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作者：刘瑶，吉林省社会科学院软科学开发研究所副研究员。来源：《现代日本经济》2023年第5期。

日本是世界上较早进入老龄化社会的国家，也是当前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为了应对人口老龄化给社会发展带来的影响，日本积极发展老龄产业，创造了规模庞大的银发经济，其中发达的老年旅游产业是银发经济中的重要构成。日本老年旅游产业的特征及发展中积累的经验，可为同样面临日趋严重的老龄化问题的中国提供良好的借鉴。

日本老年旅游产业的形成机理

日本现代旅游业的发展源于二战后的经济快速复苏，大众旅行时代得以开启。1964年，借助举办东京奥运会的契机，日本大力完善交通、住宿等旅游基础设施，同年出台的“海外旅行自由化”政策也催生了出境旅游业务的开展。至20世纪80年代末，日本旅游业随着国内经济的高速增长高歌猛进，1990年日本出境游客已达千万人次。进入20世纪90年代，日本经济增长放缓，急需通过振兴旅游市场等途径扭转经济颓势，因此，日本陆续出台了“访日外国游客倍增计划”“新访日外国游客倍增计划”等一系列鼓励入境旅游的措施。

2003年日本推出“观光立国”战略，实行增加财政支出、提供税收减免及金融支持等扶持性政策，大力发展旅游经济，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将旅游业作为战略支柱产业的发达国家。这一战略的实施与日本的高龄少子化国情有直接关系，日益严重的高龄少子化问题给日本经济增长、消费活力乃至劳动力供应带来了巨大压力，日本期待借助旅游业强大的产业关联性和辐射性，解决地方经济空心化问题并带动就业。

随后日本于2006年出台了《观光立国推进基本法》《生态旅游推进法》《观光圈整备法》等法律法规，并于2007年、2012年和2017年制定了阶段性五年发展计划。“观光立国”战略带动旅游业迅速成长为日本支柱产业，年入境游游客数量从2003年的521．2万人次增长到2020年的逾4000万人次，2020年旅游消费额超过8万亿日元。同时国内游也有大幅增长，2019年日本国民平均每人每年旅游次数是1．36次，仅同年“黄金周”旅游收入就达2．1万亿日元，相当于日本当年国内生产总值的0．4％。旅游业的飞速发展为老年旅游细分行业的发展提供了培育基础。

（二）日益加深的老龄化提供庞大的消费群体

早在1970年，日本6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即达到7％，标志着日本进入老龄化社会。到2005年，日本老年人口占比就已经超过20％，进入超级老龄化社会。

随着二战后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人口逐渐步入老年，老龄人口数量上升，而适龄人口生育意愿持续走低，日本人口总数自2010年开始下降，日本老龄化率快速攀升。日本总务省2022年9月发布的人口统计数据显示，日本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高达3627万人，与2021年相比增加约6万人，老龄化率已经达到29．1％，每3．4个人中就有1个老年人。并且，从老年人口的年龄构成来看，7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占日本老年人口的比重就已超过一半，而9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占日本老年人口的比重已超过20％，这说明日本老年人口的年龄中位数在75～80岁区间内，已成为世界上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国家，并大幅超过其他国家。

根据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人口问题研究所的推算，日本老龄化程度还将持续加深，到2025年老龄化率将达到30％，其中7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占比将达到17．8％；到2040年老年人口数量将达到高峰，老龄化率将达到35．3％，其中7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占比将达到20．2％；2060年之后老年人口规模有所下降，但人口比例依然会上升，老龄化率将高达40％。高度的老龄化为老年旅游产业发展提供了数量庞大的消费群体。

（三）蓬勃的银发经济为老年旅游奠定产业基础

雄厚的经济实力与高度老龄化促进了日本银发经济的不断壮大。老年人是当前日本社会最富裕的人群之一，他们大部分享有丰厚的养老金。据环球财经连线2016年的报道，日本70％左右的金融资产集中在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手中。

日本厚生劳动省的数据也显示，日本60～69岁居民人均储蓄为1340万日元，70岁及以上的居民人均储蓄达到了1260万日元，是日本社会可支配财产最多的群体，也是消费市场的主力。与生活压力较大的年轻人相比，日本老年人通常已没有房贷与子女教育负担，又拥有充裕的自由时间，消费能力更强。

