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弥漫的院子,大到肃然,空荡荡的院子,零星散落在院子里的一些人。
院子很大,人其实不少,却显得稀稀拉拉。这时候,天是黑的,星子的光芒渐渐地隐去了,月亮地儿里的人,似乎都有着忧郁的面孔,人的脸上,是呆板僵化的纹路,恍若年轮。
一个人,标签一样,坐在花坛上,吹一根长长的器物,声音浸润人和周遭的一切安宁,隐约间,很好听。我后来才知道,那乐器叫萧,尺八寸,呜咽月,景物很搭。彼时,院子里的人并不多,花坛的边上,围坐着几个棋子一般的人,每个人的表情,都深陷于悠长萧声之中,仿佛正在穿越漫长的一个世纪一个千年。
这院子的人,后来,像星子一眼散去,内里,就有远哥和我。彼时,距今已然三十余年了。那时,我刚成年不久,远哥恐怕也是离开树基沟后,独自的远行。
这个地方叫文学院。远哥名叫程远,他的身份我记得是抚顺矿工报,或许,也可能是红透山矿报。
“程远,写散文,好像还写诗。”
文学看上去是很遥远的事,写作,就像口袋,我们一步一步走进去,这个口袋就扎紧了。有时是密不透风的挤压,有时却变成温润如玉的精神疗愈。
这句话,是我在三十年后,重回文学院,回望少年时所看见的光泽和锦绣。纤尘不染。那个时代的情景,依稀在目,接续着的是,另外一幅场景,浅浅的像铅笔画。
围坐着的人,一个一个在徘徊着推进,推到口袋里的时候,都会有自我介绍,我听到程远介绍自己的时候,很短,短到后面的议论声衔接得很紧,“这家伙不会写小说!”
“这家伙不会写小说!对,他不会写小说!”
声音的调值一直在涨,看见水一点一点,漫过我们整个青春的脚趾。
许多年以后,这样的一句话,始终荡漾在我的记忆深处。不过,我觉得,以现在远哥的特立独行来看,他当年似乎是讲不出这样一句话的,姑且存疑。
间隔三十年,天各一方。
各自的生活,各自的选择。
近三十年后的一个中午,我重回文学院,是去参加一个活动,这也是我三十年来,我唯一的一次。不说话,见许多人,但是从这篇文字的角度上看,现在,这些都不是很重要了。要知道,我这样的写作边缘人,一直是一个旁观者。
“你小子!”
声音自一个角落扩散发开来,夹带着矿石、松香和草木根茎的混合气息,俨然一支箭,勃然而发,口音卷动的呼啸,还是那样的浓重,浓重到了荡涤乡土深处的色彩调子,顿时间,泼洒在记忆的画纸板上,倏然一惊,我的记忆中唤醒一个名字:“程远!”
31年了,陡然间的重逢,令我们两个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程远卷曲的头发凌乱如昨,人仿佛又矮了几分,一个人的脸被半边的墨镜遮挡住,好像不大忍心观看这些俗世的人,所做的俗事。
声音渐渐起伏,众人的喧嚣中,我和程远对面而坐,谁都没有吭声,那边有人陆续进来吃饭,我俩几乎同时说出口的就是,“文学院的伙食丰富了,味道却远了很多年。”科技的发展极快,改变了不少旧时的习惯,我无论身处何地,都可以重新掌控文字的纵贯和延展,譬如文字,譬如程远写的文字。
彼时,程远是一家航空公司画报的编辑部主任,我是这家公司的会员。那几年正是飞行旺季,四处游荡时,没少看远哥编辑的杂志,这时候,因为年龄略小于他,不得已,我已经叫他远哥。远哥四处游走,旅行札记和随笔,大散文化的文字,洞察人性与自然的缝隙和归宿,我在怡然自得的侧脸图像中,抠出远哥内心和骨子里的锋利与干净,这个人的文字,已然到了无意间随手都是一把光的瞬间。
从东北出发,巨大的钢铁之鸟,向世界飞去,插入座位前的画报,姿态像是一个人的飞扑,像是对世界的礼敬。这句话,是彼时,我对程远的浅记。
