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孝武时代与南朝文学
新变研究》
内容简介:刘宋孝武帝朝虽然只有短短十一年,却在制度改革、士庶升降、皇权重塑、南北关系、文学发展等方面,深刻影响了南朝的历史走向,是一个重要的历史时期。本书以刘宋孝武帝朝的政治环境为切入点,借助微观史学的研究方法,在广泛收集史料并进行详细考订、编年的基础上,全面剖析孝武帝朝的重大政治事件和重要人物关系,探寻政治与社会文化、文学发展背后的草蛇灰线。旨在还原孝武帝朝政治与经学、文学互动的面貌,发掘南朝文史研究新案例,探索南朝文史研究的新路向。
作者简介:赫兆丰,河北邯郸人,文学博士,现为南京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广岛大学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魏晋南北朝文学。主持国家级、省部级项目数项,在《文学评论》《文学遗产》《南京大学学报》等期刊发表学术论文二十余篇。
目 录
序
2012年9月,兆丰从武汉大学古籍所考入南京大学,随我攻读文学博士学位,并选择以“从孝建到大明——刘宋孝武帝朝的政治、文化与文学”为题,撰写博士论文。2016年6月,他顺利毕业,并留校任教。前不久,他送来一包校样,说这篇论文即将正式出版,请我在书前说几句话。我对这个题目是有浓厚兴趣的,也了解本书的诞生经过,就欣然应允了。
差不多二十年前,我写过两篇小文章,分别题为《贵妃之死·462年的爱情》和《贵妃之死·哀荣背后的都城政治》,刊登在凤凰出版社主办的《古典文学知识》 2005年第3期和第4期,后来收入拙著《旧时燕:一座城市的传奇》(凤凰出版社,2006年)。这两篇小文所谈的,就是刘宋孝武帝和他所宠爱的殷贵妃的故事。隐藏在这一段风流韵事背后,让我特别关切的,就是宋孝武帝时代的政治与文学这个话题。我的这两篇小文章,合起来还不到一万字,显然只能浅尝辄止。现在,兆丰以二十多万字的一部专著,对这一话题进行深入的探析,其细密专精之程度,自然不是我那两篇有意“八卦”历史的小文章所能企及的。我饶有兴致地读完了这部书稿,多有收获,也有几点感想,愿意在这里与大家分享。
这本书关注的两个焦点,一个是南朝宋孝武帝时代,一个是南朝文学的新变,对读者都是很有吸引力的。南朝文学是魏晋文学向隋唐文学的过渡阶段,南朝文学的新变,攸关魏晋文学向隋唐文学的转型,有着重要的文学史意义,这是毋庸多言的。而宋孝武帝时代为什么值得特别关注,就不是那么不言而喻了。文学史上说到南朝文学,经常提到的,大概是宋文帝元嘉时代(424—453)、齐武帝永明时代(483—493)以及梁武帝时代(502—549),相对而言,宋孝武帝朝及其大明诗坛或者大明文学所引发的关注度,实在不能与此同日而语。但实际上,借用兆丰在本书开宗明义所说的那句话,宋孝武帝是一个充满话题的历史人物,可惜,一般人,包括一些魏晋南北朝研究的圈内人,对这个皇帝也未必有很多了解。正因为如此,他与他的时代也就具有了多方面的不确定性和可说道性。这不仅因为他与殷贵妃之间演出过那样一段爱情传奇,也不仅因为他有突出的才华和鲜明的个性,也不仅因为他在位期间实行的大量改革,使宋孝武朝成为南朝历史的转折点和南朝文学新变的孕育点,也不仅因为他身后的毁誉不一。他在位时长并不长,从453年到464年,总共十一年,不过却是刘宋诸帝中在位时间第二长的,仅次于宋文帝。他先后使用过“孝建”和“大明”这两个年号,都有深长的意味。如果说“孝建”强调的是对正统的继承,体现的是他对正统的焦虑,“大明”则意味着对这一正统的发扬光大,体现的是他确立政权之后的自信。史家对宋孝武帝其人如何界定,对其时代如何评价,还存在不少争议,尚无确定之论。有人对宋孝武帝时代评价很高,认为这是刘宋王朝的中兴之世,当时有一些文人,以鲍照和韩兰英为代表,都异口同声地称颂宋孝武帝是刘宋的中兴之主,可见这代表了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一种声音。也有人认为,这是一个极为糟糕的时代,比如《宋书·孝武帝纪》史臣论中就说,大明之世是一个“尽民命以自养”的桀纣时代,这等于骂宋孝武帝是桀纣之君,其贬损力度之大,可谓无以复加。当代或后代的史书,迫不及待地给宋孝武帝贴上昏君或暴君标签的,也比比皆是,不过,也有史家承认宋孝武帝是个文武双全的皇帝,比如,《南史》和《资治通鉴》就说他武则“长于骑射”“机警勇决”,文则“学问博洽,文章华敏”。而《文心雕龙》《诗品》等经典的诗文评著作,也都肯定他是一个诗才出众的文人。两种评价几乎迥然相反。宋孝武帝病死的那一年才35岁,如果天假以年,让他享有与其祖父宋武帝一样的年寿(60岁),或者享有其死于非命的父亲宋文帝的年寿(47岁),他会如何引导南朝历史和文学的走向,那就是一个更大的未知数。正因为有了上述诸端不确定性,宋孝武帝这个话题人物才更加引人注目,宋孝武朝这个话题时代才更加值得仔细研讨,而本书各章中围绕宋孝武帝及其时代展开的各种论题,涉及政治权力与制度变革,涉及政治与经学、文学及文化的互动等等,也才有了更大的阅读吸引力。凡此种种,都体现了本书选题的趣味性和重要性。