据统计，2005年，日本老年人消费支出占总消费的35．1％，而2015年扩大到42．3％，达到70万亿日元，预计到2025年银发经济将会成为产值规模达到155万亿日元的支柱产业。随着2000年《介护保险法》的实施，日本政府大力支持养老机构建设，改善适老化公共设施，鼓励老年用品产业发展，增加老年护理服务的财政支出，吸引了大批民间资本注入老年产业领域，带动了银发经济的规模增长。

经过多年发展，日本老年产业已形成较为完善的产业链，老年服务项目完备多元，几乎所有产业都有针对老年人群的产品，银发经济也成为了日本的经济亮点，老年食品、老年化妆品、老年文娱服务、老年辅助设施等产业发展迅速、市场前景广阔。AgeClub研究机构公开发布的数据显示，当前日本老年消费市场规模已经超过8000亿美元，排在前五的细分市场包括文化、旅游、宠物、娱乐和健身。

（四）旺盛的市场需求为老年旅游发展提供驱动力

旅游经济是日本银发经济中占比最高、需求最旺盛的部分，而日本旅游市场最强劲的驱动力也来自老年人群，老年人是当前日本旅游消费的主力。无论出境旅游还是国内旅游，老年旅游都是日本旅游市场上增速最快的市场板块，其增速远高于老年人口增长率与总旅游人数增长率。早在2009年，日本老年出国旅游人数就突破了300万人次。日本自20世纪90年代成立“长期外居财团”，致力于发展跨国旅游养老，目前泰国已成为日本老年人旅游养老的主要选择。

日本国内老年旅游发展也十分迅速，冲绳的冬季旅游、北海道的夏季旅游都受到老年旅游者的广泛欢迎，横滨市港北新城还成为田园风旅游养老社区。

当前正值战后婴儿潮时期出生的“团块世代”步入老年的时期，他们拥有更积极的消费倾向，身体健康状况普遍较好，也更加关注自身权利、社会参与、人格尊严等，对自己老年生活质量的期望更高，更乐于拓展生活方式。注重生活体验的老年旅游与旅游养老应运而生，同时随着经济的增长与社会保障制度的完善，老年人的消费能力与消费意愿显著提高。加上日本老年人更注重健康、热爱健身与户外运动、喜爱与自然和平共处，使得日本老年人参与旅游活动的积极性日益升高。

日本老年旅游产业的主要特征

（一）产品服务多元化

日本老年旅游产业日趋成熟，创造了形式多样、类型丰富、功能齐全的老年旅游产品与服务体系，取得了良好的市场效应。

日本在常规旅游产品的基础上进行适老化改造，开发了观光旅游、医疗旅游、休闲度假旅游、乡村旅游、温泉旅游、文化旅游等多种类型的老年旅游产品。

老年医疗旅游在厚生劳动省、经济产业省、观光厅和外务省联合支持下发展起来，依托日本先进的医疗水平，设定特殊的“医疗签证”与“准许接收外国患者”的医院认证制度，取得相关认证资格的医疗结构将为老年常见病患者提供慢性疾病治疗和预防方案，这种医养结合的旅游产品吸引了大批国内外老年人。

老年休闲度假旅游、老年乡村旅游主要满足日本老年人喜欢亲近自然的需求，主要产品有农业公园、农家乐、观光农业、教育农业、农村老年公寓等，可为老年人提供休闲、度假、教育、养老等多重体验。

老年温泉旅游依托日本基础雄厚的温泉文化旅游产业，针对老年人的特殊需求，开发了温泉家庭度假、温泉疗养保健、温泉养生饮食、温泉文化产品等，进一步拓展了温泉旅游消费群体。

老年文化旅游则满足老年人怀旧情怀与求知需求，开发以文化体验为主题的旅游路线，如“JR东日本”开发的针对50岁及以上游客的“大人俱乐部”，受到老年游客的广泛欢迎。

日本老年旅游服务覆盖了老年人的全方位出游需求，适老化服务专业高效，人性化设计周到齐全。出游形式也十分灵活，包括短期度假游、候鸟式旅居游、探亲访友游、医疗养老游等多种形式。