大多数的人是需要精神寄托和归宿薄凉中的自诉的,从职业到内径的狡辩,其实是一场无所期盼的行旅渐远,程远在他所播种的文字搅拌中,似乎逐渐在将自己变得透明和坚韧。内心的无比纯良趋近透明,精神的焦灼和直接。他和他所供职服务的杂志,同坚韧当然也可能是固执无缝衔接。
一册行业性杂志,没有拘泥于慵懒模板式调控,位置在北方,操控文字的人,却遍及海内外,稿费微薄,却不见敷衍痕迹,几乎将品控达到了纤尘不染的地步,这一点,令人动容。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看见,远哥的一组独一无二的文字,撞进了我的视线。我知道,这是一个男人,以五十天命之年,重返稚幼之龄所拥有的泛音荡漾。
从少年时的父亲母亲到眼中世界的变换时难以理解,乡镇少年的童真悲悯,对骨肉血脉的刺痛感,与成长过程中的焦虑和情感的失控,程远的文字始终都处在轻拿轻放的状态之中,即便是令人内心一悚的场景和事件,亦如此安然平稳,不能不说,这是出人意料的。
《小镇流年》这个书名,我算是做过一半贡献的人,之前取名无数,我亦取过一两种,惜未通过。后来,我说,不妨以小镇为基本坐标,《小镇流年》书名一出,豁然开朗。虽不冷峻,却也清爽干净,就像青岛美才女作家阿占的插画一般,文字和书名和其中的插画,相得益彰,倘若用一个词汇形容一下,我能够想得到的只有一个词,那就是是“润贴”,当然,稍显工整一点,就是另外的一个词“契合”。
书既然翻开,无论正翻还是乱翻,都需要一页一页地读,或浏览或精读,都不乏涌上心头的一抹云霞上头上脸。文字在松弛绵软的洞开中,深入阅读者和写作者的内心与骨骼、血脉,从《父亲在天上》顿然开笔,延续至《母亲的记忆》,统领全书的文字凝聚神魂,树基沟和那些深藏于时间昨天的纹缕依次而出,就像一幕大戏,分章节和桥段,组成构架。
这该是怎样的一种清净的白描,木版画,黑白铅笔的勾勒描摹,尽皆在此。
请跟着我,以蝌蚪一样浮游于“小镇之书”,从阅读接近一个北方乡镇,一个横亘在1960到1990年之间的故乡镜像的轮廓。在很多人以对话体消磁文字的氤氲,程远还是在以毫无匠气的自然,在描述的文字间行走自如。
这该是怎样的一种文字,稍稍几笔,人间就多了几许暖意。仿佛秋日暖阳,在云和风的间歇中,平铺直叙,朗润入眼。
我的脑子里想着这样的文字,幻化为声音,继而,是影像杖境而生,继而是影音和融合朴素中的了然明亮。
气韵,小镇的气韵至此,跃然纸上,流淌在心间。
一条公路将村子劈成两半,一半是房顶呈弧形的民房,一半是田地,种着高粱、玉米、大豆、花生等。田地十分广阔,直抵远处的山岗。山岗栽满梨树,如果是春天,梨花盛开的时节,放眼望去如大片洁白的云团挂在那里,一动不动,煞是好看。其实,那山并不高耸,说是土梁也不为过。
“云团”下有五间土房,同样,房顶也是弧形。父亲说,那样不积雨水。
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我是哪年跟随父亲回他的老家草场沟的了。估计是20世纪70年代初,我六七岁,上小学前。父亲背着两个土黄色的印有北京车站或是沈阳故宫图案的帆布旅行包,一条麻绳将两包系紧,前后搭在肩上。包里装的是烟酒糖茶,母亲晒干的山野菜、木耳、蘑菇以及手套鞋袜等。当然还有钱。父亲作为长子,这些他要孝敬父母,也要分给父亲的弟妹和亲戚。
那时,父亲在几百公里外的矿山工作,工资52.87元。而从矿山到老家,火车加汽车加徒步,要走上一整天的时间。
洁净干爽通畅,我对这样的好文字是无法拒绝的,我相信,喜欢好文字的人,亦是无法拒绝的。
这时,矿里传出风声,1979年将是全民职工最后一次子女接班,错过机会,以后就只能当集体职工了。父亲不得不为三哥考虑,准备提前退休,让三哥接班。
母亲说,老三接班,那四子呢?
