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撷秀 | 一等奖 ——《生日》

文摘   2025-01-02 17:30   江苏  

生日

汉语22-3班    陈婷 


今天是苏老太的六十八岁生日。按照本地的习俗来讲,老人年岁除非是逢五逢十,其他年岁生日是用不着大办的。所以今年苏老太的生日也是一家人简单聚在一起吃个晚饭。人老了,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偶有一只蜻蜓点过,也能掀起一两圈涟漪。

一大早,苏老太便醒了,打开电视,里面正放着早间新闻。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面流淌,氤氲起乳白色的光晕,光里有无数尘屑在飞舞。新闻声回荡着,是屋子里唯一的声音,给这刚刚苏醒的世界增添了几分精神气。苏老太盯着电视,但若是你仔细看她的眼神就会发现她的心神必不是放在电视上的。苏老太的眼神是神秘主义的,带着点哲人般深沉的意味。这扇心灵的窗户的表面有一层膜,那是常年在厨房里留下的深刻痕迹,怎么擦也擦不掉,最后只糊了满玻璃的油花,一眼望去,什么都看不见了。

苏老太家中,电视是最勤勉的伴侣,除了睡觉一刻不歇的。她常常觉得,这房子实在是太过冷清,电视里的人说说笑笑,也是有点声音了。但比起看电视,苏老太更喜欢发呆。

老太太两年前被儿子接到城里,独自住在一间小两居中。在此之前,她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苏老太不识字,腿脚也不好,自老伴离世后,苏老太醒着的时光里大半便是坐着发呆,守在一方院落里。她喜欢搬一把红色油漆的长条凳,在高高的、伞状的桂花树下,静静的坐着。远远看过去,像桂树角落斜分叉的一节干枯枝桠。等到傍晚,孙女下了学,到家叫上一声奶奶,她那深沉的眼珠才难得反射出余晖的光亮。她笑了,黄土地色的皮肤堆了一层褶,像桂树底的树皮。

“晚上建华一家回来,要让囡囡重新给我调一个频道。”看着已经放了一个多月的频道,苏老太心里想着。

天光渐渐大亮,楼下锻炼的人也多了起来,不时有孩子的笑声、打太极的音乐声,顺着早秋的风飘进来,中断了苏老太的神游。苏老太拿起床头的拐杖,到窗边望着底下来来往往的行人。似有若无的桂香,撩的人心里痒痒的。于是苏老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出门了。

初秋的风,带着点凉意,清清爽爽的。苏老太寻了一处树荫遮蔽的花坛边坐着。看见被催促着上学的孩子,她想“囡囡也像这孩子一样,上学老是要人催”;望着匆匆的中年人,她想“建华一天天也这么辛苦”;望着广场上打太极的大爷,她想“老头子当年怎么就好端端中风了,瘸了一条腿,不然以前也能打打太极”;望着对面跳舞的大妈,她又想“嘿,我自己也是个瘸子。”

很快,苏老太又乐呵呵地听旁边人谈话。不远处的两人,一个高高瘦瘦的拉着行李箱,另一个则稍矮些,苏老太心想:“和我一样,两个老太婆,那一个拉着箱子做什么呢?”

“王姐姐,你拉个箱子是要上哪儿去?”矮老太问。

“我啊,上拉萨旅游去。”

“你女儿儿子倒有空陪着你?”

“才没有哩,我一个人去。”

“你一个人去!不找个人陪着?好歹跟个团呢。”

“不要!不要!你看我才68岁,身体还硬朗着呢。我才不要他们跟着。”高老太连忙摆着手道。

“那坐车得挺久的吧?”

“我坐飞机差不多七个多小时。”

不等矮老太说话,高老太又说:“不跟你说了,我还赶着去机场呢,先走了。”

“七个小时,确实挺久的,从村里到市里也才两个小时。”苏老太想着。

日头渐渐往天中间移了一些,晨练的人也渐渐散去,只余下三两个大爷下象棋。苏老太突然想起,今天孙女回来,家里还没有零食,于是便拄着拐杖小步往便利店去了。

买了三五种饼干和糖果,苏老太从贴身衣袋里取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付了钱,然后提着满满的一大袋晃悠悠地家去了。她到楼下时,正迎上出门的陈老太,提着补课机构统一样式的蓝色帆布袋,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什么。

陈老太比苏老太大上八岁,两人就住对门,时常能遇着,也就逐渐熟络了起来。看着陈老太提着一大袋东西往外走,苏老太叫了一声:“陈姐姐,你背着这一大包东西上哪儿去呀?”

“噢,前两年我跟我老伴写的长篇印出来了,给几个朋友送过去。”

“出书啊,哦呦,真个是了不得。”

苏老太没念过书,虽不知道长篇是多少,但是能出书的都是文化人。看着陈老太的笑脸,苏老太不得不奉承两句,心里却想着:真是个文化人,就是可惜女儿半年也不见能回来一趟。又想到今天晚上要回来的儿子孙女,心里头倒熨帖许多。

下午,苏老太听着电视里放着新上的农村伦理剧,觉得热闹,坐在沙发上看了许久,不时盘算着孙女放学的时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电视还在放着,却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了。苏老太找到压在身下的遥控器,按了几个熟悉的键都没用,索性不管了,想着:“等建华回来,定要让他看看这电视机,怎么突然间又没响了。” 

苏老太从房间里拿了一双新制的棉鞋,仔细翻看。那棉鞋是老式的,浅色胶底、红布鞋面,鞋口裹了一圈灰色的毛,内里也是绒绒的,小小的一对,针脚密匝匝的。

“马上天凉喽,给囡囡试试新鞋子,不知道她脚有没有又长大了。”苏老太抹挲着棉鞋,想着。

太阳渐渐往西走,苏老太等待地有点焦灼。她时不时要去瞅一眼钟,看着秒针走着,一搭一搭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突然,座机的声音响起,一下下、很急促,给人惊了心里一跳。苏老太颤颤着起身接起电话,儿媳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妈,囡囡发烧了,我们先送她去医院,您今天先自己弄着吃吧。”

“好,好。哎哟,怎么好端端地又发烧了,快点去医院吧。天冷了,要注意保暖,我给囡囡做了老棉鞋,你们有空过来拿一下吧,别再冻着了。”

“妈,你身体又不好,就别整天给囡囡做鞋子做衣服了,你做了她又不爱穿。建华的车到了,我们先走了。”

还未等苏老太再说些什么,听筒里就传来了忙音。

苏老太放下听筒,把鞋子又拿回了房间。冷菜冷饭热一热,晚餐也就对付过去了。

过了秋分,天黑的格外早,等苏老太收拾完,外头早已亮着灯了。从窗户望去,对面楼大半窗户也亮了,时不时有人影经过。苏老太只留了桌上一台小暖灯,重又坐回了沙发上。电视闪烁着,微弱的光打在老人脸上,映出紧皱的眉。房间里清浅的呼吸回荡着,老人已经睡去。喧闹了一天的世界又回归寂静中。

文字来源丨陈婷

图片来源 | 柴婧

图文编辑丨柴婧

责任编辑丨李肖雅

审核编辑丨刘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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