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狂有雨,人狂有祸——民谚
功成名就后的禹作敏有多狂?从他说的一句话就能看出来——我就是皇帝!
禹作敏
禹作敏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能人,从1974年他接手出任大邱庄村党支部书记,到1992年,大邱庄这个昔日遭世人鄙弃的著名穷村,居然华丽转身,成为中国首富村!他有头脑,有远见,有魄力,尤其善于用人,善于处理复杂问题。没有他,大邱庄的确成不了中国首富村,这是事实。
禹作敏早就认识到,大邱庄的发展,关键在人才。他首先从大邱庄的领导班子上把关,他常说的一句话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烂都烂在干部上”。他把那些思想好、积极肯干又能干的人挑选进领导班子,他的选拔标准是“不孝敬父母的不要,不能教育好子女的不要,怕老婆的也不要”。
禹作敏这种选拔标准很朴素,却非常实用,他说,一个人对父母都不好,对别人能好吗?如果连子女都管不好,他能管好别人吗?至于那些怕老婆的人,如果这种人进了班子,老婆吹一下枕边风就干政乱政,那怎么行?禹作敏能在十几年时间就让大邱庄翻天覆地,关键就在用对了人才。
大邱庄起步时期,禹作敏就像刘邦用人那样,只要你有能耐,他才不管你人品是不是有问题。他大胆启用的刘万全和刘万明都是有历史问题的人才。刘万全曾是炉匠,懂电气,号称“刘万能”;刘万明在解放前做过伪军,也在钢厂搞过业务,交际能力非常出色。
禹作敏就是用了这两个人,让大邱庄最开始创办的冷轧带钢厂一举成功。还有个叫张延军的能人,20多岁时在生产队的猪场当饲养员,他是个狠人,为摸索新的饲养技术和方法,居然活活喂死了200多头猪。禹作敏觉得这个狠人是个人才,起用他组建电器厂,结果大获成功。
电器厂建厂当年就收回投资,还获利25万元。第二年,就赚了92万元,第三年赚了220万元。禹作敏用人的原则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对各公司的领导人任命之后,立即给予配套的责、权、利,平时不干涉他们的工作,支持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
而且,禹作敏对各公司的领导人在包括住房在内的生活各方面都给予充分又特殊的照顾,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做好工作。禹作敏还非常善于利用经济刺激的办法,他们的收入根据自己创造效益的1%进行提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哪个不会玩命地干好工作呢?
禹作敏除了在用人上独具眼光,他在处理复杂问题上也有一套。大邱庄和许多村一样,历来都被复杂的宗族矛盾给搞得焦头烂额。谁宗族势力大,谁就以势压人。大邱庄有40多个姓,门户最大的是5大姓:张、李、禹、刘、马。
之前,只要其中一个大姓掌权,其他大姓的家族就都成了在野党,在野党对掌权党不服气,就故意不断制造矛盾。禹作敏担任村党支部书记后,他在确保自己统一指挥的前提下,安排其他四个大姓的人也进了领导班子。
这么安排的绝妙之处在于,不管村里哪一大姓的人出了问题,就由这一大姓的干部去解决。这么一来,大邱庄的矛盾迅速消解了很多。客观而言,能在短短十余年的时间,把大邱庄从一个远近闻名的穷村变成中国首富村,和禹作敏在人才引进和培养方面有着极大的关系。
禹作敏亲自制定了一项长达十年的“借脑工程”,该工程要求聘请专家学者、经营人员和国际友人各1000人。截止1992年,除了国际友人只有200多人以外,其他两项都远远超出1000人。大邱庄的科技顾问团名单中,几乎汇集了中国各领域的第一流专家,正是他们把高新技术成果成功变现。
比如,大邱庄新建的钢管厂,由来自上海的高级工程师引进了一项国内最新的焊接技术,使其产能迅速提高一倍,就凭这一项,公司年利润就增长了1000多万元。国家级生化专家陈佑才等人主持研制的“饲料BE酵母菌”成果,为大邱庄一年带来纯利润3000万元。