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父亲回答。
若干年后,母亲埋怨父亲偏心眼儿,如果父亲按照正常年龄退休,那班正好赶上我初中毕业来接。那时候矿上还没有高中技校一说,三哥他们那拨也只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谁知世事难料,就在父亲办理完退休手续后不久,矿上忽然开办了技校,因为是第一届招生,很容易考,那些学习成绩远不及三哥的同学多被录取,反而三哥接了班。这让三哥情何以堪?要知道,三哥仅凭语文一科就可以达到录取分数线!咽不下这口气的三哥,参加工作后,坚持自学,终于考取了省广播电视大学——当然这是后话了。父亲为此很是后悔,觉得这一次失算,没有占到公家的便宜,浪费了资源,有些对不起我。
这段文字在程远的笔下叙述时,是从容的,从容到令人觉得身穿棉衣的冷,令人想到一个人的北方,大雪封门闭户,孤零零的小镇的尽头,一处房子,典型的干打垒,四面毫无遮挡,风怒号着,卷起雪花,雪花拍打着牛皮纸糊着的窗户框,虽然尽力了,可还是有细密的风和寒意,渗透,渗透到了人的身上,心里。
而到了这一段,直接的叙述,改为第三视角,旁观者,就像是一部纪录片的旁白,在不动声色中,撕扯着那一段普通人的平常人生:
三叔曾说,父亲爱耍小聪明、小伎俩,凡事不想吃亏。比如十几岁时,在老家石材矿打工,每到吃饭时,父亲总是先盛多半碗饭,待大家一碗饭还没吃完时,他就已经开始盛第二碗了——这一碗当然是满满实实甚至带尖的。比如装石料需要人员跟车,从矿场到南台火车站,往返几天,父亲总是找借口不去。去,就没有时间帮家里干活儿啦。抗战时期,作为家中长子,父亲应征给八路军伤病员抬担架,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让三叔记忆最为深刻的是,20世纪50年代初,父亲在鞍钢做了一段临时工,每次休班回家都要挖些花生带回去,卖给城里的工人。那时,草场沟常有野兽出没。为了赶上甘泉铺去鞍山的早班火车,天不亮,父亲就带上花生和铁秤出发。一次,出村不远,见一只狼拦在路上。怎么办?父亲想起身上背着的秤盘秤砣,索性使劲儿地敲打起来,最后弄得那狼好不心烦,终于遁去
以上这些短暂的打工生涯,由于父亲都未能坚持到底,就没有计入个人工龄。亏吃大了。三叔说。
有人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人做不到的事情,文字却能够。这一段文字,直指人心,令我想起自己的父亲,想到他当年为了寻找参加革命时的证明人,所经历的一切,一个一个,都牺牲了,消失了,仿佛这世界,他们从来都没有来过。父亲一脸的悲凉,一个对敌人从未胆怯的人,这时候的无奈令人疼痛。
短暂的代入感,处理精神层面的干脆,是这部书的精华所在,不是所有的文字都具备通感,更不是所有的文字都使人有疼痛感的。
这就令程远的文字,在那些灰白和庸常的文字排列式中,具备了独立的风骨和尊严,他的文字,极有年代的烙印同时还兼具着乡镇地理标签下的语言记录原生性,倘若,一百年以后,以历史和文化的角度,测写北方乡镇的时间轴距间的尺度,程远文字的意义所在,会被重新刻写进其中的章节或卷宗。
然后呢,然后是鱼贯而出的一个一个小标题,他们像细密绵软的纱布缓缓地解开,剥落,露出北方乡镇稍显粗粝的皮肤和骨骼,在这细密的皮肤肌理中,只要屏住心神,甚至可以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
前山、后山、铁道、南岔、北岔、车站、礼堂、邮局、合社、小馆、粮站、路灯、水井河套、菜园、下院、玻璃、台灯、年画、灯笼、借宿、小学、中学、小满子、侯振刚、邵守红、付希全、孟老师、祁亚轩、杯酒人生、火车站,小姐姐和我、清原记。
树基沟共有三个采矿坑口:一个位于沙台后沟,一个位于北岔,一个位于南岔。前者谓之老坑,开采时间短,很少有人知道。后两者,20世纪60 年代中期开发,20 世纪70 年代后期逐渐衰落,最终闭坑。吾生也晚,未见其繁盛景象,但仍有些许记忆,如黑白电影,在时间深处默然回放。
南岔是小镇南面两山之间的沟岔,东西走向。从我家去那里有三条路,一条是沿着门前的小火车道向下走,大约两里路即到岔口,然后下铁道顺着山脚便可转入。另外两条是山路,其中对着我家门前的这条较近,翻过山梁可以直达南岔深处。再一条算是羊肠小道吧,避开山顶,呈Z字形盘旋而上,其间经过贾兆良家和一个叫组扇的厂房。所谓组扇,就是南岔矿井的排风系统。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系统,只知道那里有一座高大的水泥房子,十分敞亮。站在山坡上,透过玻璃窗,可以感到房子里转动的设备带起呼啸的风,震耳欲聋。但一直未敢走近那里,因为总有一个值班工人驻守着,不认识。
