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的时候,我家阿姨突然生病了,轻微中风,右边胳膊失去了行动力,立马就去医院了。
我那天晚上大emo了一下。
那天阿姨从医院里打来电话,她还在担心小宝的饭。因为她前一天买了给小宝做饭的食材,打算第二天来我家烧。
我听着她这么说,我嘴巴一瘪,鼻头一酸就要哭出来。
我惊讶地发现我对她的情感依赖超过了我远方的家人。我一晚上坐在沙发里,心里好难受。
她的遭遇让我觉得变老是个很可怜的过程。我太习惯有这位阿姨在我的生活里,她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
阿姨比我父母年纪稍长,比我祖父母稍小,她对我有点像奶奶对孙女的那种宠爱,会喊我类似于丑宝、调皮蛋、小姑娘、小公主这样的称呼。
她关心我的健康,在意我的喜好,会问我想吃什么,主动给我缝补衣服,添置家里的洗涤剂。平时她还喜欢跟我开开玩笑,打趣我,我在她那里练习我蹩脚的葡语。我在她面前没有一点“我是雇主”的感觉,我真的也从不发号施令(一来我葡语不行,二来她对这个家比我熟悉,她全自动)。
她对我从来没有批评或者不悦,她很自然地让我觉得我不管做什么都很好,她都会喜欢。
我那一个晚上都好难过,又不想让小宝看到我哭,等小宝睡下后我自己闷闷哭了一会儿。
第二天,我婆婆做了小宝的饭拿到我家来。是阿姨把食谱告诉我婆婆,叮嘱我婆婆要记得要给宝子煮浓汤。(她发现宝子拉的便便很硬,就去买了食材给宝子煮好吃的蔬菜肉汤,增加饮食里的纤维。)
我们入住这个房子之前阿姨就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她对房子比我们要熟悉多了。她一周有两天在我家帮忙,两天在我公婆家,还有一天给我们采买。时间分配其实不很严格,因为我家和公婆家就是街头街尾百米的距离,阿姨随时可以两边走。
有她在家里的时候,我们就像住酒店一样舒心,什么都不用思考:被单自动换洗,炉灶自动清洁,衣物自动归类,花园自动浇灌。比住酒店更加好:她还帮我们去超市采买,给我们烧菜,给宝宝做饭,不声不响把衣物破洞缝补好。
现今已经一个多月了,我们没有帮手。阿姨现在在康复中心,有希望过一阵子就能恢复正常行动力了。
一开始我们找不到洗涤剂,找不到干净地毯,衣服不想叠,饿了没有饭(我们吃了一周的预制菜:我吃冷冻水饺、包子、泡面,提莫吃披萨、罐头肥猪阿达、超市便当)。
提莫在第一个周末把一周积累的三大桶洗好烘干的衣服一股脑都叠了。第二个周末他就不想叠了。第三周,我俩相互鼓励着,攻下了在床上堆成小山的衣服。
我强迫自己动手整理衣橱碗橱储藏间。这是提莫家里很老的老房子,储藏室里稀奇古怪的东西让我常发出惊叹,原来好多东西本该不用买,楼上阁楼都该好好翻腾翻腾。在打扫整理中,我居然生出了要把这个老房子重新装修大改造的大主人翁想法(明明根本不是我的房子),从住酒店的客人到通通拆了重新装修的主人,我对自己想法的转变之快感到惊讶。
我带宝子去看了儿医,由于宝子挑食,被医生建议要多给宝子尝试不同的食物,我于是认认真真做了一个星期的饭,宝子果然吃得明显好多了。
提莫姥姥的阿姨提出想要来帮我们做家务,我拒绝了,一是因为我社恐,二是我以为我们已经掌握了做家务的节奏,除了叠衣服实在让我们为难(但也能解决),家里好像在我们的挣扎中达到了似乱非乱其乐融融、乱中有序序中有乱、兵来土掩水来将挡的自然生态平衡状态。
就当我真的以为我们已经可以习惯了没有阿姨的生活,最近家里的混乱突然战胜了有序。
我们要出发去海边小屋度假,打包行李把家里弄得乱糟糟,再加上我那一周的社交活动严重超标,居然每天都有约会,真的无暇顾及家务。
临出发前,我回头扫视了一圈我们的客厅、卧室、厨房,一切都乱得各有千秋,让我很难不头昏背气:洗好烘干的衣服堆在卧室角落没有叠,客厅到处是小孩玩具,我的透视眼可以看到拼图散落在沙发下面、地毯下面... 跟灰尘和我掉的头发混在一起。小贴纸被宝子雨露均沾地散布在椅子把手上、地砖上、书架上、沙发套上.. 厨房角落的购物袋里还有上次采买回来的米面粮油没有及时归置到橱柜里。洗碗机哄哄响,洗着我们刚刚胡乱塞进去的碗筷,等我们度假回来还得记得把洗好的碗碟拿出来分类归位。
我很难不想到以前,我们出门度假从不担心屁股后面,等假期过完回到这里,就是干净整洁又温馨的家,床品换好,床铺好,玩具各就各位。地板上何止是没有贴纸和头发,还被认真抛光过。衣服都乖乖叠在衣橱里,院子的落叶被清扫过,厨房干净整洁,餐桌上甚至还有刚做好的晚饭等我们回家吃......
写到这里竟不知如何结尾。我们已经从假期回到家里,我现在坐在一团乱的客厅里,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提莫是个特别乐天平和的人,他做家务的时候都看起来自带愉悦氛围。他从不对我提要求,他甚至希望我窝在沙发玩塞尔达,由他来打扫卫生。(而我很坏的,我做家务的时候最看不得提莫闲着。)好在我这些年已经被他浸染,我的急脾气在他这里只有踢棉花的份儿,我俩说说笑笑着也能在乱乱的家里过一天,家里又达到了新的生态自平衡。
奇怪的是,我羞于对阿姨表达我的情感依赖,我没有对她说起我在听说她住院的那天难过得哭。我婆婆对她很是关切,言语行动表情都很动人,而我对阿姨就跟提莫对她的方式无异,情绪平和,拥抱亲亲。我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多向她表达一些爱意,我费力分析来:我不想对她表演,不想刻意展示,不想有任何矫揉造作的证据,也不想用我自己的情感来干扰别人,我大概率会把握不好尺度,所以索性什么都没做,自己消化一下自己的情绪。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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