（二）产业链条延伸化

由于服务对象的需求多元性，老年旅游产业需要深化细分产品与服务，并通过资源共享与功能互补实现价值最大化，因此，完整健全的产业链可以帮助老年旅游产业形成集聚效应和规模效应，从而提高供给水平与盈利水平。

日本老年旅游产业经过多年的横向拓展与纵向延伸，已形成了包含老年旅游食、住、行、游、娱、购六要素的全产业链，产业覆盖领域广泛，市场供给水平高。核心产业体系中，景区景点业、老年餐饮业、旅游交通服务业、旅游咨询服务业、娱乐业、文化业以及医疗与养生业等已十分完善。

相关产业体系中，老年食品与加工业、老年日用品制造业、家政服务业、公共服务业等产业为核心产业提供了消费互补和有效支撑。如日本DHC公司开发了针对老年皮肤瘙痒的清肌皂并将其加入旅行套装，本田和百代玩具联合生产为老年人提供专门服务的机器人。

衍生产业体系作为老年旅游产业的先行产业和后续产业，是老年旅游产业的资源基础，包括保险业、金融业、建筑业、原材料供给行业等。如在旅游区增设老人专用住宅、养老公寓等，添加无障碍通道、扶手等适老性设计。日本老年旅游产业以核心产业为主、相关产业与衍生产业为辅的产业体系，为产业快速、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有力保证。

日本老年旅游产业快速发展的支撑因素

（一）政策扶持与产业引导完备

为了冲抵人口老龄化带来的负面影响，日本政府通过政策手段大力扶持老年产业发展，尤其是对老年旅游产业，扶持政策覆盖范围广、扶持力度大，并且注重对市场主体的产业发展引导，为老年旅游产业的规范化、标准化提供了政策保障。

日本对老年旅游的扶持政策种类丰富，覆盖养老权益保障政策、鼓励养老投资和老年产业从业政策、规范养老产业发展政策等。资金扶持政策包括优厚的税收减免、宽松的贷款支持、政府购买服务等，产业指导政策包括技术指导、法律保障、信息咨询、从业人员专业化培训、从业人员工资福利保障等，对老年旅游消费者的权益保护政策包括养老金保障、津贴补贴、消费权益保障等。

各类政策协调一致、互为支撑，形成政策合力。通过积极的政策扶持与产业引导，激发了社会资本共同开发老年旅游市场，形成了以社会资本投资为主体的市场格局，同时，日本政府通过政府购买方式为老年消费者提供福利，兼顾了老年旅游产业公益性和市场性的双重属性。

日本老年旅游产业实行灵活的“市场准入制度”，鼓励公平竞争，形成了政府与多元市场主体分工合作、多方力量共同参与的发展格局，保障了老年旅游产业的高效化、规范化。为了保证政策措施的实效性与连续性，日本政府还会适时出台补充条款和修正细则，以不断完善已经实行的政策措施。

（二）法律法规完善

作为高度法制化国家，日本在老年产业方面也制定了完善的法律法规，这些法律法规明确了老年产业的责任与权利分配，为日本银发经济的蓬勃发展提供了制度保障。

日本第一部关于老年产业的法律——《老人福祉法》——颁布于1963年，明确了老年产业发展的基本原则，之后又在此基础上出台了涉及基础设施、健康护理、医疗、保险等方面的一系列法律，如《国民年金法》《老龄社会对策基本法》《老人保健法》《介护保险法》《高龄者雇佣稳定法》《高龄者雇佣促进特别措施法》，构建了完整的老年人社会保障制度法律体系，保护老年人的合法权益、经济收入及身体健康，是老年人得以积极参与旅游活动的前提。

同时，日本旅游产业法律体系健全，旅游相关法律法规达80多部。在《观光基本法》（2006年更名为《促进观光立国基本法》）的基础上，日本政府陆续发布了多项鼓励旅游的政策文件，同时也颁布了《旅行社法》《景观法》《自然公园法》《文化财产保护法》《世界文化遗产和自然遗产保护公约》《综合疗养地区整治法》《旅馆业法》《国际观光机构法》《观光圈整备法》《温泉法》《国际会议振兴法》《生态旅游推进法》等一系列法律，以规范相关旅游行业行为。法律法规的保驾护航消解了老年旅游活动中权益保护的后顾之忧，极大地鼓舞了日本老年人的旅游热情。