在研究方法上,本书有三个特点:首先是采用微观史学的研究方法,其次是在研究中把握“了解之同情”与历史想象之间的平衡,第三是注意文献学与文艺学相结合,考据与批评相结合。对以上三点,兆丰在本书“绪论”第三节中已经作了较为详细的阐发与总结,不必逐一重述。窃以为,在这三个特点中,第一点最为重要。一方面,相对于推重长时段理论的宏观史学,微观史学更关注微小时段,更关注个别的、具体的人物和事件。很显然,历时只有十一年的宋孝武帝时代,是不适用长时段理论的,而只能适用微观史学。本书采用微观史学的研究方法,能够发挥其优势,因小而见大,见微而知著,既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也可以说是因地制宜。另一方面,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史料充足,才比较方便展开微观史学的一系列考证辨析的细密操作。所以,一般来说,微观史学比较适用于文献史料遗存比较充足的时段,比如明清时代以及近现代,除了正史、档案之外,还有大量书札、日记、方志、石刻等史料,可以彼此联系,相互印证。至于魏晋南北朝时代,其传世文献的数量与质量,非但远远不及明清时代,也明显不如隋唐两宋时代。本书将微观史学方法运用于研究南朝早期的宋孝武帝时代,需要面对两个严峻的挑战,一个是史料不足,一个是阐释确证不易。为此,兆丰非常注意爬梳散落于各种文献中的细碎材料,细心寻绎史料断片之间的联系,“从众多纠葛缠绕的史实中,梳理出历史发展的脉络和重要节点,同时也可以更深入历史的肌理,贴近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各阶层人物,玩味他们的心理,体会他们的感情”(第14页)。他所说的“众多纠葛缠绕的史实”究竟指的是什么呢?不妨举两个例子为证:一个是第二章第二节“刘宋中前期出镇皇子府佐考——以孝武帝朝及子勋之乱为中心”中所考辨的史实;一个是本书所附两个附录,“《宋书·宣贵妃传》流传及佚文考——兼及今本《宋书·刘子鸾传》的错页”以及“《宋书》校考”。这两个例子都涉及“纠葛缠绕的史实”,兆丰从中甄辨考析,理清历史脉络,突出重要节点,颇见史学功底。全书论述引人入胜,可以说,其对微观史学研究方法的使用是成功的。兆丰在准备这篇博士论文期间,为了借石他山,曾申请并获得国家留学基金资助,到日本广岛大学访学一年。众所周知,日本学界的魏晋南北朝史研究有着相当深厚的学术基础,硕果累累,而广岛大学正是日本六朝文学研究的重镇,其中不乏擅长微观史学研究的学者,也不乏可资借鉴的研究个案。在广岛大学访学期间,兆丰搜集、阅读了大量日本同行的研究论著,开阔了学术视野。书中对这些文献颇多参考、征引,留下了这一段访学经历的印迹。
这部书稿是兆丰在其博士论文的基础上修改、充实而成的,相较原作增幅约三分之一。八年前,兆丰以这篇优秀的论文提交答辩之时,就获得答辩委员会的好评。毕业之后,他又持续对论文进行修订、润饰和提高,并且以这篇论文成功申请到国家社科基金的后期资助。论文中的若干篇章已经在《文学遗产》《学术研究》等核心刊物上发表,提前与广大读者见面,并在圈内产生了很好的影响。作为这篇论文的最早的读者之一,同时也作为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界的同行之一,我见证了这项专题研究从框架构建到论文成篇,从书稿定型到正式出版的全过程,也目睹了兆丰在学术研究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迈进的足迹,既为兆丰的成长感到欣慰,也为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增添新成果而感到欣喜。兆丰是80后学人的一员,当下,他与他的同辈人精力饱满,学识日新,正处在你追我赶、蒸蒸日上的阶段。在他们手中,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将焕发新的生机,开拓新的世界,收获新的成果,是无疑的,我对此充满期待。
程章灿
2024年9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