他心里产生剧烈的创痛。这创痛由于她的眼泪引起他对她的怜悯而加剧了。可是当卡列宁单独坐在马车里的时候,他觉得完全摆脱了这种怜悯以及近来常常折磨他的猜疑和妒忌的痛苦。这使她又惊又喜。
他感觉就像拔掉一只疼了很久的蛀牙,在经受了可怕的痛楚以后,仿佛在牙床上拔掉一样比脑袋还大的东西,他忽然发觉那长期妨碍他生活并且支配他全部注意力的东西不再存在。他可以照旧生活,思索和关心牙齿以外的事了。这样的幸福他简直不敢相信。卡列宁感觉就是这样的。
“她没有廉耻心、没有良心,没有宗教信仰,完全是个堕落的女人!这一层我早就知道,早就看到, 虽然为了顾惜他,竭力欺骗自己”……“我在生活上同她结合,这是一个错误,但这事不能怪我,我不该受罪。过错不在我,”他对自己说“过错在他。但她不干我的事,对我来说,她已经不存在了……”
他不再关心她和儿子将遭到什么命运。他对儿子的感情,也像对她感情一样变了。现在他只关心一件事,怎样用最妥善、最得体、最方便、因此也是最合理的方式洗雪由于她的堕落而使他蒙受的羞耻,继续沿着积极、诚实和有益的生活道路前进。
卡列宁虽然觉得他现在对妻子十分鄙视和冷淡。但心底里还对她剩下一种感情,那就是不愿意看到他同伏伦斯基自由结合,犯了罪反而开心。这样的想法使卡列宁大为恼火。他一想到这种情景,心里就难受得呻吟起来。
在真相不明时折磨过他的妒忌心,经过妻子的坦白,就像忍疼拔掉病牙一样,已经消失了。但它被另一种情感所取代:他希望她不仅不能如愿以偿,而且将为自己分犯罪受到惩罚。尽管他不承认有这样的感情,但在灵魂深处,他很希望她因为破坏他的安宁和名誉而吃苦。
在一次伏伦斯基和卡列宁在赛马场相逢后,安娜有一段对卡列宁的心理独白“我是一个坏女人,我是一个堕落的女人,可他(丈夫)撒谎却是家常便饭。他明明知道这一切,明明看见这一切,还要撒谎。既然他能这样若无其事的撒谎,他这人还能有什么感情呢?如果他杀死我,杀死伏伦斯基,我倒还会尊敬他。可是不,他要的只是谎言和面子。”安娜自言自语,根本没有考虑她要求丈夫怎么样,希望丈夫做个怎样的人。
再看看安娜临死前内心状态的描写。太多了,摘录其中的三小段。
她穿过人群往头等候车室走去,渐渐地想起了她的处境的细节和她犹豫不决的计划。于是,她忽而希望,忽而绝望,又交替刺疼她那颗受尽折磨扑扑乱跳的心。她坐在星形沙发上等待火车,嫌恶地望着进进出出的人(她觉得他们都很讨厌),忽而幻想她到了那个车站以后给他写一封信,信里写些什么,忽而幻想他不了解她的痛苦,反而向他的母亲诉说他处境的苦恼,就在这当儿,她走进屋里,对他说些什么话。忽而她想,生活还是会幸福的,她是多么爱他,又多么恨他呀!还有,她的心跳得好厉害呀!
“啊,我刚才想到哪儿了?对了,在生活中我想不出哪种处境没有痛苦,人人生下来都免不了吃苦受难,这一层大家都知道,可大家都千方百计哄骗自己。不过,一旦看清真相又怎么办?”
“是的,我很烦恼,但天赋理智就是为了摆脱烦恼;因此一定要摆脱。既然再没有什么可看,既然什么都叫人讨厌,为什么不把蜡烛灭掉呢?可是怎么灭掉?列车员沿着栏杆跑去做什么?后面那节车厢里的青年为什么嚷嚷啊?他们为什么又说又笑哇?一切都是虚假,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罪恶!”
小说的最后篇章列文对自己的进行了剖析。
在心爱的哥哥临死那一刻,列文第一次用所谓新的信仰——在他二十到三十四岁之间形成,代替他童年各少年时代的信仰——来看待生死问题。自从那时起,使他惊异的不是死,而是生。他不知道生命从哪里来,它的目的是什么,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思想折磨着他,苦恼着他,时而轻微,时而强烈,但从不离开他。他读书,思索,读得越多,想得越多,觉得离追求的目标越远。
“要是不知道我这人是什么,我活着为了什么,那就无法活下去。可是我无法知道,因此无法活下去”列文自言自语。
“在无限的时间里,在无限的物质里,在无限的空间里,分离出一个生物体水泡,这个水泡一刹那破灭了,我就是这样一个水泡。”
这是一个叫人痛苦的谬误,但却是人类几世纪来在这方面冥思苦想的唯一结果。但这又不仅是一个谬误,而且是一股恶势力——人类不该向他屈服的邪恶可恨的势力——残酷嘲弄。
一定要摆脱这股恶势力,而摆脱的方法就掌握在每个人手里。一定要摆脱这股恶势力的控制,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他只得把绳子藏起来免得上吊,随身不带手枪免得开枪自杀。
不过,列文并没有开枪自杀,也没有上吊,而是继续生活着。
列文思考,他是个什么人,他活着为了什么?他找不到答案,悲观失望。但当他不再向自己提问题时,仿佛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他活着为了什么,因此就满怀信心地活着,行动着。近来,他生活的信心充足多了。
反复思考往往使他疑惑不决,反而看不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他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的时候,他觉得心里有个英明的法官,能区别是非,分清好歹,他的行动稍有差错,立刻就会发觉。
他就这样活着,不知道,也无法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活在世界上为了什么,并且因为这样的愚昧无知而痛苦得想自杀,同时却又坚定不移地走着他独特的人生道路。
他扼要地回顾了最近两年思想变化的过程,这种明显的关于死的思想是从看见他心爱的哥哥病危而产生的。
他第一次清楚地懂得,在人人面前,除了痛苦、死亡和永远被忘却之外别无他物。他决定再不能这样活下去,要么把生命解释清楚,使它不致成为魔鬼的恶毒嘲笑,要么开枪自杀。
但他既没有这样做,也没有那样做,而是照原来那样生活、思想和感觉,并且在这期间结了婚,体验到许多快乐,当他不考虑生活的意义时,还能感到幸福。
托翁还在书里写到“要是善有原因,它就不是善;要是善有结果——奖赏,它也不是善,因此善是超越因果关系的。”
小说的最后以列文的个人独白结尾“我依旧会对车夫伊凡发脾气,依旧会同人争吵,依旧会不得体地发表意见,依旧会在我心灵最奥秘的地方同别人隔着一道鸿沟;甚至同我的妻子也不例外,依旧会因为自己的恐惧而责备她,并因此感到后悔;我的智慧依旧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祷告,但我依旧会祷告——不过,现在我的生活,我的整个生活,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每分钟不但不会像以前那么空虚,而且我有权使我的生活具有明确的善的含义!”
参考资料:
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草婴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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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格子树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