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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理由
这篇文章是厉以宁先生在“97北京国际企业伦理研讨会”上的大会发言,后被发表在“哲学研究”期刊上。文中作者浅谈了五个问题,第一,道德是超越市场与政府的第三种经济调节和财富分配方式;第二,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都是经济运行机制,无所谓良心与道德,只有参与其中的人可以谈良心和道德;第三,大锅饭不是社会主义,因为人们被分为不同的档次在不同档次的锅里吃饭;第四,专制并非中国人文精神的核心,效率和公平可以在我们的人文精神中共存;第五,职业打假是在帮助商业改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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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厉以宁(1930-2023),出生于江苏南京,祖籍江苏仪征,经济学家,曾任北京大学战略研究所名誉理事长,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名誉院长、博士生导师,因论证倡导中国股份制改革,被尊称“厉股份”。
文章来源:厉以宁,《关于经济伦理的几个问题》,哲学研究,1997年第6期。
一、第三种调节
我们现在讲经济调节时,通常把市场调节和政府调节这两种调节并列。在这两种调节之外是不是还存在着第三种调节,即超越市场和超越政府的调节呢?我们不妨从几个方面来看。
当我们把历史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在市场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在政府也没有出现的时候,人类社会已生活了若干万年。在那种情况下,社会是怎么存在的?是靠什么在调节?显然,是靠道德力量在调节,也可以称之为“习惯与道义调节”。再举个例子:在市场和政府出现之后,在边远的山区,市场力量达不到,政府力量也达不到,但社会仍在运行,这是靠什么力量在调节?靠道德力量在调节。再比如说,在经济生活、社会生活中,很多领域内存在着非交易的关系和活动。这些非交易的关系和活动,如同乡之间的关系、同学之间的关系、师生之间的关系,如学术活动、慈善活动等等,市场力量通常是达不到的,或者说,市场力量一般被拒绝在这些领域之外。而政府的调节,只是从法律、法规上规定个大的范围:告诫人们不要越过这个界限。那么,这些关系和活动是靠什么在调节呢?同样是靠道德力量在调节。再进一步说,在市场和政府出现之后,假定市场起作用了,假定政府也起作用了。在这种情况下,道德力量的调节仍然存在,这是第三种调节,它实际上起着重要的补充作用。比如说,自律就主要依靠道德力量来调节自己的行为;企业文化建设和校园文化建设,也主要依靠道德力量。又如,社区建设和乡规民约的推行,同样与道德力量的调节直接联系在一起。这样就很清楚了,我们不能忽视第三种调节,也就是道德力量的调节。这是我们研究经济伦理、企业伦理的一个基本的立足点。
二、第三次分配
当我们谈到市场经济中的收入分配的时候,往往把人们向市场提供生产要素所取得的收入称为第一次分配。政府再把人们从市场取得的收入,用税收政策或扶贫政策进行再分配,这就是第二次分配。这时每个人所得到的是可支配收入,就是纳税以后的收入。在这方面,是不是还有第三次分配呢?在市场分配和政府分配之后,第三次分配是存在的,这就是在道德力量影响下的收入分配。
第三次分配是指人们完全出于自愿的、相互之间的捐赠和转移收入,比如说对公益事业的捐献,这既不属于市场的分配,也不属于政府的分配,而是出于道德力量的分配。这种分配在客观中是存在的。社区内的互助共济、对公益事业发展的支持等,都和第三次分配有关。
尽管第三次分配目前在经济中起的作用不大,但它显然是很有前途的,而且将来的比重会越来越大。人们过去常说财大气粗,这句话不一定妥当。有些人的确有财大气粗的表现,也有一些人则是权大气粗:权力大,气就粗了。财多也许带来气顺。人的需求分为各种层次,一个人的收入多了以后,他会有更高层次的需求。为什么不少人愿意捐钱办教育、办慈善事业,为什么人们会向灾区捐衣捐物,为什么人们会帮助失学儿童上学……这些都是自愿的,是第三次分配的表现。第三次分配的重要性,今后会越来越被人们认识到。
三、关于市场无良心的讨论
在讨论经济伦理问题时,经常听到一句话:市场是无良心的。说这句话的人有各种不同的出发点。有一种人,比如他在市场上买到了假冒伪劣产品,一双皮鞋,穿了几天就坏了,叹一口气:市场无良心。有的人做股票、做期货,赔钱了,叹一口气:市场无良心。有的工厂在竞争中倒闭了,工人失业了,于是也说:市场无良心。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另外还有一种人,当他们说市场无良心的时候,实际上是说计划是有良心的,市场体制不如计划体制,所以搞市场经济是搞错了。怎么看待这样一句话呢?