（三）产品供给与市场需求高效对接

日本充分考虑老年人口的旅游需求，并将这些需求与旅游产品开发有机结合，针对老年人的健康状况、出游心理、行动速度、服务设施便利性和安全性、产品的功能性与定制性，不断开发适合老年消费者的旅游产品，为老年旅游群体提供周到细致的服务。

日本几乎所有旅行社都有专门面向老年群体的旅游项目，除了传统的观光旅游外，他们更注重满足老年人对文化体验的需求，开发了许多有关自然文化遗产、传统文化的特色体验旅游项目，如北海道中央巴士集团下属旅行社针对老年游客推出了涉及北海道自然文化遗产、产业遗产以及饮食文化的52个参观游览项目。

针对老年游客家庭成员伴游较多的特点，许多旅行社开发了敬老日“亲情旅游”项目，推出家庭温泉、家庭旅馆、家庭度假村、亲情游戏等产品。针对老年人的死亡心理危机，有的旅行社推出了老年“终活团”缓解老年人的死亡焦虑，旅行项目包括参观火葬场、拍遗照、为临终做准备、学习写遗嘱、接受死亡教育及心理疏导。

“银发星”旅馆会针对老年人健康状况，提供软硬适度的床品、量少但营养丰富的餐食以及专业的医疗急救服务。针对老年人审慎的消费观，日本推出了项制度降低老年旅游收费水平，如航空公司针对老年人推出“银发折扣”可购买优惠的国内机票，公共交通、旅游景点等对老年人实行折扣或免费制度，“银发星”认证的餐饮与住宿企业也对老年人实行价格优惠措施。

针对老年人实现自我价值感的需求，日本对有能力参与志愿服务的老年人积极鼓励并予以指导，许多身体强健的老年人参与到老年旅游志愿服务中，为同龄人提供导游讲解、现场演示等服务。

（四）适老化设施建设普及

老年群体身体状态的特殊性对旅游设施提出了较高的要求，为保障老年人出游便利，日本尤为重视基础设施的适老化建设，无障碍设施建设不仅专业化水平高，而且分类详细，可满足各种类型的老年旅游者出行需求。

在公共交通方面，日本国会2000年通过了《交通无障碍法》（后修订为《关于促进高龄者、残疾人等的移动无障碍化的法律》），建立“无障碍化”和更人性化的设施，普及无障碍通道、专用轮椅、老年人专座、老年扶手、老年人专用安全厕所等设施，营造老年人都能轻松旅游的社会环境。如“杜鹃之冈”在杜鹃花观赏隧道专门铺设了供轮椅通行的坡道；乡村旅游地为老年人提供可灵活调节且易于操控的步行辅助车，方便老年人独立出行；丰田公司推出“JPNTaxi”出租车，后座左侧门采用滑动设计，后排空间可容纳一个轮椅；日本公共交通部还提供老年人出门协助服务，为申请服务的老年人提供专用辅助工具和专门的护送以及智能设备操作的人工指导。

在住宿设施方面，日本全国旅馆生活卫生行会联合会推出旅游设施“银发星”制度，要获得“银发星”认证的旅馆必须提供坡道、扶手等老年人无障碍设施、老年人适用床铺、老年人适用菜谱、老年优惠、配套医疗设施与老年服务专业化培训。例如千鸟山庄在所有电梯口配备折叠轮椅，所有楼层均设置轮椅通道和老年扶手，甚至针对日本人热爱泡澡的特点，配备可拆卸轮椅和机械臂以辅助行动不便的老年人从轮椅进入浴缸。许多旅游单位提供老年人休息区、老年人智能提醒、喂饭机器人、监督用药机器人、健康状况监测设备等，并提供养老设备的购买和租赁服务。大阪的忘年中屯，不仅是老年旅游经营单位，也是日本先锋养老产品的市场展销点，展出各种适老化生活用品。

（五）倡导老年旅游的文化软环境

老龄化时代的到来不仅对硬件基础设施提出了适老化要求，同时也需要构建关注老年群体生活质量、尊重老年群体心理需求的社会软环境。日本一方面创建无障碍出游硬件环境，一方面也着力建设倡导老年旅游的文化软环境。

