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班我叫了车去附近的拉面店,这是我常来的地方,服务员、前台,厨师都好像是一家人。或许因为来的次数也多了,那两个服务员少年也都知道我,每次都非常热情地打招呼倒水,有时候我的晚饭上来晚了就特意进厨房里催一催。但我没想到我会遇到如此尴尬的情形:其中一个短发少年走到我的座位向我索要WhatsApp,我觉得拒绝或许会有点尴尬,我同意了。
但在我吃到一半时候他开始私发消息:一颗心一束玫瑰一字Hi。换成谁我想都会觉得不适,我关掉手机想快点吃完碗里的拉面。那十几分钟我并不想抬头,我的余光总能看到远处他的鞋子,我很难想象他是不是一直在注视我。
等我潦草吃完并结账的时候他很快走了过来,并在我付完钱之后伸出手要同我握手,我顿时失去笑容转身离开了。而当我回到家拿出手机时,我留意他打过两三个电话给我。他发消息称,“你是我见过最优雅最漂亮的女人,你住在哪里?”
在去年布达佩斯的时候,一个土耳其老板同样做过如此低级下头的事情,他在我吃完饭的时候问我要联系方式,在我当时拒绝之后他问我第二天有空吗,我说没有我只是个游客,他在我付完钱打印的发票上写上自己的联系方式并递给我,我转身把门狠狠带上。
在与姑妈通话的时候,我向她讲述自己在上次去的庙会上遇到的离谱事情。“算命先生说我上飞机会出事,你信吗?”姑妈哈哈大笑,劝我不要理会他们,那些算命的没几个说的有用。她劝我说如果只是回欧洲一趟没什么事情,但姑妈最后还是劝我不要离职,因为对来说现在并不是什么好时候。与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回家的路上,她称自己也没办法走远路烧香拜佛了,因为她腿关节总是很痛和我爸一样。她问我有没有给我爸打电话,我没有说上话来。
我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在我爸爸身体不适的期间表弟经常去过,他甚至有几次带爸爸去一家小诊所贴什么秘制膏药,但一直都不见效。我妈从上个月回到家就攒了好几只鸡每天养着,她称自己找不到工地的活儿干,她想去建筑很高的楼层上递石灰和砖头但是别人嫌弃她年龄太大就没有再要她。她在电话里抱怨自己越活越没什么用,我劝她不要这么想并一直建议她什么也不要做了,但她总是说爸爸做不了什么她也做不了什么每天喂鸡喂猪这个家该怎么办,我从来不说“这个家有我就好”这种话,因为面对最亲的人我有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而每次在打完电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松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个例行任务,终于可以不用假笑了但同时我会马上哭一小会儿,因为在通话的视频里无论彼此怎么闪躲眼神还是能看到那些皱纹和疲惫不堪的眼睛以及怎么整理也不自然的笑容。我转给大姐一千块钱让姐夫明天带爸爸去做检查,她再三推辞还是同意了。而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我并不想常与他们联系,于是我妈还用轻松的语气问我,你爸昨天还说你最近太忙了都忘记打电话了,我跟你爸说打电话又有什么事情呢。我无法作出解释,但是我心里知道,我感到愧疚我感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照顾过他们关心过他们的感受,而现在我更愧疚了,因为我下个月还要回都柏林一趟,尽管我不会在那边生活了,这是这几个月我交给自己最后的答案,是的,我确定自己并不属于那里,但所有的这些想法和计划,我的家人从来不知,他们甚至不知道我的生活在物质需求上容易许多,我从来都只是告诉爸妈需要钱的时候就告诉我,但他们从来都没有问过。我一直想着摆脱自己的原始家庭,我想永远不要回家并用自己的努力铺设自己的道路,为此我付出万分努力,尽管在我看来现在依然不够,我想过这并不是封建社会了,无论什么人既然有自由的选择就应该做一番事业和成绩不是吗?这顿话于是并不能将我拉回那个曾经背叛过的地方。
丹尼尔回复我的消息,并告诉我,或许我觉得我之前认为你可能会回来,我希望你住在都柏林。但我解释说,这个代价太昂贵了,我要缴辞职上万元的罚金,每个月在都柏林付六七千的房租,我还要喝咖啡去旅游看书坐公交…你想过这是一个多么不能承受的现实吗?丹尼尔明白了,虽然他之前说过,我可以住在他的地方,但是他所有善意的请求我都拒绝了。
“我现在要一直待在吉隆坡,我已经决定了,我不讨厌这份工作,我可以边办公边学习,我下班之后忙一点写点什么东西赚钱。”我安慰他说:“我会努力争取的如果有读博的机会。”
我从来没有告诉丹尼尔我做网课的事情,我告诉他我经常可以写博客赚钱并能养活自己,经常通过写作赚一些零钱。丹尼尔在我身上下很多功夫,他认为我有天或许会写很多有趣的事情,说不定成为一个意想不到的写手,我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在都柏林,他过去经常分享一些小众的爱尔兰作品给我,他从来不问我读到些什么,他只是问这本书可好?我说很好,都很好。他总是点一支烟坐在酒吧的烟区玩笑说,任何作品分析都是胡扯,当你读完一本书看完一部电影就算完了,那种感觉是自己的是隐秘的,这就是我们要的。而有次我们从剧院看完歌剧走出来之后,我开始侃侃而谈描述自己的分析时,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说,我并不想听,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说这些,如果你感觉很好就够了,难道台上那些演员表现得还不够吗?难不成我们要扒光他们研究身体的比例吗?
丹尼尔的最后一则消息却是:I think it's great that we are able to communicate … but it's not a realistic situation because we're both living in different countries and maybe we should just be friends. 那一刻我已经明白,他之前开的玩笑话或许都是真的,在我和Arcan交往的时候,他说自己很喜欢我,虽然我和别人正在一起,但我们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朋友。
又下雨了,坐在咖啡馆,耳机里是Coldplay的all my love,听着听着,眼眶一下就红了。
“拿铁?” 咖啡店员阿米问。
“不,我不想再喝拿铁,我想喝一杯馥芮白。”
“今天想换换心情吗?”
“不,我想我整个人都应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