市场是一个客观的经济运行机制,它本来就不存在有良心无良心的问题。计划也是一种机制,它有什么良心?所以说,所谓市场无良心这种讨论是毫无意义的。然而,我们必须看到,市场机制无所谓良心不良心,但参加市场的人、管理市场的人有没有良心,这倒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计划经济体制跟市场经济体制一样,从机制本身上说也无所谓良心,但是管理计划和主持配额分配的人有没有良心,参与经济活动的人有没有良心,这些也是要讨论的。如果说经济学中不讨论良心的问题,那么我们就换一个说法:参加市场的人讲不讲商业道德,管理市场的人讲不讲职业道德。今天现实经济中的某些问题,可能正出在这个地方。
假定参与市场活动的人不讲商业道德,“什么钱都敢赚”;管理市场的人不讲职业道德,而是信奉“有权不用,过期作废”,那样的话,经济是搞不好的。这就再次告诉我们,要讨论的不是市场机制本身有没有良心,而是如何让参加市场的人讲商业道德,让管理市场的人讲职业道德。这一要靠法律,二要靠舆论的监督和教育。
四、关于平均主义
多年以来,中国处在计划经济体制之下,而历史上,中国又是一个小农经济的国家,因此平均主义长期以来被人们当成是天经地义的,或者认为这就是社会主义的本质。吃大锅饭也是这样的,一直被当作社会主义优越性的表现。这种伦理观念支配着目前中国的社会生活,平均主义是我们当前收入分配领域内改革的主要障碍。
实际上平均主义绝不是社会主义,吃大锅饭也不是社会主义,何况吃大锅饭也从来不是大家在一口锅里吃饭。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中国的古典小说《水浒传》。《水浒传》第二十回写道:晁盖火并王伦,做了梁山泊的寨主以后,立下了梁山的分配原则。怎么分的呢?山下得到财物,大厅中一放,分成两半,山上少数头领平分这一半,众多喽罗们平分那一半,它是两口锅的平均主义。在计划体制下也是这样:你属于这一个档次的人,你在这口锅里吃饭;他属于那一个档次的人,他在那口锅里吃饭。
但是,为什么在“文化大革命”前,人们感到心里平衡呢?因为我跟我所认得的人,我们都在一口锅里吃饭;我不知道锅外还有锅,我也不知道那口锅里吃的什么东西,我更不能想象我能跳到那口锅里去吃饭。那么,为什么今天有人心里感到不平衡呢?最关键的是,从前跟他们在一口锅里吃饭的人,今天吃的不一样了。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这家养鱼致富了,那家养猪致富了,而我的收入提高得不多——“红眼病”、心里的不平衡往往就是由此产生的。他们不了解,就算当年大家在一口锅里吃饭,吃的是什么?一锅稀粥,一盘咸菜而已。平均主义阻碍生产力发展,结果是共同贫穷。
因此,在中国当前经济伦理问题的讨论中,必须要看到平均主义仍是我们收入分配中的主要障碍。给科技人员的重奖,为什么科技人员不敢领呢?因为他领了以后就挨骂,今后就没有人跟他合作了。为什么给厂长、经理以年薪制,行不通呢?这也值得讨论。所有这些都表明,经济伦理问题的研究需要深入。
五、治水与中国的传统
中华民族自古生息于黄河流域。黄河常发大水,这是从古到今难以避免的现象。因此,中国从古代开始,就把治理洪水当作一个主要任务。国家形成以后,一直如此。西方有些学者看到这个现象以后,得出一个结论:由于中国的洪水为患,所以在中国必然形成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专制的国家,这才有利于治水。这就是说中国的人文精神的核心在于专制。
这个看法是错误的。中国古代中央集权制度形成的原因相当复杂,这个问题尚待进一步研究,但无论如何不能认为专制来源于治水。历史上治水活动所留下来的传统精神应是疏导与协作。怎么治水?不是堵截而是疏导。疏导包含着宽容,这样才能治好水。所以,治水给中华民族留下的是一种疏导的精神、宽容的精神。同时,因为治水不是一个村、一个县、一个省的事情,而要靠许多地方共同努力,因此这带给中国人一种协作的精神,大家必须合作才能够把水治好。正确地理解治水的传统,正确地理解中国从古到今所留下的疏导与协作的精神,对我们当前的伦理的建设是非常重要的。效率不仅来自生产要素的合理配置,而且来自人们潜力的发挥,而潜力的发挥则来自和解。在一个工作环境中,只要工作者们感到精神舒畅,潜力就会发挥出来。我们也要重视协作精神,协作同样意味着效率的提高。协作还包含了认同,认同会产生公平感,公平感来自对一个团体的认同。这样,效率和公平,在我们的人文精神中是可以统一的。
六、王海现象
王海是一个青年人,他当过售货员,近几年专门在商店中买假冒的产品,买到以后,就到商店去索赔。这种情况发生后,王海受到社会上一些人的非难。对王海,大概有四种非难的意见。一种意见是,王海不是真正的消费者,因为你买东西不是为你自己用呀,你凭什么去索赔呢?第二种非难,王海的动机是不纯的,这种现象不是好事。第三,王海专门找国营商店的麻烦,卖假货最多的是个体户、摊贩,王海干吗不找他们去索赔?第四,北京市出了一个王海,商店就紧张得不得了,假如有更多的王海,那该怎么办哪!
对王海的这些非难,实际上牵涉到我们对这个事件的评价问题。在中国保护消费者基金会上,我曾有一次发言,因为中国保护消费者基金会给王海颁奖了。我说:这些非难都是站不住脚的。
第一,在这次购买行为中,王海是买者,他就可以索赔。正如一个零售商从批发商那里进货以后,如果买到假货,难道批发商能说“你不是商品的消费者,我不给你赔”?假定一个因为你去找个体户,说不定会挨打。国营商店总是讲道理的嘛。
第四,王海事件的出现,最大的好处在于唤醒了消费者的自我保护意识,唤醒全社会都来注意商业道德问题,因此不能说出了王海商业就乱了,应该说是王海在帮助商业改进工作。
当然,最后我要说,中国的打假靠王海是不够的,出一千个王海也不够。在打假工作中,应当致力于消除地方保护主义。地方保护主义消除了,假冒伪劣商品就会少很多。经济伦理问题的研究涉及对经济中的事物的客观评价。我想,通过王海现象的分析,有助于加深对正当的还是不正当的商业行为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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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简介
王宝锋,吉林大学伦理学博士在读,主攻利他主义、功利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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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邹莉
中国伦理在线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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