《21世纪初期的日本旅游业振兴战略》中要求“创造对老年人具有亲和力的旅游环境”，对无障碍设施建设与适老化改造工程提供专用资金支持和税收优惠政策，并鼓励企业利用中小企业公库贷款投入适老化设施建设。日本《老人福祉法》规定“经营对老人的生活有直接影响的事业者，在其事业运营时，必须为增进老人的福利而努力”。

日本旅游协会、全国旅行社业协会、日本老年协会、老年志愿者协会等旅游产业和老年产业行业组织强力推动产业协作，推动日本老年旅游产业蓬勃发展，积极安排各类文化娱乐活动，鼓励老年人参与旅游活动，定期开展老年旅游宣传、信息资料发行、老年权益维护、产业发展论坛、旅游培训指导等工作。非营利VR旅游服务机构DigitalStick自2014年以来一直致力于为老年人提供VR模拟旅游设施与服务，让难以远行的老年人群能够以最低的成本云旅游，满足其对旅游的渴望。2019年，东京大学团队将VR旅游引入老年心理治疗领域，辅助治疗老年人身体和精神方面的健康问题。

（六）专业化的人才培养体系

日本尤其重视专业化养老服务人才的培养。将老年服务相关专业设为大学的一项专业，并创立了详尽的教学课程体系，具体到专业课程开设、课时安排、实践操作、学习状况追踪等，通过专业化的学习培养相关才人。

1987年日本颁布了针对养老服务人员从业资格的法律《社会福利士及介护福利士法》，构建了国家资格制度，设立“社会福利士”专项考试，从事老年服务行业的人才必须通过考试才能取得从业资格，并规定考生必须具备指定培训机构或指定专业的本科学历。

老年旅游服务人员在上岗前还要接受严格的培训，学习人体构造、老年心理学、介护技术、理疗知识等多方面内容，从生理和心理双重角度为老年人提供专业服务与高度关注。老年旅游服务人员在提供专业化护理服务的同时，高度关注老年人的心理需求，以维护老年人尊严为前提，为老年人提供精准而适当的辅助，同时鼓励老年人参与到力所能及的社会活动中，发挥老年人的潜力与价值，增强老年人的幸福感和成就感。

日本老年旅游产业发展的典型案例

（一）旅游企业：专业的老年旅游服务商ClubTourism

ClubTourism是日本最大的老年旅游服务商，也是目前日本十大旅游公司之一。作为专为老年旅游服务的旅游公司，近年来其营业收入在日本旅游企业中排名始终为第10位左右，可谓非常优秀。

ClubTourism经过25年的多元化发展，不断拓展业务线，围绕老年旅游精细化服务，通过旅游市场带来的老年消费客户，开发了主题旅游、家政服务、健身中心、老年介护、临终业务、咖啡俱乐部等多项业务。

ClubTourism以老年旅游为主营业务，在老年旅游产品上力求精细化发展，开发了上万条旅游线路，产品线丰富且差异化十足，旅行节奏缓慢放松，几乎覆盖了老年客户的所有旅游需求，成为其抢占老年旅游市场份额的关键。其旅游业务包括国内游、出境游、入境游、太空游等多个领域，并有火车游、邮轮游、巴士游、主题游等多种细分产品。

在火车游方面，ClubTourism拥有日本首辆由特定旅行社运营的火车专列“阳炎”，连通了京都、大阪、名古屋、奈良等多个主要旅游城市。邮轮游方面，ClubTourism的旅行路线遍及欧洲、美洲、大洋洲、亚洲周边的多个海域，邮轮游舒适便捷的特点使其成为老年旅游的热门选择。

巴士游方面，ClubTourism设置了近600个公交旅游聚集点，并配套多种一日游项目。主题游是ClubTourism的主推项目，其项目内容涵盖了远足游、美食游、摄影游、绘画游、女性游、庙宇游、温泉游、旅居游、无障碍游等，ClubTourism聘请了上百位主题专家，专家陪同客户一起旅行，负责在旅游途中为客户讲解专业知识和给予专业指导。

