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l Sander 2024秋冬系列秀场后台
摄影：Malick Bodian
公元前388年，柏拉图列了个名单。名单上的人包括乐手、诗人、雕塑家以及作家。柏拉图当时觉得，乐手传唱的歌谣迷惑心智、诗歌太过虚幻浪漫、雕塑建立了偶像崇拜、故事则鼓动民众胡思乱想——总之，艺术所引发的诱人的情感，不利于“理想国”计划的实施——那是个纯然理性的、以思想为先的乌托邦，于是要将名单上的人逐出雅典。
然而，计划失败了。即便艺术家都被驱逐，雅典城内的艺术作品却越来越多，甚至有更多公众开始投身艺术创作。这足以证明，情感和情绪或许非理性，却是人类追逐的本能。
Jil Sander现任创意总监Lucie & Luke Meier对艺术的兴趣，也源自一种情感的本能。他们在接受高古轩季刊时采访曾提到，“艺术是一种比时装更自由的表达形式，因为艺术家不受人体尺度的限制。通过他人的作品感受到某种情感，这是非常美妙的。体验艺术为我们提供了从其他地方感受这种情感的机会。”更进一步，他们通过理解艺术家选择的表达媒介，以及理解其传递情感、表达概念的方式，将其应用到设计的工作中，“通过视觉、廓形和材质传递情感。”
这决定了Jil Sander与其他时装屋在本质上的差异：为时装赋予情感和情绪，将其作为与他人、与当下、与世界连接的媒介。于是Meier夫妇手中的Jil Sander，呈现出更为丰富、立体的图景：时装、时装秀、摄影项目共同组成时装屋的完整表达，其中，时装系列作为表达的起点，时装秀充分运用音乐、电影、文字，将能量凝结于特定的时刻，最后，广告片和摄影项目结合故事与时尚，每个单独的面向都通往同一处：浪漫，缥缈，奢华，纯粹。
Jil Sander 2024秋冬系列广告大片
摄影：David Sims
近两季，Meier夫妇聚焦“音乐”，一方面，这与Luke青年时代的个人音乐记忆息息相关，另一方面，它又指向更普世的共通点：有什么比音乐这一媒介，更能够传达情感、直击本能？
“我们也喜欢音乐完全包裹个体的感觉，它是一种能够让人产生情感共鸣、令人安心的体验，一种能够让人逃离现实的体验。”与之相对，FW24秀场上衣物的曲线与流畅线条贯穿始终，作“包裹”之意，生硬的棱角被抹去，材质带来的柔和触感接管了整个系列，从套装到斗篷大衣，都强调着柔软和包裹的主题。
Jil Sander 2024秋冬系列秀场后台
摄影：Malick Bodian
Jil Sander最初建立时，是凭借德国现代主义美学、堪称锐利的剪裁和20 世纪 90 年代的极简主义风格著称。如今Meier夫妇打造的衣物，或挺括或紧身，像茧一样轻柔包裹着身体，柔软而又坚硬——它们不再是极简主义的，更接近于一种纯粹主义，纯粹于对灵魂共鸣和情感本能的探寻。
Lucie多次提到，她记得母亲穿过的一身Jil Sander海军蓝套装。母亲的衣柜，以及母亲穿上衣物后的心情的变化，一直留存在她脑海里，作为她对人与衣物间情感关系的最初记忆。
Jil Sander 2024秋冬系列秀场后台
摄影：Malick Bodian
“这正是我们最初对时尚感兴趣的原因。我们都曾被时尚在人们心中创造情感的能力所触动。衣服是亲密而私人的，我们非常在乎人们是否喜欢，能否与我们所创造的东西产生共鸣。我们希望设计的衣服能够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伴随他们走过人生的道路，理想情况下甚至改善他们的生活体验。”
很显然，这件事无关乎风格；同样显然的是，某种美丽而笃定的情感将在他们手中延续。
和我们分享下FW 24这一季设计的原点吧。它是从什么开始的？
每个季度都从我们之间的一场对话开始。对FW 24来说，这场对话的主题是音乐，以及它对人们的影响。我们喜欢音乐完全包裹个人的感觉，它是一种能够让人产生情感共鸣、令人安心的体验，一种能够让人逃离现实的体验——一场时装秀也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们将这种体验转化为服装的视觉呈现，采用包裹式设计，使用柔软舒适的面料，希望塑造柔软的触感，没有生硬的棱角。我们珍视每一个个体，以及人们与自我独处的时刻。
你们在秀后提到，这一季是对当下动荡时代的回应，希望为穿着者创造舒适的、柔软的情绪感受。这一点如何被用衣物转译出来？具体来说，是廓形与色彩、材质选用上的哪些细节？
我们的设计理念是不断向前看。同时反映我们自身的意识和态度。在当下的时代，我们认为通过设计为他人提供柔软和舒适是必要的，就像音乐在声音环境中所做的那样。因此，设计的意图是明确的，但同样也拥抱了一些无意识的东西，比如那些正确的、重要的、带来好的能量的东西。这是创造的美妙之处，也是我们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
Jil Sander 2024秋冬系列秀场后台
摄影：Malick Bodian
我留意到这个系列里无处不在的茧形廓形。对Jil Sander来说，这种圆润的曲线并不常见。它是“安全”和“包裹”的隐喻——在和这种曲线形打交道的过程中，有什么建筑、设计、艺术作品，甚至自然中的曲线，曾经给你们带来过启发？从中你们了解到什么？