贾兆良家门口拴着一条大黄狗,貌似很厉害,不过留点儿心也无大碍。倒是他家用松树杆立起的山门,颇有些扎眼,尤其是山门上的五个毛笔大字——天下第一关——据说是他的某个操练书法的哥哥写的。走这条路,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去逛景点,得买票。当然不是。我们是去打柴。那时,我们不但要给家里打柴,还要给学校打,后者谓之勤工俭学,每个学生每学期起码要交四捆柴,且要求是杏条、桦树条,这种坚硬的柴火很耐烧。
如果不打柴,我们去南岔玩儿,一般都走铁道。说是玩儿,其实也有一定的目的性,那时南岔坑口还没有闭坑,可以去办公区捡废弃的木板、铁钉、钢丝等。木板回家当柴烧,铁钉、钢丝捡多了,就可以拿到镇上的废品收购站,换些零钱。
我们走得最多的还是我家门前的那条山路。冬天,跟随哥哥去南岔砍木头,毕,将它们扛到山梁,然后每人骑一根顺着山路滑行下来,既省力又刺激。春天,山梁上的野菜最先长出来,什么大叶芹、青毛广、红毛广、四叶菜、猫爪子、蕨菜、猴腿,特别是那片石砬子周围的刺嫩芽,引得附近居民竞相采摘。到了秋天,山那边的红松林里,更是捡蘑菇的好去处,只是那里有一处许姓人家的坟地,胆小者一般不敢去,比如我和刘波。但孙朋敢,且一个人。他说,越没人去的地方蘑菇越多哩。
他说得对。
其实我和刘波也并非就是十分热衷于捡蘑菇(包括采山菜),只是到了收山的季节,哪有不捡不采的道理呢!
有那么几次,孙朋还是带上了我和刘波。
事实是,到了山上,我和刘波往往捡不大一会儿,就觉得烦了累了,坐在地上不肯动弹,尤其刘波还带了口琴,更是吹起来没完。孙朋总是猫腰在树丛中不停地寻找,时而拖一声长音:红——蘑!未等音落,遂将不远处的一只或几只鲜嫩的蘑菇捧在手中——那可是我和刘波刚捡过的地儿啊!孙朋说,你俩捡得不仔细呢!
眼看孙朋的筐就要装满,我和刘波的还不到一半。
刘波就说,一起来的啊!你怎么忍心让我俩这么难堪?
你俩把筐底多垫些松针,上面就平齐啦!
说是说,孙朋不抠门儿,最后总会分给我俩一些。
有一年夏天,不知为什么,小镇上的人忽然就时兴起了讨药。当然此讨药非彼讨要,尽管意思也有相近之处。
起因是有一个大仙(狐仙?)落脚在南岔许家门前那个半山腰的悬崖上,那悬崖有一个洞,不大,却深不可测。据说大仙就住在里面。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人们不约而同地从小镇翻过铁道南的那座山梁下到南岔沟底,过许家,爬上一条屈曲盘旋的小道向悬崖上的洞口靠近,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有的怀揣炷香,有的包装水果,有的兜裹馒头,但无一例外,每个人的手里都攥着一个折叠好的三角形纸袋。待到洞前,将其小心翼翼地用土围立在地上,将袋口敞开,屈膝跪下,双手合十。其祷告内容虽不得而知,但也无非是除病消灾,佑子荫孙。而那立在地上的小纸袋,就是用来盛接大仙赐予灵丹妙药的。当然,人们看不到大仙。它在暗处。
由于母亲体弱多病,我跟三哥也来给她讨过一次药,但拿回家里,却遭到父亲的嘲讽——那只是风吹进纸袋里的几粒尘土而已!父亲是共产党员,坚定的马克思唯物主义者,拒绝迷信。
现在已经记不清母亲是否吃了我们给她讨的药,或是尘土,又是否奏效。后来我和刘波、孙朋也去过一次。不过,这时讨不讨到药已不重要。我们去主要是为了玩儿,为看热闹。那天已是傍晚,当我们就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一声脆响——敢情是那个跪在地上的中年妇女放了一个很大的屁,颇有震彻云天的意思。
刘波小声说,完了完了,这回讨到药也肯定不灵了。
我们一阵笑,向山下跑去。
那天傍晚,火烧云映满西天,都是些龙马牛羊的样子,人们的脸上,亦如喝醉了酒。
我之所以在这里,不厌其烦地选录了这样一大段文字,那是因为,朴素的语言和情感的交融,达到了无声的润贴。
这样的文字现在已然是稀缺性资源了,伪宏大叙事和翻译腔的泛滥,加速了汉字的残缺性递进,在某些时候,一些东西,荡然无存。
