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回家换牙套,出门的时候随手在书架上揣了一本放了很久很久的杂志,在高铁上慢慢地看完了。
厚厚的册子叫《独唱团》,是韩寒在2010年创办的杂志的第一期。它也只发行了这么一期,此后便因各种理由夭折,于是首刊竟成为绝唱。
一年半以前,一个毕业后几乎没有联系的初中同学向我推荐了这本杂志,买回来之后搁置至今。
前天在高铁上看完,我不无怅惘地想,时间终究还是在我身上留下了刻痕。
如果初高中的我看到这本杂志,十五六岁,满脸痘印,我一定会在夜晚的台灯下被涌动的生猛击中,带着强烈希冀与躁动,隐隐幻视十八岁门槛后的无限旷野,试图接近这本杂志(或者说韩寒自己)所代表的无畏、野性和自由。
很可惜,将将步入二十岁,我已满是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的悲哀。
我可以共情,但我的脉搏已经没法跟着文字平仄和书页起伏共振了。
我未曾喜欢过韩寒。初二时翻完他早期代表作《三重门》,只觉得是那种有点想法便恃才傲物的楞头青的搔首弄姿,字里行间都是“我多有才华我真牛逼”的睥睨。
但我表示理解,如果一个人终有轻狂,那青春期的狂妄总比中年的自大来得妥帖。而且就算天天挨骂,那他至少也有你奈我何的狡黠和我行我素的资本。
杂志的名字取得好,材质和排版和装帧和插图都是下了功夫的上乘之作,精准卡在每一个文艺逼的性癖上。妙就妙在世间仅有一本,于是角角落落都被刷上了一层传奇色彩,十四年后依旧在列车上被新一代文青庄重翻开。
长大挺好的,只是人真的不能同时拥有青春(童年)和对青春(童年)的感受。
昨天还在和我妈说,我可是小学在课桌底下看《暮光之城》长大的人,看的是毛姆在《面纱》里壕无人性的表白:
“我知道你的愚蠢、轻浮、没有头脑,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的目标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想一想真是好笑,我竭力去喜欢那些讨你喜欢的东西、忍受折磨也要对你隐瞒起自己,实际上我......我是那样爱你,我不在乎。”
大了才知道加缪的手记才是世间常态。
“火车上的小情侣,两个都长得不好看。她拉着他,笑吟吟的,撒娇,撩拨他。而他,两眼无神,因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他并不引以为傲的女人爱着而感到尴尬。”
可见白雪公主灰姑娘豌豆公主和美人鱼之流都属于封建糟粕,他们告诉女孩要等待一个高富帅拯救自己于水火。同古早晋江甜爱文一起,它们就像深深吸引着直男的二次元巨乳美腿少女,构成了幼年时代最坚定的性幻想。
很难说到底是因为现实凌厉我们才需要童话,还是因为现实凌厉所以不准童话早早画饼。
跨入社会前尽早认识到自己不是被所有人围着转的公主或者盖世英雄,跨入社会后不因声音太小贬损了自己的价值而自尊自爱,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在二度空间实现价值转换的,所以我对所有二极管抱有深切的同情。
最近邵艺辉的新电影《好东西》热度很高,作为邵前作《爱情神话》的忠实拥趸,我岂能错过。
电影和大家夸赞的一样优秀,很大的一个遗憾是,其预告和宣发都把女性主义这个词摆得过于刻意且隆重,让一大批深受极端性别对立之害的男性盲目抵制该片。
挺可惜的,它其实是轻松、有趣、自由,让人哭着笑笑着哭的一部电影,悄悄摸摸正大光明地就把讽刺和立意摆在台面上了。不同于任何流水线式的脸谱化的歌颂式电影,也不是强行上价值的苦难叙事——不愿过多剖析,感觉所有人写的所有影评都不能展现出电影的质感,也都比我能写的要好得多。
两周前,电影还没正式上映,我一个人买了点映场。旁边的一对中年夫妻和前排的女大都笑声连连,但我很争气地落泪了。下午就跟我妈说,我11.23要回家看牙,我想和你一起去看一部电影,叫做《好东西》。
我妈也很喜欢。
每个人都有妈,每个人身边都有做母亲的女性,所以每个人都值得看一看这部电影。
我原先很担心我妈看不懂里面关于女权、女拳、打拳等隐喻的一场精彩戏,后来发现是我多虑了;不知道这些时新词,一样能共情里面所有关于女性的内容。
谁没做过家务呢,谁没在工作和孩子之间挣扎过呢,谁没在千丝万缕的社交关系中纠葛过呢,谁还不是个人呢。
羡慕所有还没看过好东西的人,还有好东西可以看。
最后,我想用一个同学在看完《完美的日子》之后拒绝在一周内去看新电影的理由作结。这大概也是每一个被某部电影击中的人会久久萦绕的句子。
1、看到了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和自己看过的景,有种莫名其妙的融入感。
2、面对这样的一个主角,我向往、恐惧、又厌恶。向往他如此富足的精神状态,恐惧自己会变成他的样子,又厌恶自己做不成这个样子。
3、或许人们总是对一些自己未曾经历过的东西格外渴望,各个方面都是这样,生活也好,感情也罢…为什么会向往某种生活为什么会喜欢某种人,恰恰是它带有着一种我们所渴望却不曾拥有的东西。
4、尼古丁到底是什么神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