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日头渐沉,乍起一阵风吹散了午后天气的闷热,“水上乐园”凌波门就此热闹起来。
不识水性的孩子们套着各色各样的游泳圈嬉戏,能站稳身体的家长一边照看孩子一边用水给身体降温,没有下水的年轻男女试图用脚撩起涟漪,被“长枪短跑”围住的跳水台,也在一声声喝彩中成为绝对的乐园中心。
半只脚临空,身体拉直,手臂张开向上举,确保落水点无人后向外跳出,“扑通”一声,水花溅起,人影消失在波浪中,十余秒后,这边身影刚刚冒出,那边又是“扑通”一声。
如此往复的“明星主角”,是凌波门跳水队。
从人员组成上来看,成立于2019年7月的凌波门跳水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全凭爱好成为业余玩家,离开“队员”这个身份后,他们是老板、是工人、是救生员、是退休老人……
但因为《游者多未惧》的播出和凌波门这个网红牌面,跳水队队员数量超过一百三十人,年龄分布从二十几岁到六十几岁不等,面对采访和拍摄已经成为常态。
看着他们跳水,我想到去年走红的“天津baibai”,如果说“baibai们”身上的诙谐幽默能为我们的生活添加一丝松弛感,那么凌波门跳水队爽朗直接的性格,向我们展示了一种不惧万难的生命力。
“精神”,实在是太“精神”。
杨汉平在决定入队前,也曾对凌波门跳水队“百般考察”。
他年轻时在长航系统工作,2009年开始渡江,不在长江里泡着,便在东湖游泳,即使退休后搬至后湖,他每天依然会早起到东湖锻炼,隔着湖面,时不时能看到跳水队跳水。
“我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比如用的跳水姿势变多、跳水频率稳定,就意味着这支跳水队一直在进步。最后,去年9月我决定加入。”
这一年时间里,杨汉平从只会直体跳水,到能抱膝跳水、曲体跳水,对于跳水的喜欢更是超过以往青睐的游泳、跑步。
对他来说,虽然看上去跳水带来的伤痛远比益处多,但挑战赋予跳水的魅力是“千金难买我乐意”。
为了确保安全,跳水前必须要测量高度,姿势也要尽量达标,入水时水花不可以太大,“因此站在台上的时候,脑中只有自己,一切烦恼都会消失。”
凌波门整修时,杨汉平就和其他队员约着去汉阳门或者青山跳水,今年年初还去重庆与当地的队伍交流切磋,如今只要天气适宜,无需提前沟通,他和队友都会在傍晚时分出现在凌波门。
其实杨汉平也玩骑行、跑步、浆板、游泳……但他从来没有碰到过像凌波门跳水队这样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队伍,那种所有人都毫无保留分享的状态,让他对跳水队有一种更强的归属感。
每次跳水结束,他都能收到来自不同队员拍摄的跳水视频和改进意见,“所以你问我什么是‘精神’,我觉得就是一起向上的正能量。”
丽姐作为跳水队里为数不多的女性,一头黄色的短发个性十足,花色的泳衣着身,一举一动都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
自小住在凌波门旁的丽姐早已记不清如何学会游泳,家里父辈都是渔民,对水的青睐像是与生俱来,“东湖长大的怎么可能不会玩水。”
但她在2021年,也就是48岁加入凌波门跳水队时,对跳水可谓一窍不通,单纯的好奇让她前后拜了两个跳水队的师傅,一头砸进去的场面甚至被做成了表情包。“能游泳就能进队,玩水的几乎都是一个圈子,不少成员之前就认识。”
她见过队友游泳时引发耳部感染、触底时擦伤眼睛和脚,自己身上也因为跳水磕伤不断,但战胜挑战后成就感爆棚的“好玩”,让她那段时间几乎风雨无阻地按时到场。
从适应凌波门距离水面约2米的跳台,到挑战汉阳门约4米的跳台,丽姐一边向队里其他队员请教如何抱膝,一边自己研发出倒立跳水的姿势,偶然完成的高难度动作可以反复回味,“精神”的气势下,似乎无所不能。
丽姐之前一直做个体生意,后来生意难做便和父母一起养老,老家拆迁后,他们搬家至江夏。天气合适时,丽姐会花单程两小时去赴约,“我没有想过换地方跳,跳水需要人气,更安全,也更有氛围。”
愿意长途跋涉去赴约,更因为她的朋友圈早以跳水队为核心,无论是喝酒、打羽毛球还是打台球,同行的伙伴几乎都是跳水队队员,而这些,几乎是她的全部爱好。
