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入睡眠前的间隙被撕开

文摘   2024-11-17 16:57   葡萄牙  


我只接受过一次全麻手术,我还记得注射麻醉之后我感受到的恐惧。


在滑入空白前的那个间隙里,我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失去掌控。


我不知道该抓住些什么,心底的一切记忆都消失了。


在那之后,我对入眠前的下坠时刻就格外关注。这常常让我在那个间隙里停留太久,以至于间隙被撕开来,变成好大一段没有边际的漫游,变成失眠。


而一场心满意足的性爱之后的困意袭来,那种心甘情愿投降的感觉很让我着迷。我享受那刻的意识被迅速拽走,干脆利落地摔入另一个世界,不管不顾。


但我内心最最想要的,是像幼儿那样被亲昵着哄睡。


我侧躺着,渴望自己有那么一个亲亲爱爱的人儿,而我是ta的小孩,或者小狗小猫。


我闭着眼睛,ta抚着我的头我的脊背,从上到下,一遍一遍又一遍,像是ta不可抑制的惯性动作,永远不会停。


第二天醒来,我幸福地意识到我仍然跟这温暖的人儿在一起,最好ta也刚好正要醒来,在迷迷糊糊中低头亲我的额头眼睛头发或随便什么地方,我又满意地蜷了起来。


我一直都渴望着被这样对待(谁又不是呢)。就像我对待我自己的孩子那样。我常心醉于观察小宝跌入睡眠的那一刻过渡:我抚摸她,看着她终于重重地关上眼皮,那喏喏悉动的小嘴、眼皮睫毛、小手指,都渐渐变成潮汐一般规律的呼呼吸吸。

我渴望我是小小的她,有一个巨大的人,出于本能地不可抑制地爱我,注视着我入睡,抚摸着我醒来。


但我知道我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时刻,我的幼时没有,未来更不会有。


我突然觉得一阵难过,心之渴望皆为虚妄,想着就在被窝里抽泣着流起泪来。早早就睡着的枕边人被我打扰,他在黑暗里搂过来,揉揉我的头发,又睡了过去。


提莫对我的爱已经很接近我的心底幻想,他远超出我对现实中的人的期待,我不会要求他更多,也不忍心。


想起来,我的童年记忆里倒是有个让我喜欢的醒来时刻:


那是我从北方冬天的厚重被窝里醒来,听到姥爷正在小屋里叮叮咚咚地生起炉火,就是这煤炭钩子碰撞铁炉子的声音把我唤醒。我等他忙完才喊他,他起身朝我笑,一脸皱纹。


记得最深的,是他先把粗糙的大手捂在炉子上面的烟道上搓热,然后才走过来把小小的我从被窝里抱出来,帮我穿衣服。


我尤其记得那双老手的触感,糙得硌人疼,又烘热,像烫手的烤地瓜。


我流了一会儿眼泪,很快就睡着了,同时我想到,难过的情绪是多么助眠啊,哭着入睡甚至比甜蜜着入睡更要好睡一些。



•••


最后摘抄一段以前的日记片段(2018年夏天):


“想着今晚跟平时也不会两样,还是一样会讲梦话,做许多疲累的梦。


我睡觉不安分,梦话大声,还常会做伤心的梦哭出来。


有一次梦到家里起火,我梦里大喊:一大股烟!提莫被吵醒,然后早上调笑我为什么晚上做梦还要吃山药(yam)。


还有一次梦到提莫踏进了另一个梦里去不见了,我急死了,在无数个不同的梦里穿梭去寻找他,跟遇到的每个人都去描述他的样子,寻找了大概有几辈子那么久。最后在一间满是人的拥挤的大房子里,我伤心绝望地跟房子里的每个人重复说我在找这样一个人,这时从旁屋走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看到了我,他惊呼起来,“看看这个女孩子,她就是提莫一直在找的女孩啊!” 然后他说要上楼去喊提莫下来。我被巨大的喜悦击中,眼泪夺眶,哭得很凶地醒来。身边是提莫轻轻拥着我,轻声安慰我。”



以前写的别的:

关于睡觉和梦的小事

不设防

我的小眼睛明亮又闪烁
今天你想看我展示哪一面?外面还是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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