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孩子没有出息，怕是遗传的吧。那时候哪里知道什么遗传，自己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孩子问家长，得到的回答多半是从某个地方捡回来的。
有个同学没有父亲，一帮孩子都欺负他，编着外号在他家门外喊他。如果换做是别的同学，他家父亲会出来揍我们，而他母亲每次只能把他往家里领，所以我们孩子都不怕。
我在孩子堆里虽然属于那个没有什么本事的。但是我的父母都在，没有因为这个被同学欺负过，他们只是不大乐意带着我一起玩而已。别的孩子对于班里来的新同学都不怎么感冒，无论谁来了，自己该怎么玩还怎么玩。我这样没有太多朋友的反而对新转来插班的同学很热情。
这个同学就是赵勇。
“你从别的学校转来的？”
“嗯，第五小学”
“第五小学？没有听说过，学校有排第五的吗？”
“不是这里的小学，是在北京的小学。”
“原来是从北京来的啊！你都会玩什么呢？扇元宝？弹玻璃球？”
“没有，我们来猜个谜语吧？腐乳，打一食品。”
“腐乳？腐乳不就是臭豆腐嘛。”
“不对，继续猜。”
“不是臭豆腐，那是酱豆腐了？”
“还是不对。”
“我猜不出来了。”
“应该是酸奶。”
“酸奶？酸奶是什么东西，奶酸了还能喝吗？”
“酸奶才好喝呢。带点甜味，放在玻璃瓶里，用吸管吸。”
“奶酸了怎么会甜呢？” “
你不懂，这里没有，你去了北京就知道了，那里的小孩都喝这个。”
我于是很想去北京。
赵勇是跟随家长调动转学过来的，他名字里有个勇，其实并不勇。好像鲁迅笔下的闰土，因为五行缺土，所以在名字里就补一个土字吧，赵勇就是缺勇，所以名字里也补了一个勇字。
其实他不是不想勇，哪个男孩子不想在同伴面前表现得勇敢无畏呢？更何况我们生长在一个英雄主义盛行的革命时代。其实与我们相比，他个子还算是高的，可遗憾的是除了身高，体重也显著超越我们。问题就出在后者。赵勇虽然是个大块头，但是不够灵活，爬树翻墙这些活动，反倒是让我们这些瘦小的伙伴们占先。放学回家大家排队走，小个在前，大个在后，他就是队尾的那个。
一天放学的回家路上，万顺忽然建议说要抄近路。怎么个抄近路，原来是爬上墙头，从自行车棚上翻过去。
那时候每个单位都有自己的地盘，职工们都居住在一起，上班是同事，下班是邻居。每个单位的大院都各自用围墙围起来，留一个大门供大家出入，门口还有供守门人值班居住的门房。有些大院里面专门修建了用于停放自行车的车棚。自行车棚因地制宜，一边靠着围墙，一边安装铁栏杆，顶上只铺一层瓦楞板。从车棚上走，就不必沿着围墙绕大院。有万顺带领，大家一致同意抄近路。我们爬上围墙，自行车棚上面就是宽阔的一马平川。
我们几个正在上面走着，被看大门房的人看到了，大喊一声：“下来”。我们当然没有听话，听话的孩子也不会上房顶了。但是那一声怒喝，的确吓了我们一跳。一时间大家都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僵持的时间很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快跑”，大家都开始跑起来。赵勇落在最后，跑着跑着，只听后面轰的一声，回头一看，已经没有人影，只有自行车棚上面一个洞。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家鸡飞狗跳地从自行车棚的另外一头顺着墙头爬下，看到没有人追出来才喘息不定。放学队伍的人都在，只缺了一个赵勇。
一致行动抄近路的放学队伍开始有了意见分歧。有人建议赶紧散了，各回各家。有人建议回去营救赵勇。我们是一个班的，他要是被抓住了，弄不好会把我们都供出来，如果看门人顺藤摸瓜找到学校，在老师那里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可是如果我们回去，万一看门人守株待兔，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们几个争执到最后，决定还是回去看看情况，不要靠近，随时准备撤退。等我们绕回大院门口，看到门房敞开着，看门人背对着门口，赵勇就坐在他的对面。看门人没有看到我们，可是赵勇和我们正打个照面。他们好像正在交谈，赵勇用手指向我们。不等看门人回头，我们几个立刻扭头跑开了。完了，原来的猜测变成了事实，他肯定供出我们几个了。我们坐在马路沿上，接下来没有争执，也不再提去营救他的事情，只等着他福大命大造化大自己被放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地看到他妈妈来了，进了门房。我们这才散了，各自回家。 我们几个很庆幸看门人最后是找家长而不是找学校，第二天就风平浪静了。之后赵勇没有再跟我们玩。或许是嫌我们不够义气，丢下他不管。或许是被他妈妈警告，不许再和我们这帮不听话的孩子玩。总之没有再玩到一起。
几个月后他转学了。我进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听几位老师议论他搬家了，确切地说是他们全家离开了这个六里十三步的小城。去了哪里？据说是回北京去了。
我很想念赵勇，他和我一样，那些小伙伴们通常玩的东西我们都不是很擅长。也正因如此，他也是为数不多能和我一起玩的小朋友。说到一起玩其实也不准确，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更多是在聊怎么玩。
我问过他原来在北京的时候放学后都玩什么，他说： “画画，吹笛子。节假日就去公园玩”。
我不会吹笛子，也很少画画，不过说起公园，我想起的父母教给我唱顺口溜：“一个公园三只猴，前进饭店卖窝头”。当然还有其它，什么“一条大街两个楼，一个警察看两头”之类，不少我都忘记了。
于是我问他：“公园？公园有什么好玩的。”
“公园很好玩呢，北京的公园很多，北海，景山，天坛，颐和园，远一点的还有香山，八达岭长城。”
“我们这里也有长城。”
我很兴奋，终于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名词。
“你们这里算什么，八达岭的长城才漂亮呢！”
我很不解，都是长城，一样的石堆砖砌，凭什么说北京八达岭的长城更漂亮？差别有这么大吗？
“当然是八达岭的长城漂亮，邮票上印着的就是。如果都是一样的，那你们这里的长城怎么没有印到邮票上？”
赵勇有许许多多北京的新鲜事讲给我听，耳闻过后，愈加希望亲眼一见。得知他随着父母返回北京， 我去北京的期望又加深了一层。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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