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法国政坛近期最艰难的一周。当地时间12月4日，法国国民议会投票表决通过一项对政府的不信任动议。依照法国宪法，法国总理米歇尔·巴尼耶（Michel Barnier）在5日上午代表政府向总统马克龙正式递交辞呈。马克龙在当天晚些时候批准了巴尼耶的辞职请求。这是自1962年以来法国政府首次被议会推翻。12月2日，巴尼耶领导的政府将《社会保障与资金法案》（简称PLFSS）提交给国民议会，并引用宪法第49.3条，未经投票强行通过法案。根据这份预算草案，2025年法国政府将削减财政支出约400亿欧元，主要包括减少各政府部门开支和社会保障体系支出。作为不满的回应，左翼和极右翼提出不信任投票。如今米歇尔的政治生涯迎来终点，无政府法国的困境——裁员、罢工、农民示威、经济增长乏力和巨额赤字都将进一步加剧。
引用宪法第49.3条
在当地时间12月4日下午举行的国民议会中，议员对政府不信任动议进行审议。由左翼阵营185名议员提交的不信任动议在表决中得到331票支持，超过通过不信任动议所需的至少288票。另一项不信任动议由极右翼阵营140名议员提交，不再进行投票表决。
“为了法国社会的稳定和良好运转，为了维护法国在欧洲和全世界的利益和影响，我决定引用宪法第49.3条来履行我领导政府的职责。”在当地时间12月2日的国会会议上，当巴尼耶宣布自己将引用宪法第49.3条，未经投票通过《社会保障与资金法案》时，在场的议员发出一阵嘘声、喧哗声，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场，全然不顾还正在发言的巴尼耶。同一天，左翼和极右翼政党对巴尼耶政府提出了“不信任动议”（Motion de censure）。在法国宪法中，“不信任动议”是议会投票通过的不信任案，是议会表达对政府政策的不满并迫使政府辞职的主要手段。投票通过后，下台便成了这个上任仅三个月的总理注定面临的结局。
法国大革命期间，法国人民将国王路易十六和他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送上断头台。这一次，法国人民为断头台确定了新目标——被“处决”的人是法国白发苍苍的总理巴尼耶，而他在“断头台”上保持一贯的镇定，坚决而持久地推进自己领导政府所起草的2025年预算草案。根据草案，2025年法国政府将削减财政支出约400亿欧元，主要包括减少各政府部门开支和社会保障体系支出。同时政府将通过对大企业和富裕阶层加税及提高绿色税收，增加近200亿欧元财政收入。2024年，法国财政赤字预计将达GDP的6.1%。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2025年法国财政赤字将升至GDP的7%。
巴尼耶一再强调，他已经与所有议会党派进行了磋商，但法国赤裸裸的财政赤字要求他必须立马采取行动。“每个人都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如果你支持特定的（政治）利益，而将国家的未来置于其之上，法国人不会原谅你。当然我也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巴尼耶曾为欧盟谈判过英国脱欧协议，并在前几届政府中担任过四次部长。然而这一次，他承认自己时日无多。“自9月5日（被任命的那天）以来，我就知道会有不信任投票。”12月3日晚，他在总理官邸马提尼翁宫会见了法国电视台TF1的两名记者，表示仍旧希望自己的政府“存活”下来。但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呢？在议会里，掌握权力的是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国民联盟（简称RN），该党派拥有比其他政党更多的席位。领导人勒庞明确表示反对巴尼耶政府的预算法案，尤其反感削减部分医疗报销和提高电费的做法。“粗暴、不公正、低效。还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赤字问题，我们提出了建议，但政府不愿让步。”“让法国人民为马克龙过去七年的无能付出代价是不公平的。让法国人民为他们的领导人的错误承担责任、受到惩罚是不可能的。”
远在沙特访问的马克龙表示：“他不认为巴尼耶政府会面临‘谴责动议’，并相信人民会团结起来。”“我的首要任务是保持国家稳定。如果‘国民联盟’投票支持左翼的提议，无异于在侮辱选民。我们不能用‘经济萧条’这类的字眼来吓唬人民。法国是一个富裕、坚实的国家，它进行并正在维持许多改革，它拥有稳定的机构和宪法程序。”
如果巴尼耶政府下台
法国政府的财政赤字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如今巴尼耶政府下台，那么《社会保障与资金法案》将顺理成章不被通过。马克龙可能会要求巴尼耶政府继续担任“看守政府”的角色，来处理日常事务，而法国新总理人选或将于明年选出，且明年7月前不会举行新一轮国民议会选举。在此期间，看守政府将在国家预算上实施紧急解决方案。根据法国法律（LOLF）第45条规定，政府可以向议会提交“授权其继续征收现有税款的特别法案”。这属于部分和临时预算法案，旨在确保国家正常运作。“不信任动议”会对社会保障运作产生何等影响？2024年11月13日法国参议院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没有任何宪法或组织条款规定，如果议会不通过《社会保障与资金法案》会产生什么后果。”目前比较容易猜测到的直接影响是，诸如养老金重估、减少雇主免税数量等新措施都不会落实。此外社保的财政赤字也会进一步加剧，从现有水平的16亿欧元增加到24亿欧元，甚至250亿欧元。
法国海外事务部长弗朗索瓦-诺埃尔·巴菲（François-Noël Buffet）表示，“不信任动议”将对海外领土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法国的海外领土包括5个海外省、4个海外领地、2个具有特殊地位的地方行政区。“海外领土人民看到额外的资金、期待已久的法案和改革被暂停，以及法国本土面临的经济和社会挑战越来越大，他们只会更加失望。”巴菲列举了今年10月在马提尼克岛达成的协议，即在2025年1月1日将物价降低20%。“如果预算草案不被通过，海外领土将是最先被牺牲的一批。”
此前在“不信任动议”无法避免的情况下，73岁的巴尼耶仍旧保持着一贯的镇定和风度。生活在政治死亡威胁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只能用“冷静”（Sang Froid）一词来回答。在许多议会辩论中，他总是说：“对如此重要的问题生气是没有用的。”“请保持冷静。”今年9月，马克龙无视议会选举结果，没有从最终胜出的左翼联盟中任命总理，而是选择了传统中间派右翼人物巴尼耶。从那时起，他就生活在“马提尼翁地狱”中。极右翼感觉被这个结果蔑视，左翼在原则上讨厌巴尼耶，马克龙的中间派副手也不喜欢他，因为他提议对法国富豪和440家最大公司征收更多税收，这违反了马克龙的亲商信条。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反对巴尼耶。法国评论家弗朗茨-奥利维耶·吉斯伯特（Franz-Olivier Giesbert）指出：“只有上帝才知道米歇尔·巴尼耶是不是一个有价值的人，但他具备一位显贵的所有素质——这个人物被赋予了尊严，在等级制度中享有显赫的地位。有了这一点，他看上去没有人们想象的刻板。至于加布里埃尔·阿塔尔（Gabriel Attal，法国前总理）和热拉尔德·达尔马宁（Gérald Darmanin，法国内政部长），他们应该被归入吹牛者的范畴，正在狂热地为后马克龙时代做准备。”吉斯伯特直白表示：“只有在巴尼耶政府被推翻后，我们才能实话实说——当前的紧迫问题就是深重的债务。”“巴尼耶不是戴高乐。不过在紧要关头，他的政府虽然不完美，但也无法做到更多了。”
图片来自网络
iWeekly周末画报独家稿件，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