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固定场景活动,重复固定行为,等待任务被触发,然后进行固定对话……在忙碌且无意识的循环中度过每一天。”
日子过得循环往复、寡淡无味的打工人,看到最近大火的这段「NPC文学」,就没有不破防的吧。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不过是完成了最普通的“人机”生活。
但与此同时,那些真正在做NPC工作的反而开始出圈。比如前阵子万圣节,首页被游乐场里花式整活的NPC刷屏,扮鬼的他们居然比工位上的我们更有“活人味”?这个世界真的越来越癫了。
经过这番迷思,引起了我对NPC这一身份的强烈求知欲。跟几位NPC聊了聊后才发现,现实世界中的NPC早已进化得不同于往日了。
起初被学校安排去游乐场当万圣节NPC,正在舞蹈专业读大四的馒头是不情愿的,在她的职业规划里,从没考虑过这个选项。
实习一个月后,一向懒得经营小红书的她一口气连发五条,邀请大家找她打卡、求返图、发合照、记录杀青……嘴上没说,但“真香”二字已经明明白白地打在公屏上。
作为i人,馒头很少有短期内高强度社交的经历。“这一个月拍的照片,比我二十多年拍的加起来都多,还挺累的。”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她语调轻快地上扬。
// 扮演“异瞳戏子”的馒头
她扮演的「异瞳戏子」是中式恐怖风,有人远远看到她想来合影,走近才看清她脸上的妆,会突然被吓到。不过这类情况是少数,更多人像是来游乐场“集邮式追星”,大家对万圣节妆造的包容度比她想象中高。
游客对NPC的追捧和热情程度也远超馒头的预料。有多次来找她玩、送小礼物的“老粉”,还有发出对话邀请时,自来熟到跟她讲八卦的超级e人。有时社交到大脑缺氧,她都有点招架不住,“不知道回应什么,只能尬着傻笑了。”
身为等级最高的S级NPC,光鲜背后的代价是全勤。馒头告诉我,S级人少不好请假,出勤率还跟实习证明挂钩,所以她连上了31天班,打工人听了都两眼一黑。
不过她心态不错,“感觉比上学好点吧,上班还有发工资的盼头嘛。”馒头还表示,以后可能不会再考虑做NPC,但这次体验总的来说还算开心和满足。
自媒体博主viki也有相似的感受。在尝试NPC工作之前,他只做线上短视频,直到今年年初第一次去游乐场做NPC,他发现在线下接触真实的人群,相比线上互动是截然不同的体验,“非常享受,甚至结束后有戒断反应。”
viki告诉我,那次其他的NPC都有线下活动经验,相熟的粉丝会来应援、送礼物,他当时粉丝还不多,一个人显得有点落寞。来到陌生的新环境、长时间站在寒冷的户外,刚开始他有些局促和不适应。
不过熟悉了几天后,他开始吸引不少路人粉,其他博主的粉丝也来跟他打招呼。
// viki在襄阳华侨城奇幻度假区的NPC造型
让viki印象很深的是,他无心的举动也能收到超乎预料的正反馈。比如每次跟小朋友合影,他穿着厚重的服装也会蹲下,后来就有家长和游客在官号评论区提起他,“其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就觉得是很正常的行为,但被人看见和肯定时会被感动到。”
viki这样总结自己的上班状态——哪怕身体再累心情再差,一开工就生龙活虎。好小众的打工语录,听得我瞳孔地震。
// viki扮演NPC“兔子警官”,妆容造型均由自己设计
而在锈湖解谜派对做NPC的PP,正在解锁新玩法。第一次在小红书刷到她的「兔子先生」角色妆造,精致到让我以为是舞台剧演员。
PP跟我介绍说,锈湖派对是以锈湖解谜游戏为灵感打造的线下活动,她扮演的兔子先生是游戏原型角色之一。出于对游戏和cosplay的兴趣,她主动来派对当NPC,给解谜成功的玩家打卡盖章。
// 扮演NPC“兔子先生”的PP
不像游戏中循规蹈矩的NPC,PP擅长给自己加戏,她会配合镜头表演暴戾帅气的反派剧情,也吸引来不少社牛玩家找她互动飙戏,“这次当NPC玩得特别爽,从没见过这么多人要求我拿枪突突他们的。”很邪门的癖好,我表示不懂但尊重。
游戏世界如同平行时空,也许做NPC最大的吸引力,就是有机会释放内心的多重人格,还能体验一把主角光环。
不管角色多么离经叛道,都不妨碍自己随时回到现实中做一个正常人。讲真,想想就蛮过瘾。
在我以往的想象里,「NPC文学」用来形容密室NPC最贴切。但跟刚入行做密室NPC的小光聊过后才发现,自己把这个职业想简单了。
刚联系到小光时,她说自己近期在忙考核,时间比较紧。她回消息基本在后半夜,每次间隔时长以小时为单位。如此“阴间”的上班作息给我一种错觉,这密室跟大厂有什么区别?好卷。
不过跟倦怠的大厂人不同,作为NPC新人的小光干劲满满。虽然她还不太适应昼夜颠倒、月休四天的工作节奏,但下班后也常常兴奋到睡不着,身体很疲惫,脑子里还在复盘剧情。
小光说入行门槛不算高,自己通过面试纯靠e人性格和对密室的一腔热血,但实际上手做比想象中难得多。她不好意思地笑,“我上次考核就没过,我学演女鬼太慢了。其实自己都有点怕黑,但吓到人时又很开心,又菜又爱玩。”
// 小光的女鬼NPC造型
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要熟悉密室的所有路线、机关和暗门通道,并记住每个机关的灯光音效,以便掌握惊吓玩家的最佳时机。每场玩下来一两个小时,高峰期还要连上几场,可以说是堪比铁人三项的脑力+体力活。
由于缺乏表演经验,小光直言自己的“女鬼演技”还需要再打磨。“目前我还只会用声音吓人,像地上爬行、飞檐走壁之类的肢体动作,是接下来要学的进阶技能。”
前阵子我频频听到一个新词——沉浸式演出,最大的亮点是观众能跟演员互动、参与到剧情中。我顿时联想到,那演出中的演员其实也算NPC?
