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萨罗教授住在布兰卡,他的房前,有一棵相思树,西班牙语也很好听,叫阿卡西亚(Acacia)。
那天我去附近的小城塞拉德(Sierra),小小的市政厅门口,有一棵红豆树,“此物最相思”,我的书包里曾经有过。
阿根廷有一部叫做《相思树》的影片,导演叫帕博罗.乔治力(Pablo Giorgelli)。2011年拍的,说是在第64届戛纳电影节上获得了不少好评,还为导演拿到了专为处女作颁发的“金摄影机”奖。
那一年,乔治力45岁。
影片讲述了一位中年货车司机和一位年轻女子还有她幼小的女儿在长途旅行中的故事。
路边的加油站、公路和树、休息区的贩卖店、简易冲凉房、车厢、对面呼啸而来的汽车、一闪而过的房屋,简单的背景。一个货车司机,一个搭车寡妇,一个婴儿,简单的人物……
影片讲述了两个孤独的灵魂,讲述了不少关于孤独、迷茫、遗失、渴望、亲人之类的话,导演说这些话都是他想说的。
这两天,刀郎在成都唱歌。每一场用两个半小时,唱27首歌。
刀郎用《冲动的惩罚》开头, 引得现场的1.8万人与他合唱。
有的人哭了,有的人笑了,有的人哭着哭着笑了,有的人笑着笑着哭了!刀郎也哭了……
场外,更有无数人在线上看到了他的泪水和观众的泪水。
阿根廷虽然是距离中国最远的地方,刀郎的歌却像就在眼前一样。
静静地坐在桌前,听刀郎的歌,听观众的吟唱,也看到了自己的泪水,喜欢这盏台灯刺刺的亮光,让泪水变得就像这杯威士忌,变得像琥珀一般的昏黄。
看到不少人在评价刀郎现象,刀郎确实唱得好,可更多的人是因为与他20年的青春时光产生了共响。
繁花过后,懂得的人喜欢上了孤独,喜欢上了差一点就被大家遗忘了的刀郎。
2004年,刀郎的第一张专辑【2002年的第一场雪】风靡中国的大街小巷。
记得第一次听到它的时候,是从长沙驾车前往古城凤凰的路上,刚过陶渊明的桃花源,就遇见一个已经忘记名字的小镇,只记得那首《冲动的惩罚》在这里唱得最响。
人们喜欢的不仅仅是刀郎,更是怀念曾经的匆匆和天真。
刀郎的27首歌中当然会有被称为国曲的《什刹海》,而《什刹海》的序曲《山歌廖哉》自然也在歌单之中。
《山歌蓼哉》中的“廖哉”,正是清代蒲松龄的《聊斋》谐音。
满地球的人现在已经知道,《山歌廖哉》中的《罗刹海市》的歌词取材自《聊斋》中的同名短篇小说《罗刹海市》上半部的故事,歌词中的马骥也是《罗刹海市》中的主人翁。
刀郎的歌词,不得不让我们睁开眼睛看看眼下“黑白颠倒”、“美丑不分”的现实世界,看看眼下正生活在苟苟营中无语的我们。
这个月,【传承与未来读书会】第251期,推荐阅读《维特根斯坦传》。
刀郎的《山歌蓼哉》就在结尾处提到了他,因为这位奥地利的哲学家曾经说过“凡能够说的,都能够说清楚;凡不能谈论的,就应该保持沉默。”
九州山歌何寥哉
一呼九野声慷慨
犹记世人多悲苦
清早出门暮不归
以为爱情,以为金钱,以为官位可以永远,却成了那颗流浪了3000年的喀什噶尔胡杨。
记得那时候,刀郎的歌,我唱得最好的有两首,一首叫《冲动的惩罚》,一首叫《情人》。
记得曾经在啤酒节的千人大场子上,将三升的鲜啤酒从头上浇下,捶胸顿足的声嘶力竭过,台下的人也曾像今天的刀郎现场,疯狂地与我合唱。
喜欢刀郎,喜欢他朴实无华的样子,甚至有点喜欢他现在中年油腻却冒充哲学家的模样。
《相思树》中的中年卡车司机叫鲁本。
乔治力用一堆长镜头堆叠几个场景便完成了他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奖的金摄影,我充满期待地看着无声的片尾怅然若失,竟然没有片尾音乐,或许导演还真的认为鲁本会在静静的跋涉中继续孤独到死。
可是若真的等到那么一个人,他们除了一路静坐在彼此旁边,畅谈是没有的,热情是没有的,殷切也是没有的,为了打破尴尬说出的零散的言语也大多与彼此毫无关联。
一直到最后告别,感谢陪伴这样的话并没说出口。
“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我在这条路上“,这些跟虚渺的未来沾边却对现在毫无用处的话,鲁本说了。
我就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你知道她在身边,虽然一路上和以往相比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其实一切都不同了。
因为从此以后,我的孤独,多了一份不能不与你再有关联的相思。
如果说梵高的孤独是一座花园,刀郎的孤独是【山歌寥哉】,鲁本的孤独是一段公路,我的孤独就是你,孤独就是我的情人。
因为,我与鲁本一样,是一个傻人。
我发现,在布兰卡,有好多好多的相思树,好多好多的阿卡西亚(Acacia)。
——张家卫阿根廷百日散记(2024.9.25,第2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