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盼望冬天。
我盼望圣诞节的家人之爱,也盼望着圣诞节后跟着提莫的爸爸妈妈去海边小屋,跟那一群几十年老友们一起跨年,热闹又温情。
今年我们12月26号到达度假屋,计划1月6号离开,数了一下共长达11天,都与这群老友们一同度过。
我公公75岁,婆婆65岁,他们的这些朋友们的年龄大概都在55岁至80岁之间。远在提莫出生以前,这群人就已经是好朋友了,其中有两位甚至是婆婆的尿布之交,有着60多年的友谊。
一头美丽银发的天使阿姨,嫁给了盲人音乐家大卫叔,抚育了两个孩子,儿子跟提莫同龄,是提莫的挚友之一;女儿有着动人的歌喉,成为了一名歌者。
矮矮胖胖不爱讲话但很爱微笑的艾丽莎阿姨,她有着坎坷的命运,很多年前她生下孩子不久,丈夫就突然因病去世。
儿童音乐教师大叔和高高瘦瘦的贝拉阿姨,这两位也多次经受命运考验。我听他们的故事只有不停唏嘘,看到他俩此刻的年老更觉彼此珍贵的乐观模样,让我觉得鼻头酸酸。
还有永远优雅自如的松树夫妇。今年还有提莫的小姨(我婆婆的妹妹)从法国过来跟我们一起。再加上年年冬天来这里的我的好友Holly,想来也十分不可思议,这居然已经是她在海边小屋跟我们跨的第三个年了。
度假屋里有六间卧室,每年都迎接着差不多的这同一群人。有时人多一些,楼上的客厅里就会额外多搭出来几张小床。
这个房子是提莫的爸妈在20年前买的,在此之前,这群朋友们就在其他的乡下老屋里一起跨年。在公婆买下这个海边房子之后,这里变成了固定的跨年小屋。
我今天忍不住问提莫,你有没有为爸爸妈妈觉得不公平?爸爸妈妈在他们所有的朋友里,一直以来是付出最多的一方。
他们总是那个伸手邀请别人的人,却很少被邀请。
他们每年冬天都提前打扫海边小屋,除草剪枝,堆积木柴,整理床褥,等待大家到来。
他们用诚挚的热情招待客人,让这个房子成为大家在冬日里的暖暖避风港。无论屋外的海风多冷,屋里总有音乐、美食和炉火。
让我感动甚至惊讶的是,他们对待我的朋友就如对待我一样慷慨。今年,婆婆为我的好友Holly找到了3个多月的里斯本实习,还把我家楼上堆满祖传杂物的房间硬是清空了出来给她住,更完全没让我插手帮忙。
这几年来,我终于看得越来越清晰,提莫的爸妈对人与人的关系有着多么高的要求。
他们“把自己当作方法”,用最有效、缓慢、辛劳的长久行动,给他们身边的我们所有人都上了一堂爱的教育课:付出爱,是唯一能兑换回爱的方法。
这些天里,我和提莫的两岁宝子在一群老朋友们之间飞来飞去,跟着他们去湖边散步,森林观鸟,海边挖沙,在家里唱歌跳舞。
小宝无比享受着这里温情脉脉的氛围:大家大笑时她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大笑(继而引发新的一轮笑声),大家弹吉他时她摇着沙锤跳得欢腾,没两天她就已经学会唱新的贝壳歌...
她就是我大脑里小人的具象化。我也把自己沉浸其中,在这个小屋里,不需要多余的情感劳动,有的只是几十年来的默契和心有戚戚,大家都用最大的善意揣测对方。
光是大家围着炉火唱歌跳舞的这一刻,就让我觉得人生得一群知己如此,何等有幸。又一次,我不得不为提莫爸妈的理想友谊图景所倾倒。一次又一次,他们让我也想要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提莫爸妈比别人更高级的地方在于,他们能够看到更美好的人与人关系的样子,并坚定地、不计得失地去追寻这个理想。他们比他人“更爱”,更会爱,并靠着首先付出爱的方式,逐渐地俘获了被他们爱着的所有人,吸引着我们慢慢向他们靠近。
我也因为终于懂得了他们的付出而替他们感到过去的委屈。我曾幼稚地认为自己一直以来被他们爱着、包容着一定是因为我格外优秀,进而沾沾自喜。
作为首先付出的人,他们不可避免地要承受着长久的亏欠。但正因为他们对爱的关系有要求,他们相信,先纵身去爱,是获得爱的唯一途径。现在我心甘情愿被他们驯化,就像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所有人一样,赞叹这个美好的理想图景,并主动一起搭建理想的关系模型。
提莫虽然会有点为爸妈的付出感觉委屈,但他也在这样的氛围里被滋养长大成为了一个慷慨的会爱的人。爱是最小的共产主义,我庆幸我被纳入其中,被首先给予。我长时间以来蹭着提莫的大锅饭,享受他的家人朋友的爱,不劳而获,这么多年之后,我终于也想要去像他们那样去付出了,我想学着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别人。
我跟提莫说,你的爸爸妈妈真好,他们用长久的行动让我看到:如果你对爱也抱有理想,那么你只有去付出爱,这是唯一的途径,虽然缓慢、不轻松,但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