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城》2024.8【诗人档案】| 罗鹿鸣的诗(九首)

文摘   文化   2024-08-26 09:21   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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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罗鹿鸣,1963年生于湖南祁东县,高级经济师。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协副主席,先后创建常德市诗歌协会、湖南省金融作家协会、湖南省诗歌学会、中国建设银行湖南省分行写作协会,出版诗集与报告文学15部。




乡愁,典型的实用主义者




离开故乡的人才有乡愁

真的如此吗


高铁列车载着的乡愁是着急的

纺织流水线上的乡愁有点柔软

装配车间的乡愁硬朗、挺括

城市森林里的乡愁落下来

在高处飘摇,在低处腐化

即使躺在舒坦的水垫床上

天花板上的星辰,都朝故乡坠滑


那些没有离开家乡的人乡愁何在

那么多生在城里长在城里的人

难道没有故乡,难道钢筋混凝土

太强硬,不能将柔软的乡愁储藏

其实,乡愁的保险柜没有密码

打开乡愁的钥匙,总是不在手上


乡愁不是呼吸,不是回春之药

酷暑难耐的人,需要一把蒲扇

换成电风扇或空调亦是一样的

衣单颤栗的人,需要一盆炭火

换成暖气片、电烤箱亦是一样的


乡愁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

架构心的虹桥,润滑灵的齿轮



晨读




七点半,我读书快两个小时了

拉开白窗帘,天还睡眼惺忪

院子里的鸟们还没起床

珠颈斑鸠、红耳鹎、暗绿绣眼鸟

还有黑领椋鸟、红嘴蓝鹊、鹊鸲

好像都在做着迎春的大梦

只有初叶的凤凰木清醒地告诉我们

昨天立春了,今天还是冬天


有一对新婚夫妇,把早晨挽在胳膊上

似乎把人间的烟火与温情挽紧了

八旬岳母已开始指示智能马桶冲水

外孙女的鼾声均匀,像没有风浪的海平面

而老婆在开窗,每天的空气都是新鲜的

只有我书桌上的一摞诗集,关门闭户

等待着自己的红颜知己,走入内芯


又往窗外看了一眼,有几只鸟在飞

原来,鸟们不是没有醒

它们早已从我的鸟类图鉴里起身

不是不会发声,只是没有发声

它们在等待自己发声的时机



大雁北伐




端起鄱阳湖这杯酒

怎么饮也饮不尽

为北伐的大雁

壮行


冒着江南三场大雪

雁、鹤、鹳、鸭提前一个月启程

誓师之后,鸟们朝北挺进

所到之处,扳开冻土的拳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北伐的鸟军团,携带暖气流

一路攻城掠地,盘踞

北方的严寒,正在瓦解


解放出来的冰雪之泪

与众鸟和鸣,庆祝胜利

春天备好产床,为远征的鸟们

将英雄的凯歌生殖,繁盛



乘坐高铁的拷问




天空为何压低了帽檐

且阴沉着脸

大地为何惨白

冻雨和大雪又来祸害人间


AI的高速列车已经驶出

GPT-4正在预备一场巨风暴雪

脑机接口人醒了,用意念点击鼠标

而Sora突降,一把将我们推向幻境


人工智能的高铁已经刹不住了

回头无岸,故乡

在一夜之间会消失不见

人,制造非人

非人,会把这列高铁开往哪里


在跟元宇宙与未知亲近的时候

人与肉体、灵魂正越离越远



乌伦古湖