入境游方面，ClubTourism专门成立了YokosoJapan网站，推出200条入境游路线，包含500多种旅行内容，网站设置日、英、中3种语言，可在网站完成旅游项目、机票、酒店、车票等查看与预订，并在中国、泰国、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等地设立销售中心。ClubTourism还有专门负责太空游的子公司，在日本专卖由美国维珍银河公司发起的太空游服务。

在通过老年旅游业务积累了大量高忠诚度客户之后，ClubTourism拓展产业链和经营规模，针对老年消费者的需求推出了其他老年服务业务，包括健身、家政、护理、咖啡馆、生活研讨会、保险等。其家政服务遍及日本大部分地区，专为行动不便的老年人提供家居清洁、搬家、陪同出行等服务，并推出多种套餐供客户选择。护理服务主要分两种，一种针对旅游过程中的一日护理，协助老年人完成旅游活动，并在旅行途中提供健康照护与特定餐食；另一种针对长期护理，提供老年康复训练、健康保养、社交陪护等服务。

ClubTourism还特设临终关怀业务，包括临终课程、生命之旅、殡葬业务等，为客户讲解死亡知识与事例、选择自己偏好的追悼会风格、辅导遗嘱撰写与创立、整理生前物品、提供殡葬服务等。ClubTourism会定期举办免费的生活研讨会聘请专业人员当讲师，为老年人提供退休生活计划、健康养生、财务规划、遗产继承等方面的指导和研讨。

ClubTourism的营销方式别具一格，采用“会员＋杂志”的方式。累计消费金额达到7万日元的客户可成为ClubTourism的会员，ClubTourism每月发行上百万册《旅之友》杂志，会员除了可以免费获得《旅之友》杂志、了解最新的旅游资讯以外，还可以成为杂志发行志愿者，将杂志配送到其他潜在客户手中，并根据派送量获得相应的酬劳，许多老年会员以此作为交友和赚取零用钱的方式。

这种营销方式充分提高了客户参与度与忠诚度，同时节约营销成本，受到老年消费者的广泛欢迎，每期《旅之友》约80％是通过志愿者派送给潜在客户的。ClubTourism也通过这种推广方式不断积累会员，目前日本约1／3的老年人是ClubTourism的会员，每年通过ClubTourism旅游的中老年人近500万人次（数据截至2019年）。

ClubTourism还擅长通过与其他机构合作来提高自身服务的专业性。比如，通过与研究机构合作，设计贴合消费者需求的产品；通过与公益组织和政府机构合作，为老年人和残疾人士提供旅游服务，从而获得机构支持与产业指导；与医疗机构合作，为老年旅游活动提供专业护理和疗养项目。取长补短的合作模式是ClubTourism获得商业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

（二）旅游产品：温泉旅游的适老化建设

温泉是日本人旅游活动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悠久的温泉文化与温泉的保健作用，也使得温泉康养旅游成为日本老年旅游的热门项目。因此，日本在温泉旅游发展中关注老年游客的需求，在温泉旅游产品与温泉旅游设施等方面十分注重适老化建设。

日本将温泉资源与医疗、保健、生态等养生资源相结合，构建了独具特色的温泉康养旅游模式。许多温泉旅游地设立了大型温泉健康增进设施，称为“温泉馆”，除了基本的温泉与游泳设施，还配备健康检测仪器、健身器材、康复训练仪器，结合现代检测与理疗，将温泉的健康养生价值与日常的体检、医疗、康复、疗养、健身等深度结合，打造温泉康复疗养基地，游客可以体验到专业的健康检查、体能评估、疗养指导，并可选择温泉疗养套餐、温泉运动训练等项目。

如熊本县“温泉广场”推出的温泉康养项目，可对老年人增进体力、提高免疫力等起到很好的疗效。一些温泉旅游区还会建立温泉疗养院、温泉养老社区等适合长期居住的老年旅游项目，在其中配备温泉疗养楼、休闲养生区域、高尔夫球场、运动保健区域等，并举办各种文化活动，包括“温泉节”、传统文化艺术体验课程等，这种模式能够更好地发挥温泉的疗养功能，同时提升旅游消费，受到投资商和老年消费者的广泛喜爱。

