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字为会意字,最早出现于甲骨文,在《尚书》《诗经》中频繁出现,在《易经》中也曾被提到。甲骨文中的“安”,上面是一个房子,房子中有一位端坐的妇女。在我们的祖先看来,敌人被关在房门外,女子便不必担忧自己会受到伤害,于是以“女坐室内为安”造出了“安”字。金文、小篆中的“安”字,上半部分没有太大变化,下半部分则不断演化,发展到隶书时,其上为“宀”,其下为“女”,字形正式确定下来。《说文解字》中说:“安,静也。从女在宀下。”可见“安”字的最基本含义是“静”,后来逐步引申出安全、安宁、安定、安泰等义。
“安”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主要有“安己”与“安人”两个层面,而“安己”又可以分为“心安”与“身安”。
儒家认为,人人心中有一杆秤,这杆秤就是良知,它可以判断意念与行为的善恶。良知又被称为本心或良心,我们经常说,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常讲“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所以,是否心安是判断人之行为善恶的标准,让我们心安的事,我们就可以去做,让我们心不安的事,就不要去做。在此基础上,孔子又提出了“内省”的修身方法,就是要反省自己做的事情是否让我们心安理得,只有经常进行自我反省,才能真正做到“内省不疚”。
心安之后就是身安,我们经常称身安为“安身立命”。晚唐有一位叫景岑的禅师,因经常在长沙一带传扬佛法,所以又被人称为“长沙和尚”。有一天,一个僧人问他:“人假若不站在地上会怎么样呢?”景岑说:“不站在地上,如何安身立命呢?”什么是安身立命呢?“安身”就是身有居处,生活有着落,比如有一个合适的工作,有一套可以容身的房子,这就可以算是安身了;“立命”就是精神有安顿之处,比如有理想、有追求、有信念就可以算是立命了。在安身与立命之间,中国人更重视立命。孔子认为,安身是普通人的追求,而立命则是士人、君子的追求,他认为,一个士人若只想着居家安逸,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士人。在孔子眼里,真正的君子应该把求道作为人生理想与最高目标,而不是只追求生活的安逸与舒适。他还说,君子吃饭不求饱足,居住不求安逸,勤于做事而谨慎说话,亲近有道之人去端正自己,就可以算是好学了。君子作为道德高尚的人,追求的应该是道,而不仅仅是衣食的富足。当一个人在精神上有了追求和归宿,他就不会过多地关注衣食问题,就不会以吃的穿的比不上别人为耻辱。所以《大学》中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止”就是理想或目标,“知止”就是对自己的理想或目标有明确的认识,这样就可以心有定向,心有定向就可以内心平静,内心平静就可以所处皆安,所处皆安就可以深思熟虑,深思熟虑就可以有所收获。
孔子的弟子颜回,每天仅有一箪饭、一瓢水,却始终不失乐观豁达。孔子也曾自称,吃着粗食,喝着冷水,弯着胳膊做枕头,乐在其中。孔子和颜回的生活可以说是很困苦了,但他们不仅不以为苦,反而常常感到快乐。他们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就是因为他们追求的并不是衣食的丰足,而是道德的提升与人格的完善,他们追求的是“立命”,而不仅仅是“安身”。
中国人并不满足于独善其身,而是把治国、平天下作为更高层次的理想。所以安心、安身不是目的,安百姓、安天下才是最高目标。当子路问什么是君子时,孔子说:“修养自身,使态度庄重恭敬,就可以说是君子了。”子路问:“仅仅这样就可以了吗?”孔子进一步说:“修养自身,使身边的人得以安顿,就可以说是君子了。”子路又问:“仅仅这样就可以了吗?”孔子又进一步说:“修养自身,使百姓得以安顿,这恐怕连尧舜都不一定能完全做到。”(《荀子·王制》)在孔子看来,作为君子,只安顿好自己的身心是不够的,还需要安顿他人、安顿百姓。荀子也用“庶人骇政,则君子不安位”来告诫统治者,倘若不能“安百姓”,统治者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这是把“安百姓”与政权的稳定直接联系在了一起,充分体现了他对“安百姓”的重视。
在心怀大志的儒家学者眼里,仅仅“安百姓”也是远远不够的,《大学》作为儒学总纲,就提出以“平天下”作为最高目标。在《孟子·梁惠王下》中,孟子也曾称赞周文王、周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孟子还以“平治天下”为己任,他说:“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孟子·公孙丑下》)
在原始社会,人们追求更多的是生存层面的“安”。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人们面对的维度越来越宽广,遇到的问题越来越复杂,对“安”的需求越来越立体:国家安、军事安、经济安、文化安、科技安、生态安、资源安、信息安、食物安……“安”的内涵也随之愈加丰富。在充分承继中国古代“安”文化宝贵遗产的同时,我们要发挥人类特有的高级智慧,把“安”的新时代文明种子播撒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中国字 中国人》编委会 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