而程远的《小镇流年》书中的这一类文字,却始终遵循着气韵的走势,扣细节却不失凛冬河下之水,流淌着灵动;逐散漫却秉承星月凝光之规。娓娓道来处,分寸拿捏得紧。
家族承袭,故乡记叙。
所有文字的张力,禅悟中,一下子了然了。
约34个小标题,我唯恐遗留什么,相继在纸上如约而至,我不想再过度地引用和解读,因为,在程远的“活态”文字里,任何的旁观者都是贫瘠的语言操控者,深度阅读之后,你可以进入文字,深陷入场景,那么,场景的利落和人物的鲜活,一下子就跃然纸上了,我不大会用成语和形容词,在此,我仅仅在众多的词汇中,挑拣了两个,作为标识: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从《父亲在天上》躬身起始至《清原记》落座收笔。
一幅背离宏大叙事空落之外的小镇版“清明上河图”,礼成。
这是一次可以穿透年代的深呼吸,呼吸时嘴唇的开合间,程远以笔意致敬了无时无刻都在消散去的时间树身上的皱裂之皮。
从收到《小镇流年》的文字版开始,我都不愿以单一的篇章对文字进行剖析解读,因为,在我看来,一幅画卷,抖落下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是不完整的,仅读枝叶,无异于亵渎。
我没有就其人生的波段与程远进行过具象化的深度探讨,我只是在这个短暂的瞬间,对他的没有系统化的教育规则充满了另一种欣然。文字是这个世界通往神秘未知的唯一途径,仓颉造字鬼神惊。系统化的教育当然有其自不言说的意义,但是,当所有的文字被秩序的刻板所排列,那就无异于大数据下的算法,文字亦失去了风骨和尊严。当此际,“活态”字词的意义,是保持清醒的途径之一。
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更有意味的是,人与文字的默契,蹊跷得很,一个小镇青年,却对传统的书法兴致浓厚,并且痴迷其中,这也是程远另一生存技能,有意无意中,和文字互搭,浑如天成。程远擅金文,尝自谓“丑书”。字是有巫性的,字与字的杂陈排列,始终处于失控状态,有意无意中,布局直抵风与气的开阖及远阔,故,程远的文字,通畅于未知神秘,由此去,达风气之先。
为这,我与程远有过几次对话。
一次是我们俩,一次是有另外两位朋友在场,还有的几次,是语音电话。这也是我们兄弟在三十年以后,较频繁的接触。实际上,这31年以后,我们两个生性喜欢独处的人,仅仅也朝面过三次。
这些年少于应酬,也无意掺和其中复杂的关系。许是之前还有点笔力,尚有人邀请撰文,皆被我所婉拒。比较起所谓的写作圈子,我更喜欢和商人打交道,后者做得好是附庸风雅,搞不好就是依附于市侩。
程远为人,没这些,尽管亦是直接和犹豫的性格,不够伶俐通透,不过心性温润,骨子里的耿介和清素令人无法抗拒,这也是他之所以交往相识满天下,个中不乏有名气有傲气者的根基之所在。
我们通常所说的是生活在别处,实质上,人已然在别处再生再活 。
一个人的咆哮和居停,其实是别有意味的深长或隽永,对于程远来说,时间空间的距离不是距离,远离自己甚或是从别处的端倪可察中,与自己重逢,才是最本质上的恐慌和凌乱。这一点,我是乱讲的,他是认真的。
我问远哥,这些过往,其实挺适合用小说形式呈现,远哥说,他不想赚钱,不想赚很多很多钱,他说,他只想,活着,走着,慢慢地。一个少年,一个青春,一个逐渐被时间拉长了的影子,从我的记忆中,辽阔空远。
文学看上去是很遥远的事,写作,就像即将束紧的口袋,我们一步一步走进去,这个口袋就扎紧了。有时则是密不透风的挤压,有时却变成温润如玉的精神疗愈。
读书亦读人,程远的《小镇流年》是乡关万里之程,是明月千年之远。字有骨血,淋漓中潸然,文有清风,温润间抚慰。
处江湖之远,别故乡以程 。
程行以远,人生半问!
2024年10月20日起笔自绵阳七曲大庙
10月28日成文于成都浣溪沙公园
《小镇流年》
著者_程远
出版_山西出版传媒集团北岳文艺出版社
时间_2024年10月
定价_58元
程远,1966年出生,辽宁清原人。曾做过矿山工人、公司职员、报刊编辑,2020年创办沈阳鞍与笔文旅工作室。20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之后中断十年。作品散见于《作家》《天津文学》《山西文学》《鸭绿江》《草原》《西湖》《野草》等。现旅居辽东山城桓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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