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旦”一过，去胭脂路添新衣几乎就成了老一辈每天都要念叨一遍的事。
我不爱凑这个热闹，每次去粮道街时路过胭脂路，一眼望过去，清冷、杂乱，大多店铺挂出尾货打折售卖的促销牌，里面的衣服也多是大红大绿花纹老气的款。
一看，就觉得与我的需求有“壁”。但耐不住家里老人的疯狂安利：“克试哈”。
于是工作日的下午，我站在了胭脂路路口，清冷是真，杂乱是真，摆放在门口架子上的各式布料背后，老板能安心地在躺椅上打个瞌睡。
哎，这件羊绒毛衣不就是我dream中的款式吗？那件能定制改短的大衣不就是我求而不得的版型吗？价格还不至于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听人劝，吃饱饭”。这趟，来值了！
巷子口编织，顾名思义，坐落在整条胭脂路的巷子口，主营羊毛羊绒，支持成衣售卖和来图定制，其名气，大抵算得上整条路上的“流量王者”。
十几来平的店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羊毛毛衣、羊绒衫、羊毛裤等品类的成衣与样衣分别摆放在左右两侧，穿过过道，左侧的小房间里能量身，能仓储，也能试衣。
乍一看，黑色、军绿色、褐色等能瞬间夺人眼球的颜色似乎只适合父母辈，但细看其毛衣纹理，几乎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不由感叹，难怪会有那么多顾客自发好评和推广。
临近过年，每至周末，店铺里的拥挤程度能和江汉路跨年夜相媲美，线上的售卖群也动不动消息99+，店主母子再加上两个免费帮忙的朋友都忙不过来。
老店主名为张海燕，二十年前从华联下岗后，就在胭脂路开了一家专卖毛线的店铺。“很实诚地讲，我是什么火卖什么，毛线生意变差后开始做貂绒，再后来就变成了现在的山羊绒。”
从冬天里客户围着小火炉排队等着被量身，到如今不少客户选择线上沟通邮寄，定制这一条路，她一走便是16年。
所谓羊绒定制，便是能按照客户的风格喜好、身材和穿衣喜好定下版型与尺寸，再计算工艺、选线、上机或手织、缝合、吸水、成套，客户有意见再进行修改。
客户是店铺的甲方，老板是工人的甲方，想要让最大的甲方满意，就注定了老板和工人得能读懂需求。
“其实改毛衣比做毛衣更麻烦，腰围少一厘米都可能意味着重做，因此需求沟通是定制里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环节。”
也正是如此，定制的优势是“不可替代”。
喜欢握袖，那便将确认好的袖长严格标注，满足偏好；普通版型不贴合，那便进行细微修改，精确到厘米；有心仪的颜色，那便提前选取色号，定制样式。主打一个“处处合心意”。
高定的风范有了，价格却是颇有性价比。
“我们现在的利润很低，比如这件毛衣用掉一斤羊绒，原材料进价八百，需要付给工人工费一百多，但我们只卖一千出头。如果是在商场里，这个用料与做工再加上品牌溢价，至少四五千。”
今年会这样让利，其实是有“新店主”加入。
据张海燕介绍，胭脂路售卖羊绒定制的店铺这几年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是自己的铺面，租金压力小，做衣服实在，回头客不少，除了无法营业的几年，收入一直很稳定。”
但今年五月，张海燕的丈夫突然去世，她无心经营，闭店很久。工作一直不太稳定的儿子春秋决定回来与妈妈彼此支撑，将店铺运营下去。
对妈妈来说，这也是给儿子一份新事业的开始。新官上任三把火，春秋第一把烧的是性价比，第二把烧的是版型，第三把烧的是情绪价值。
毛衣一口价、打折、买二送一等都是能吸引客流的方法，将版型参考图册换成更适合年轻人的形态是提升客流的方式，利用社交平台进行宣传能为街道带来年轻的活力。
母子俩都生长于武汉，他们会毫无隐瞒地和我聊用料、价格、版型等，也会有些可惜地告诉我，最近几年胭脂路上很多有租金压力的店铺面临难以为继的局面。
他们身上那一股子倔劲儿十分统一，最初一起经营时，版型要争，宣传要争，货仓摆放模式要争，甚至连为什么会在小红书上获得流量，都要争一下：
“我觉得是因为大家知道我们的经历，对我们有善意。”
“就不能是因为我幽默吗？”
“不不不，我还是觉得是因为大家对我们的同情。”
“好好好，同情同情。”
然后，春秋隐秘地翻了个白眼。
从巷子口编织往里走没多久，就能看见金色门头的禾火一川定制店，它的年头比前者还要多上十几年。
店铺负责人郑美娇告诉我，店内看上去经营品类很多，实际上都离不开羊绒与丝绸两种面料。
我们拜访时，正好有一位老顾客选购过年穿着的新中式外套。