“想要去个新地方游泳,在群里吆喝一声就能结伴,这家搬家、那家生意开张,也都会有队友捧场。”
最重要的是,大家是可以无话不聊的朋友,“蛮快活”。
看过《游者多未惧》的人,很难不被“一把手”感动。
需要手臂协调完成的跳水,如果只靠一只手,势必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承担更多的风险。
但跃入水中的“一把手”似乎是物理定理外那个“开挂”的存在,失去右臂不仅不耽误动作的行云流水,还额外增添了一种“天高任鸟飞”的自由感,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跳得蛮好”。
今年是“一把手”跳水的第50年,13岁时他就敢站在轮船上往江里跳,14岁因为顽皮失去一只手,也没有影响他和水的缘分。“我的力气大,年轻时能一只手抗一个煤气罐上楼,单手游泳上岸更是不在话下。”
但就像“一把手”现在不太愿意接受媒体采访,如今的他也很难出现在一次跳水现场。
因为跳水,“一把手”的左臂有经脉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年纪增长也削弱了他的力气。每次跳水前,他必须招呼一位队友在水下等候,协助他爬上凌波门新换的上岸梯。
他拒绝了女儿提出的同住提议,每月领到的一千多块退休金足够他一个人生活,年轻时喜欢探索新技术的新鲜劲已经过去,智能手机对他来说唯一的用处就是和大家保持联系。
但他还是很珍惜和跳水队之间的情谊,凌波门跳水队成立5周年纪念日那天,他准时到场,和老友们熟练开着“‘一把手’是领导”的玩笑。
队里年纪最长的一位成员会和他聊这段时间又有谁动了手术,他也感叹地摇头:“‘一把手’也不行了”,成员会说:“确实要照顾好,但你跳得还是蛮好。”
话音没落多久,“一把手”又向水里跃去。
“精神”在他身上,是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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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周年纪念日拍合照时,跳水队连说了5遍:“凌波门跳水队,精神!”
队伍其实也想过其他的口号,都不如这8个字来得直接、准确。或许就是那种隐藏在武汉人江湖气之下的爽朗、柔软、骄傲与勇往,让我们愿意去感受,去记录。
从上海离家到武汉大学读书的叶子就被这种“精神”打动,和其他5名成员用镜头和文字跟踪记录凌波门跳水队的2年时间里,她拍过队员们冬日跳水,拍过“一把手”和队友玩笑。
“他们也有自己的压力和焦虑,但站上跳水台那一刻,生命只管热烈地绽放,看着他们,哪有什么事情过不去。”
因此,她愿意用“张扬”二字形容武汉,勇敢直接的外表下是幅热心肠。
叶子一直记得2年前第一次和跳水队队员碰面时,一位同行伙伴的手机不小心落入水中,队员们没有说任何话,而是直接跳进水里帮忙找回。
在被跳水队的生命力和豪爽的性格震撼的那一瞬间,她拍下她认为再难复制的照片,“也是从那以后,我会说做新闻是一件让我很开心的事情。”
虽然成员身上还有繁重的学业,但只要是跳水队的重要日子,她们都会尽量在场。
凌波门整修前的最后一场跳水、整修好后的第一次跳水、周年庆……合照里的队员数量越来越多,她们与跳水队也越来越像心照不宣的朋友。
今年年初,跳水队里一个年轻人患上癌症,杨汉平和其他两名队员会轮流陪床照顾,水滴筹的转发也从队内延伸至武大校部,延伸至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年轻人战胜疾病后已经归队,过段时日或许又能在跳水台上看见他的身影。
夜色渐浓,为了防止安全事故发生,凌波门管理员开始清场。没有太多告别,因为明天会来,他们也是。
Editor 编辑 ‖不甜
Photographer 摄影 ‖蔡沐桉/武大新视点叶子
Designer 设计 ‖44
「你看过凌波门跳水队跳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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