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一天的夜晚都正常运作,放下手机挪去垫背的枕头就要让身体休息时,突然脑海里渗入一丝令人不安的感觉,接着就好像在房间附近,频繁出现我妈严厉的声音和面孔。在她眼中我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因为任何事我从来都没有一次按照她的心意走过,哪怕最近的事还发生在前天的电话里:
“难道你没想过我们吗?你就这么自私吗?”她每次发火从来都是这句话开头。她甚至还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跑来跑去,怎么?家里容不下你吗?你又要辞职,你总折腾自己不累吗?你才开始在一个地方稳定下来钱都没赚多少又要离开!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怎么别人张三李四不问你?你爸不能工作,家里其他人都要顾着生活,没有人工作了你知道吗?想想我们吧!我已经很大年龄了还跑来新疆这么远的地方打工,我为了谁?你没有想过让我们放心一些吗?”
她又补充说:“娜拉,如果你没有想过结婚,我会有一天死不瞑目,因为我不知道有谁能够在你身边,我不是威胁你我是担心你,你可以不用管我们,因为你总是说为自己而活,而这有什么意义?你好好想想吧,你弟都告诉我了,在爱尔兰你有认识的男人,如果是为了他,你可以把我们都忘掉,你太自私了,我想不清楚你到底像谁?”
我的枕头湿了很大一块,我侧躺着却睡不着,我好像没有家的人似的,我在愤怒的时候发誓要永远离开我的原生家庭,只要每次是那个小镇那片村庄的任何一个认识的人找我说话,我都感到惴惴不安和采取回避不见的方式,哪怕是一年也甚至见不了几次的兄弟姐妹。
表姐和表哥很久之前都向我借了钱,但他们却说“一定要向你爸妈保密”,我很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借钱给了他们,并承诺“我不会告诉的”。而过了一年甚至这可能是第二年了,我有次开口想把钱要回来转给我家里人,表哥和表姐一拖再拖不断转移话题说八月十五还要去看舅舅/姨夫(我爸爸)。我说“好吧”尴尬地结束聊天,我放下手机知道如果没有回去钱肯定要不回了。但我换另外一种方式去想:如果表哥表姐知道欠我这个人情,一定会偶尔去照看爸爸吧。因为在麦子熟了的时候表哥确实来家里帮爸爸收麦子,之前这种事是没有的。可是,这种想法同样让我感到身体不适,我们的血缘关系到最后还是在用金钱和人情维系,多么可笑!
我恨我妈说了越来越多讽刺的话;我恨她之前亲口在街坊邻里向别人炫耀“我女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从小就学习好,她做什么我们都没有意见”,而到现在却出尔反尔的“委屈和愤怒”;我恨她总是不断给我压力被迫让我接受我不想接受的事物,由此,我在她咄咄逼人的气势之下选择了“懦弱和看似明智的稳定”,我关闭了电脑窗口最终没有递交那篇用人工智能完成的辞职信,我选择在咖啡馆里忧郁地坐那么一下午,等我喝第一口的时候它已经变凉了。
“家”如同水一般,铭记着曾经流淌的痕迹、想过回到最初的溪流。我离开了那里,因为再也接受不了那种破碎感,但时间不是完全的解药,只是暂时的麻痹,于是好像痛苦本来什么也不是,痛苦是彼此给予的,而不是本应该得到的。我不会因为自己的行动而评判自己,我只会扪心自问,这是不是我想要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