以粉红、黑色、红色等颜色为主的丝绸面料上或印有隐秘贵气的花纹，或由绣娘进行手工绣花，背面则由毛绒内里负责保暖，搭配一件长裙或长裤，华贵但不显老气。
“我从事这一行纯粹因为喜欢，包括像新中式，我们觉得它好看，5年前就已经开始做了。”
看来能走在流行前的，是热爱。
另一款适合过年穿搭的羊绒大衣，店主设计版型时也不落俗套，个人偏好的长度、衣领、腰带都能在定制过程中进行调整。
先试穿样衣，量尺寸，再由工厂的师傅打板、剪板、制作、质检，全流程过关才会将衣服交给顾客。
也正是因为这种对于细节的追求，店铺的客源在老带新的方式下极其稳定。“我们定制的衣服的满意度基本上能达到90%。”
但是因为胭脂路的名气在衰退，推开门的路人越来越少。
不过，郑美娇不缺信心，在她看来，大家消费习惯重回线下是大势所趋。与线上商店相比，线下定制店不仅能摸到实感，穿到版型，还有更便宜的价格。
店内羊绒大衣的价格根据羊绒含量来，30%-50%羊绒含量的大衣价格在三四千，50%-100%含量的大衣价格为五千以上，最高也不过七八千。
想起前段时间逛商场，动不动过万的羊绒大衣上身，要么太长，要么太宽松，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省钱省心的新选择，决不能称之为平替。
拾艺作为整条胭脂路上唯一一家男士西装定制店，几乎是“低调有内涵”的化名词。
三十来平的店铺中间摆着沙发与茶几，左边是试衣间，右边是成排摆放的西装。一眼看过去，很像一家专业沙龙店。
店主小章告诉我，来他家定制西装的人群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有特定场合需要，一种是日常习惯穿西装，还有一类是将西装看成收藏品。
能成为收藏品的西装虽然同属一个类别，有特定的专属版型，但从舒适度与审美的角度来看，细节决定一切。
小章告诉我，西装大致可以分为意式西装、英式西装和美式西装，意式浪漫，英式严肃，美式自由。而在大类中的细节，可以区别至衣领上的那一颗米兰眼。
因此他坚持一人一版，不卖成衣，价格1500元起，上不封顶。
客人到店后，会根据穿戴场合、风格喜好确定大致版型，再细究颜色、面料、线条、纽扣和习惯穿着的尺寸，确定是定制全手工款、半手工款还是粘合衬款。
虽然比不上定制店中最理想的前店后厂，小章会将客人有特殊要求的尺寸部分进行拍照，方便后期师傅理解，碰上身材比较特殊的顾客，他还会将打板的老师傅喊到现场进行量裁。
“我有时候梦里都很焦虑，倒也不是焦虑客流，是焦虑有没有办法将西装做成客人满意的样子。”
细节追究至极致，审美聊天也是张口就来，活像专业学设计出身。
但我只猜对了一半，小章上大学时基建正热门，读的是工程设计，如今改成服装设计，一方面是大环境原因，另外一方面，是家里有着深厚的西装定制根基。
“我爸爸从八几年开始当学徒，就一直在做西装，之前是替别人做，五年前变成了我们一起做。”
店铺虽然成立时间只有五年，在家家“十年老店”的名头里略显年轻，但在西装这个圈子里也算有些名气。
“西装这个圈子不大，都还对我们比较认可。现在全手工定制款除去1个月的制作期还需要排队2、3个月，偶尔还有上海过来的爱好者一起交流。”
他不是没想过创立品牌，但工作室里能制衣的师傅只有个位数，再招募到好的西装师傅也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因此，他更希望将手头的工作室运营好，以及，自己能早日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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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火一川和拾艺，是我和张海燕聊完后，他们母子俩推荐给我的。
他们顾不上吃饭，也不只是指路，而是直接带我们去店门口，打个招呼，然后转身就走。
其实，店主间没有太多交情，也不是为了卖人情，会推荐，只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店铺值得被看见， 有“新血液”的胭脂路也值得被看见。
更何况，所有采访对象在结束时，都会说：“感谢你来给我们这条路做宣传。”
这么团结的胭脂路，我还能来很多遍。
Editor 编辑 ‖不甜
Photographer 摄影 ‖牧羊人
Designer 设计 ‖后青当
「你去胭脂路定过衣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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