坐在芦苇与矮沙棘丛里

眼里全是鸟们的一举一动

偶尔,鸟们空出来一点档期

目光也在追鸟寻鸟的路上

鸟人们差一双直上青云的翅膀


鸟以类聚,有家国情怀

乌伦湖是水鸟的家园和祖国

你看:极危的白头硬尾鸭

它硬气尾巴上竖,剑指苍天

比很多人的脊梁骨还硬


疣鼻天鹅自隐高贵

在远处的浅水湾低调而行

翘鼻麻鸭在夕照里秀着恩爱

不像那只大白鹭临波独照孤影

一双高长红脚的黑翅长脚鹬

自以为高人一等,不断厉鸣

黄昏被它们的叫声撕得支离破碎


此刻。诗不见了,灵感

已冲破蚊蚋的剿围

随一行潜鸭或鸥燕飞落到了远方

那里一定有另一个乌伦湖等着

另一群鱼虾在盼着鸟的宠幸



进入老年




我抓着你的脚入睡,滑入梦的魔鬼城

鼾声之鸟,一只接一只,对夜时空宣示主权

你的脚从我的手心逃逸,掌控力日渐萎靡

黑暗抽身,不动声色,作了无形之匿

光明攻占白天的领地,傍晚又撤出了阵地


青春早已躲猫猫了,城头也换了几茬大王旗

如日中天的壮年也如乡村的老屋崩溃

如今来到黄昏的边缘,准备进入人生的极地

我们十指相扣,越扣越紧,任凭草长莺飞

落霞与孤鹜,成为我们逐渐消隐的背景


把寂静当极地的关键词,并与此词相依为命

风暴与海啸已从生活的悲剧与喜剧中剥离

将从容和淡定当作每天都必修的课程

再咬牙切齿的鼾声,也在包容之内

家仇国恨与鸡毛蒜皮的事,不再拎得清


雄才武略的曹操:“譬如朝露”

我们属于自然循环中微不足道的一枝一叶

我们成为互相的背影、各自的背景

像昼与夜互相吞食,风与树互相依存

柔软的心地,可以供奉春迁秋徙的鸟类



空空如也




横岭湖空空

水已将袖子卷到了胳膊

不断褪下的湖水

露出了大湖的底裤


南洞庭空空

空空如也的湖底

只剩下皲裂的伤痛

荠菜是湖底唯一的留守儿童

它们的眼泪早已干枯


洞庭湖空空

空出来的地方

让给了农场与村庄、鱼塘和稻菽

白鹤、小天鹅、东方白鹳

都化做了一滴滴白色的泪珠

豆雁、鸿雁、斑头雁是浑浊的泪珠


人也是空空

满负荷的行囊像潮水泄去

把青春的衣衫脱在岸上

把理想交给一帆孤影,把金钱留给波浪

随身带着的功名,腐朽在墓冢

空出来的浪花,还给虚荣的芳草

空出来的云朵,托付给一行消隐的白鹭



盛开的灰烬




春天的尾巴在花丛尚未完全藏匿

夏天高烧之头已跨越栅栏伸了过来

这灼人的桃花,这招摇的鲜美

这烈日催开的火焰,我看到了熄灭

灰烬正在产生,重瓣的月季

与比我外孙女头颅还大的绣球花

造访的蜜蜂短暂的停箸


游人的目光在上面扫着二维码

红得渗血,胜过明星女媛的红唇

白得像大理石里升起的冷妍面孔

黄得比金库冷藏的黄金还热切

这些杯大碗大的花朵,正被无形

而高举的时光之锤敲打,瓷器欲碎

我为其拍下一张张艳照来对抗死亡

这样暂存的永恒也行走在乌有之乡


轮椅上白发覆雪的老外婆从花廊穿过

垂髫的外孙女正迎面跑来,在远方盛开



捕蝶




草地不时倾斜,摔跤

灌丛一次次地失手

白色的蹁跹的小仙子

从她的捕蝶罩里逃出生天


没来路的风,在树梢摇头

不看好她当一个捕蝶者

她太瘦了,缺乏速度与高度

像蝴蝶一样飘来,又飘去


上午的白云笑话她空手而归

下午的太阳直接抿嘴

白蝴蝶变成了花斑蛱蝶

蝶恋花,是人间正道


三番两次的追逐者,求美

两次三番的躲避者,求生

不明就里的外公外婆临窗下望

外孙女长出了翅膀,且越长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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