陪同领导视察的禹作敏(前排右)
大邱庄对人才舍得下重奖,凡定居在大邱庄的高级人才,每人可以居住一所200多平的二层别墅式小楼,家里高档电器和生活用品齐备。村里每年出资100万元,奖励在本村发展中做出贡献的知识分子,对于那些有特殊贡献的,直接奖励一辆豪华小轿车。
禹作敏对那些做出特殊贡献的技术人才,尤其舍得重奖,这种重奖甚至高于对企业经理年利润1%的奖励额度。有两个来自内地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对大邱庄一家机械厂进行技术改造,直接增收4000万元,禹作敏对他们两人每人直接奖励100万元。
此外,禹作敏还深谙人才心理,他给人才创造了一个极好的工作氛围——凡事简单化,不让他们被任何闲事分散精力,让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专心去搞科研。禹作敏给大邱庄制定的衡量人才的标准就只有一条:生产力标准,谁能带来经济效益,谁就是贡献大的人才。
1992年国家统计局的《统计年鉴》上显示,大邱庄的社会总产值、人均收入等多项经济指标都高居全国第一位。这个昔日华北平原盐碱地上的讨饭村,一下子变成了中国的首富村。到此时,禹作敏当初的承诺不但兑现了,而且远远超过了大家的预期,他可算实实在在的功成名就了。
功成名就后的禹作敏开始变了,不再是之前的禹作敏,而是越来越狂,越来越像大邱庄的土皇帝。禹作敏的变化,首先体现在他住的房子。大邱庄有一处围墙用黄琉璃瓦包起来的豪华别墅区,这里就是禹作敏和他13位副总经理的住宅区。设计新颖、别致,又各具特色。
这个别墅区里,最豪华、最顶级的当然是禹作敏的别墅了。他的别墅三层楼、建筑面积780平米,四周是高大的围墙,院子里有凶猛的狼狗巡逻,门口配有最高等级的保安警卫。传达室有电话,来找禹作敏和他的家人,必须先通过电话联系,得到允许后才能进入别墅。
别墅一楼是家庭酒吧、休息室和宴会厅。里面装修豪华、金碧辉煌。二楼是总统套间、办公室。总统套间有三间房,一是禹作敏的卧室,一是他的办公室,还有一间是警卫员的卧室。禹作敏的卧室,镀金电话就安装了6部,还有监视全村的闭路电视系统以及他向全村发号施令的广播。
禹作敏的变化还明显体现在他的生活享受上面,他丢掉了用了几十年的旱烟袋,抽上了中华香烟。吃的都是河蟹、燕窝、人参等山珍海味,他饮食起居有专人服侍,一天两次专人按摩雷打不动。他所有生活上的高额费用全都从医疗费中报销,这个待遇在大邱庄是独一份。
外人直观看到禹作敏变化的就是他的个人形象和安保系统的巨大升级,他的穿着再也没有半点农民的影子,一身皮尔卡丹西服,戴着金丝镀膜眼镜,仅一条腰带就花了一万多元。他亲手组建了一支108人的安保队伍,完全听令于他,每次外出,他的重点保镖分乘4辆奔驰车为他保驾护航。
不知道禹作敏是不是受当时火爆的港片影响,就连在“接见”外人的时候,都像极了港片里的黑老大——以最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为他点好烟,送到他嘴边。香烟快抽完的时候,工作人员又体贴地过来拿走烟蒂,再恭恭敬敬地点上一支。
什么最能显摆身份和地位?那当然是座驾了!禹作敏的座驾一换再换,换了几次,最后换上了奔驰560。可当他得知天津市委主要领导坐的专车也是奔驰560时,他不爽了,马上又把座驾换成整个天津独一无二的奔驰600。从家里到办公楼只有300米不到,他也要专车接送。
座驾这么高调,自然引人关注。曾有记者问禹作敏,你坐这么豪华的车,别人怎么看?禹作敏说,问这种问题本身就是不懂商品经济,在我看来,坐凯迪拉克、奔驰,本身就是一种投资环境。大邱庄已经和美国、日本等建立了30多家合资企业,我不这样,外商能跟我们合作吗?
大邱庄工业公司(老照片)
有一位在职官员质问禹作敏:中央的部长都不敢坐这么豪华的奔驰,你是什么级别,你敢坐?禹作敏毫不客气地顶一句,我们农民没有级别,别拿我们跟有级别的比!一位老干部说,我是流血流汗扛枪打仗过来的,现在才坐一般的轿车。你有了钱就敢搞特殊,超标准坐车?