茧形廓形，以及雕塑式的风格对我们来说并不新鲜，但这一季的呈现比以往更加明显。尽管它有锐利的一面，整体风格却更偏向于圆润和柔和的造型。我们的想法是体现音乐和包裹感带来的效果，将这一概念转化为服装：声音是如何包围你的，以及声音是如何触动人们的。对我们来说，服装与身体的互动至关重要。
这季设计存在诸多对比元素，肩膀与腰身是比例的对比，皮毛外套与皮革内衬是材质的对比，斗篷大衣与靴鞋是色彩的对比。你们时常谈到更抽象的对比，比如柔软的同时很精准，利落的同时很轻盈——对比的有趣之处是什么？它是否可被视作你们构建情绪张力最有力的方式？
我们总是喜欢制造张力。被置于特定环境中时，一个元素会变得重要，而通过强烈的对比，二者的特点都会被强调。这是我们设计方法的另一面：突出对立面，无论是男性和女性的特质、颜色、质地还是廓形。这不仅会呈现出强有力的设计，还能引发强烈的情感。
你们多次提及Jil Sander的目标是为衣服创造情绪感受，让穿着者受到触动——某种程度上这类似艺术、音乐、戏剧的作用，在时尚行业却并不多见。这种观念和认知，你们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这实际上正是我们最初对时尚感兴趣的原因。我们都曾被时尚能够在人们心中创造情感的能力所触动。所以，为衣服创造情绪感受对我们来说极为重要。它是亲密而私人的，我们非常在乎人们是否喜欢，能否与我们所创造的东西产生共鸣。我们希望这些衣服能够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伴随他们走过人生的道路，理想情况下甚至改善他们的生活体验。
Jil Sander 2024秋冬系列秀场后台
摄影：Malick Bodian
Luke 和 Lucie分别在意大利和美国接受时装训练，两个国家的时装教育体系各自注重什么？有怎样的区别？
我们都曾四处游历，在很多地方学习和工作，因此很难做比较。正是种种经历的累积才让我们走到今天，我们为走过的路感到自豪。接受时装教育时，我们在纽约、佛罗伦萨和巴黎都遇到了优秀的老师和实用的教学，但工作室的工作大不相同。没有任何一种学习能为创意总监的工作做好准备。但同时，我们也不认为存在一种绝对正规的方法来完成工作，因为达成好的创意成果的方法有很多。
对你们而言，又曾经因哪些艺术家、音乐人、设计师的作品体验到强烈的情感联结？
各种类型的作品都喜欢，它们是我们生活的动力源泉。艺术、家具、音乐、电影、摄影……都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喜欢许多艺术家，既因为他们的个人魅力，也被他们的作品深深打动。
时装、时装秀、摄影项目三者共同组成时装屋的完整表达，如果说同样作为表达媒介，它们分别需要侧重的是什么？
我们非常在意设计的视觉效果，但当然，它们也必须具备相应的品质。时装系列始终是我们表达的起点。
时装秀让我们接触到更广泛的观众，但它们只是创意过程中的一个瞬间。我们将自己的工作看作一个持续变化、流动的整体，不断向前行进。时装秀如同一张快照，是某个特定时刻的意识的显影。人们同样需要近距离触摸和感受服装，因为有很多东西是远距离无法看见的。
摄影也是我们表达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认为，通过视觉交流，可以传递情感、传达观点和呈现灵魂。这可以通过我们对合作摄影师或艺术家的选择，以及他们如何为作品赋予特定的特质来实现。
Jil Sander 2024秋冬系列秀场后台
摄影：Malick Bodian
通过广告片和摄影项目，Jil Sander建立起了极具标志性的品牌视觉美学，Chris Rhodes和Nikki McClarron 则分别是Jil Sander和Jil Sander+长期合作的摄影师。他们的作品中有哪些打动你们并与Jil Sander高度契合的特质？你们最近在关注谁的视觉作品？
没有具体的标准。尽管有用心考量，选择的过程却非常自然。总有一种感觉或摄影风格适合特定的系列。Nikki和Chris是杰出的摄影师，擅长发现和捕捉我们设计中的亮点，为整体效果画龙点睛。他们也是我们非常好的朋友。我们也因友谊在合作中产生了对彼此极大的信任。能够拥有这样的合作关系是一种真正的福分。
绝大多数Jil Sander的摄影项目中，穿着衣物的模特总是行走自然或城市中。坚持以外景甚至旅行日记的方式呈现，原因是什么？它是否也代表你们对穿着者的期待？
自然是我们灵感的源头，比如瑞士阿尔卑斯山脉和加拿大西海岸雨林——我们在那里长大，至今仍喜欢在那里享受闲暇时光。我们也与那些受都市景观复杂性启发的摄影师合作，让他们将我们的系列设计置于特定的环境中。重要的是呈现个人在这些真实自然和城市环境中的感受及位置：我们如何生活，如何旅行，这是一门重要的学问。
每一次的视觉项目，你们选择用“记录”这个词，不是“创造”或“摄影”去描述，理由是什么？
我们喜欢这个词。对我们来说，它意味着捕捉一个时刻、一段时光或一种感受的行为。我们喜欢它，因为我们希望这个项目是睿智且富有创造力的，也希望我们合作的才华横溢的人能以这种方式去塑造它。我们相信“记录”的动作，将创造出既具描述性又具情感性的影像。
采访 Leandra
撰文 Tangeri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