竹田市为提升温泉旅游品牌效应，于2011年制定了《温泉疗养保健制度》，制度内容包括对符合规定的频繁使用温泉设施、或持有温泉疗养会员卡的游客给予消费补贴，这一优惠制度迅速提高了当地的温泉旅游热度。竹田市还设立了温泉康养旅游大学，聘请专业温泉疗养师、专科医师，针对特定疾病设计温泉水中运动教程、温泉健康学教程、温泉旅游讲座，并开设温泉博物馆。

老年温泉颐养项目在设计上不仅会满足老年人及护理人员的生活需求，还会配备无障碍通道、无障碍入浴设施、紧急呼叫系统、疗养仪器等方便老年人使用，遵照老年人群审美特点与生活习惯打造健康舒适的园区环境，并为老年人提供心理疏导和健康监测，实现全方位康养服务。

对中国老年旅游产业发展的启示

我国已进入老龄化社会，60岁及以上人口占比已经达到18．70％（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与此同时，老年旅游人数占总旅游人数的比例已超过20％。截至2019年我国老年旅游连续10年营业额年增长超过20％，整体消费规模过万亿元。与旺盛的老年旅游需求相对应的却是我国老年旅游发展尚处于初级阶段、市场发展尚不成熟的现实。分析日本老年旅游产业的发展经验，结合我国国情，以下几方面可为我国老年旅游产业发展提供参考。

（一）加强政策支持与引导

从日本老年旅游产业的发展经验可以看出，日本政府对旅游产业和老年经济发展的大力支持是产业快速发展的重要推动力。日本首先制定了“观光立国”计划，将旅游业作为支柱产业培育，又根据老年旅游产业发展需要，从老年产业扶持、养老金制度、老年旅游投资、老年旅游权益保护等各个方面出台支持性政策与产业发展引导措施，保障了老年旅游产业的高效发展。

未来一段时间里老龄化持续加深不可避免，我国需增强对老年旅游产业的重视，以政府为主导，针对产业发展需要加强政策性支持，并在市场化手段下积极给予产业引导，不断扩大老年旅游市场供给、健全老年旅游服务体系、促进老年旅游产业发展及升级。

扩大老年旅游产业支持性政策的类型与覆盖范围，形成行之有效的政策体系，发挥政策合力；同时面向老年群体制定更为全面的旅游优惠政策与福利政策，加强金融服务支持，鼓励老年群体积极参与旅游活动，提高老年群体在旅游活动中获得的幸福感。

（二）完善法律法规支撑

老年旅游产业的有序发展，必须以完善的法律法规支撑为前提，这是日本及其他老年旅游产业发达国家的共同经验。日本老年产业完善的法律法规体系为其健康蓬勃发展提供了制度保障，并制定了详细的旅游产业法律法规以规范相关旅游行业行为，明确了权利义务划分，有效提高了市场效率。

我国推行全面依法治国，当前老年旅游活动主要依循2013年出台的《旅游法》《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及2016年出台的《旅行社老年旅游服务规范》。为了保障老年旅游产业健康发展，建立更加细化的老年法律法规体系、并出台更多老年旅游行业规范与细则至关重要。

我国可在原有法律基础上完善老年旅游相关法律法规体系，加强法律衔接与配套，出台相应的实施细则，制定老年旅游服务标准，指导产业规范化发展。另外，加强法律法规的执行力度，加大对老年旅游行业乱象的整治，切实保障老年游客的利益。

（三）建设需求导向的旅游产品体系

日本在老年旅游产品设计中充分结合老年旅游需求，针对老年群体的健康状况、心理需求、出行特点等特殊性，深度开发适合老年消费者的旅游细分产品，形成了类型丰富、形式多样、覆盖老年游客食、住、行、游、娱、用、医、养、学等全方位需求的产品与服务体系，能够充分满足老年消费者的旅游需求。这种高效对接市场需求的产品供给体系是日本老年旅游广受好评的核心因素。

我国现有老年旅游产品类型较少、形式单薄、多以“夕阳红”休闲观光游为主，且旅游项目与大众旅游项目往往并无二致，尚有很大的开发空间，对老年群体的特殊需求考虑较少，拉低了旅游体验满意度。

我国可以老年群体需求为导向，深耕老年旅游细分产业，构建品类丰富、形式灵活的旅游产品体系，提高老年旅游产品的功能性和定制性，注重老年旅游服务的便利性和安全性，为老年游客提供更为细致周到的服务。