禹作敏的回答充满了禹氏特色的嚣张和狡黠,他说,你是带着穷人打倒了富人,我是带着穷人变成了富人!总之,大邱庄变成中国首富村后,禹作敏基本上就没把谁放眼里了,乡里、县里的领导算个屁?即便是天津市领导的话,他也是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
在禹作敏看来,大邱庄能成为中国首富村,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在大邱庄,曾有村民当众高喊,爹亲娘亲不如禹书记亲,天大地大不如禹书记的恩情大!村民对他如此感激甚至顶礼膜拜,禹作敏心里非常受用,不但欣然接受,而且越来越陶醉其间,他觉得这才是大邱庄的真相!
大邱庄上上下下随处可见禹作敏亲手书写的题词和训词,广播里播出来的,也都是“禹书记关于某某问题的指示”等等。成绩的确斐然,贡献的确巨大,在各种歌功颂德面前,禹作敏像古代的皇帝一样,开始膨胀了,越来越目空一切,越来越狂妄得没边没际了。
首先是越来越脱离群众。禹作敏的住宅和办公楼戒备森严,村民日常根本看不到他,只能在电视上看到他;要么就是在广播里听得到他的声音,要想见他,难上加难。即便是对那些外来求见他的,他也是严格筛选,曾有国家某部委的副部级领导干部想见他,也遭到他的拒绝。
曾有一位德国著名的《明镜》周刊的总编辑想访问禹作敏,禹作敏摆摆手说,告诉他,我没空!当时,央视《正大综艺》栏目负责人想邀请禹作敏做节目嘉宾,禹作敏一脸不屑,他对来邀请的人说,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让《正大综艺》变成《大邱庄综艺》!然后扭头就走了。
外交部曾组织一批外国驻华使节来大邱庄参观,禹作敏命人把他们的汽车全部拦在村外,改用大邱庄的豪车把他们接进村。他在向这些参观者介绍大邱庄的辉煌创业史后,高调向参观者们宣布,大邱庄准备派人去国外留学,鼓励他们在国外找对象,成功的全部给予奖励。
禹作敏的个人意志早就取代了集体领导,他的命令,大邱庄每一名干部和村民都必须无条件执行,不然就要被制裁、被撤职,被取消生活待遇。其他的领导班子成员全都沦为他的附庸,谁也没有条件没有能力监督和约束他,他们的作用只剩下在禹作敏的旨意下处理和调解民事纠纷。
在大邱庄,禹作敏就是改革的化身,谁敢反对他,就是反对改革开放。谁敢有和他不同的意见,谁就会被他的“专政”制裁,在这方面,他用起铁腕来毫不留情。村里曾有一位禹作敏中意的年轻人要入党,党员会议上讨论几次都没有通过,最后,禹作敏出马了。
禹作敏在会上宣布,同意这名年轻人入党的不要举手,不同意的举手。然后,他两眼一个个人扫过去,全体党员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举手,于是,他很满意地当场宣布,通过!而且,在大邱庄,只要是和禹作敏沾亲带故的,在各方面都享受高人一等的特权,等同于皇亲国戚的待遇。
有一次,禹作敏生病,住进了天津市某医院,村里派了好几个伺候他。禹作敏在病房里抽的是当时最高级的中华香烟,吃的是价格非常昂贵的河蟹。同病房一位级别和工资都挺高的老干部见禹作敏这么阔气,问他是干什么工作的。禹作敏回答,我是农村的村党支部书记。
这位老革命不由调侃禹作敏一句,这么说,那就是“土皇帝”了!禹作敏很嚣张地应道,把“土”字去掉,我就是皇帝!回头,这位老干部立即给天津市委写材料,提出几个严肃的问题。市里派人到县里调查,禹作敏非常恼火,大骂这个老干部是得了“红眼病”了。
禹作敏的别墅
遗憾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引起禹作敏的反思,他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处处公开以“土皇帝”自居。甚至多次在公开场合大肆宣扬自己的“土皇帝”地位。民谚都说“天狂有雨,人狂有祸”,但此时的禹作敏已经迷失自我了,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逆转。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