在《保元风云》沉浸式演出当演员的豆芽告诉我,他们这些演员基本都是科班出身,需要有一定的表演经验。这类演出跟剧本杀和密室不同,最重要的是「演」,所以对专业技能的要求更高。
// 在《保元风云》中饰演北平花旦“柳忆梅”的豆芽
从九月底到现在,每周连续六场演出的工作量,豆芽认为不算辛苦,毕竟是在做喜欢的行业。除了前期排练时间紧张,连轴转熬到天亮让她有点吃不消,熬过最累的阶段,她很快就适应了演出节奏。
相比她之前演话剧、音乐剧的经历,从室内剧场变成室外场地,还需要跑多个点位,豆芽没有不习惯,反而特兴奋,“我觉得很新奇,也很期待,来之前就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演的。”
在表演过程中,演员不仅要让自己时刻保持人物状态,还要用演技与定力牢牢地牵引住观众,让身处演出现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出戏,所以具备随机应变的能力非常重要。
当演员拥有足够的信念感,观众不仅能跟着入戏,甚至还会想发挥主观能动性,体验一场开buff拯救世界的爽剧。
在主线剧情中,豆芽的角色会面临危险,有二刷的观众自发组成“营救团”,想帮她改变命运走向。工作人员为此还充当群演给她递暗号,协助她照常走完故事线。
豆芽很感动,也有点哭笑不得。“我们不会干预观众的行动,就想办法尽量避开。很难办,也很刺激,把我的感情线演成了谍战片。”
正因一切无法预测,所以才充满惊喜。
的确,NPC属于极为罕见的有趣工作。但另一方面,既然情绪价值给到位了,实际价值自然不会多。
比如在各大城市的游乐场,普通NPC时薪平均在20元左右,S级NPC日薪会高达上百,但对出勤率和表演的要求更高。这类短期兼职,更适合时间自由、想玩着赚到零花钱的学生。
而像锈湖派对这种活动,NPC并非工作性质,更类似于志愿者。活动次数不多、任务轻松,所以没有工资。PP也坦言自己是为爱发电,语气中透露着大学生特有的清澈。
也算是应了那句话,青春果真没有售价。
如果想在密室靠当鬼赚钱,可不只是吓吓人就完事了。为店铺引流也是任务之一,做地推发传单还算相对简单,小光最头疼的是每场结束后的复盘环节,对她来说像“交作业”。除了给玩家解说理清剧情,还要从他们的体验中争取得到对NPC及门店的好评。
不过相较之下,密室NPC薪资待遇不算差。据小光透露,像自己这种零经验新人,前几个月工资只有四千左右,后期干得好可以涨到五千至上万,提成占薪资的一半。很多NPC会加班做夜场,虽然辛苦,但提成翻倍。
当然,前提是先通过考核。而且工资要从场次业绩、引流复盘、表演等多方面来综合考量。总的来说,这钱也没那么好赚。
考核、业绩、kpi……万万没想到,作为打工人,我居然还能跟鬼共情。以后去密室也不用再怕了,女鬼在我眼里都会多几分班味。
对于追求好玩的年轻人来说,NPC岗更像是初入社会的新手体验区,无需正儿八经地考虑职业路径、长远规划。先享受当下,玩到就是赚到。
毕竟,同是天涯沦落打工人,能快乐干活的NPC跟怨气冲天的社畜相比,也算是用情绪价值给工资“补差价”了吧。
▁
不得不承认,在生活中成为耀眼的主角很难,以至于NPC成了一种圆梦的“加速通道”,哪怕是限时版本,也足够让人好奇和心动了。
同样的,若想让生活主线短暂地脱离正轨、尝试预料之外的冒险,在现实世界总要顾忌更多。而在NPC的世界里,反倒遍地是旷野。
虽说职业NPC并非人人都适合当,但把思路打开点,你我都是地球online的玩家,恒定不变的日常也能用变化的攻略,去激活更多开放式结局,让可触及的体验范围无限扩大。
就像喜剧演员道格·史坦霍普说的那句,“把世界当成你租来的破车,使劲开到它保险杠都掉下来,反正很快就要还回去了,都去他的。”
Editor 编辑 ‖周末
Photographer 摄影 ‖受访者提供
Designer 设计 ‖44
「你对NPC工作感兴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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