鉴于我国大部分旅游企业经营规模较小，提供覆盖全要素的老年旅游产品难度较大，旅游企业在开展老年旅游项目时，可采取合作模式，构建老年旅游产业行业组织、企业之间的立体合作网络，在旅游路线中分工合作，取长补短，从而节约成本，提高收益。

（四）加快适老化改造

老年旅游服务能否顺利开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老年人出行是否方便，可以说适老化建设是老年旅游产业发展的重要基础条件。日本十分重视基础设施的适老化建设，无障碍设施普及率高，其专业周到的适老化服务与“银发星”制度为老年人参与旅游活动提供了极大便利。

我国老年旅游产业发展客观上要求提升适老化建设水平，从更多层面、更广领域加快适老化改造。硬件设施的适老化要贴合老年群体出行需求，普及无障碍坡道、慢速电梯、扶手、功能齐全的休息区、无障碍公共交通设施、通俗易懂的大字标识、无障碍购物车等设施，并对已投入使用的适老化设施定期检查，确保其合理性与实用性，避免形同虚设。

软件设施的适老化要以提升老年群体对数字化社会的适应能力为目标，加强老龄化领域的科技创新能力，提高老年服务信息化、智能化水平，为老年群体使用公共智能设备提供辅助与指导服务，拓展老年旅游信息渠道，优化旅游预订、支付方式。

建立适老化改造机制，由相关政府部门制定适老化改造项目统一规划、统一建设标准，由实施单位在规定时间内建设完成，再由行业相关人员组成巡查队，定期对适老化设施进行检查，并及时反馈。

（五）构建老年友好型文化环境

老龄化时代的到来不仅对硬件基础设施提出了适老化要求，同时也需要构建关注老年群体生活质量、尊重老年群体心理需求的社会软环境。日本充分认可旅游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的积极作用，在普及适老化设施的同时，积极倡导老年旅游发展，建设了良好的老年旅游文化氛围，旅游业全行业相关单位共同为提升老年旅游服务贡献力量。

在我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国家战略下，仅局限于硬件环境的适老化建设是不够的，还需充分发挥尊老敬老的传统文化在老年旅游产业发展中的作用，构建老年友好型文化环境。

树立全社会老龄化观念，加强对老龄社会的认知，将老年群体的社会需求充分考虑到经济发展与社会建设的各个领域，在各层面的政策与规划制定中以老龄化社会特征为前提，让更多的老年人可以在更广阔的领域参与经济社会发展。

倡导“老有所行”，尊重老年人的出行需求，定期开展老年旅游宣传，鼓励老年人参与旅游活动，鼓励老年人通过旅游活动提高生活质量、促进身心健康，建立老年旅游问题反馈通道，号召全社会共同为解决老年人出行难题建言献策。

在旅游行业打造关爱老年人的文化氛围，提升老年服务意识和服务质量，优化老年旅游产品体系，尊重老年消费者在旅行中的特殊需求，在出游活动中为老年人提供帮助与辅助。鼓励老年人参与到旅游志愿服务中，鼓励退休专家以“智囊团”“专家讲座”等形式参与到老年旅游产业发展中。

（六）构建专业化人才队伍

老年游客人生阅历丰富但体能较弱，这就要求旅游从业者具备较高的专业性、知识储备和职业素养。日本老年旅游产业得以发展壮大的重要支撑因素就是对专业化人才培养的重视。日本在大学开设老年服务专业，创立详尽的教学课程，确保专业人才的不断输出，同时也构建了国家执业资格制度，对从事老年服务行业的人员进行资格认证和严格培训，确保从业人员的专业化水平。

我国当前旅游业从业人员缺乏专业培训，服务水平难以满足老年游客的需求，且从事老年旅游服务的专业化人才缺口较大，老年旅游服务专业化水平亟待提升。我国应加快构建老年旅游人才队伍体系，建立专业化人才培养机制。扩大老年旅游专业人才队伍，加强旅游企业与职业院校合作，针对老年旅游方向，开设专业化课程与实践培训，加强旅游护理与急救措施培训，提高老年旅游服务水平。广泛吸纳具备老年服务知识与老年医疗知识的人才，培养老年旅游复合型管理人才，建立老年旅游专家智库，优化老年旅游人才队伍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