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费里尼
如果上海不公映这部,我可能真就飞去香港看了。有些影像,必须看大银幕。甚至不惜拗一点成本巨大的造型。因为,有些更配称为“电影”的电影,值得我这样去做。
昨晚在上海看了这部。不大的厅,人不多,但全场临近结束,闻听身后多人抽泣。而我,也濡湿了眼眶。多年没有此等景象了。
截止今日,该片某瓣评分8.8,为15年来港片评分之最。票房过1.2亿港币。据称有100万香港人进影院观影。大疫之后,兼其他你懂的原因,港岛市面凋敝,按照口红经济的原理,影院火爆也不足为奇。但一部没有太大悬疑情节,也没有太多一线大咖出镜且导演更是我闻所未闻(或我孤陋)的电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窃以为,不完全关乎“口红”。
而是,电影巧妙地通过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故事,击中了港人心中不可言说、不可明说的某种情愫。而这种情愫,可能上海人能够越过影像表面的肌理,给予某种深刻的共鸣。
电影有两个主角:黄子华扮演的道生,原本是婚庆策划公司老板,因受疫情影响,抵押房产硬撑两年无果,最后只能通过同居女友的介绍,进入殡葬行业,转行做了葬礼的接单、策划和执行。
传统的香港殡葬业,一般是一文一武的搭配。文的就是道生这样的前台“文职”,武的叫“喃呒师傅”,电影里的角色“文哥”由许冠文扮演。“破·地狱”其实是一种道教仪式,由身着道袍的喃呒师傅操作一场仪式感极强的道场,超度亡魂打破地狱的束缚。
电影在开头就用字幕告诉观众:破·地狱在香港已经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带道生入行的老先生由秦沛扮演,他原来的武搭档就是文哥。文哥脾气古怪,对新搭档道生爱搭不理。文哥的儿子文斌不喜欢喃呒师傅的行当,但自小被父亲强行带入行业,不敢反抗;文哥的女儿叫文玥,由和梁咏琪有点像的卫诗雅扮演,电影里是消防署的急救员。
文玥和哥嫂、侄子以及老父亲住在一套逼仄幽暗的老屋内。平日龃龉不断。文斌太太为了儿子考名校打分高,撺掇丈夫信了某教,吃饭前让丈夫手画十字,文哥见状大怒,认为有辱祖师爷。女儿的内衣洗干净后不慎和文哥的道袍搭在一起,文哥又气得阿噗阿噗,理由是“女人污秽,会影响祖师爷的法力”。
那边,文哥和道生的合作也是磕碰不断,价值观相左。文哥认为,破·地狱超度的是死去的人,而道生则认为超度的是活人,生者更需要抚慰。
(省略剧情若干)
某天,文哥中风倒下,文斌为了自己儿子的学业,举家移民澳洲。文玥在推轮椅上的父亲外出时,被一个女人当众喫了耳光——你懂的。
电影的最后,文哥与道生深谈,做了一生的反思:只知道遵循祖师爷的训导,却从未有关自己的想法。他认可了道生关于超度生者的理念。
一天早晨,文玥呼唤父亲,却发现老父已经撒手西去。在遗书里,文哥关照自己的破·地狱仪式由儿子文斌和女儿文玥共同操持。喃呒师傅居然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女性。现场前来吊唁的同业者怒不可遏,拂袖而去。
然后道生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意思是,要破的地狱,未必就在地下,可能就在人世间。
文哥最终是穿着西装三件套走的。破·地狱仪式上,文玥一袭道袍,英姿飒爽,手持桃木剑,身形潇洒,旋转腾挪,逐一击碎地上环装摆放的九块瓦片——象征打破九层地狱,超度亡父灵魂,早日托生。
看到这一节我忍不住爆了粗口:册那,这才是真正的“女性电影/篇章”好吧!
电影的英文名字叫The last dance。最后之舞。我想,这个不仅仅指仪式上文玥的破·地狱之舞。而是,事关城市,城事。
众所周知,此城和彼城,在过去的几年中,都经历了什么。以前,总有人把沪港两地拴对,称为“双城记”。今日,城犹在,非昔比。城中人,惺相惜。不着一字,尽得唏嘘。
何谓地狱,何谓“地狱不仅止于地下,而是就在人世间”?
电影顶着传扬香港非遗的名头,讲了一个内核只有香港人深谙的故事——当然我以为我这样的上海人也能遥感到编导想要表达什么。
高级的电影,真的不必处处金句。也不必为了“让你懂让你感动”,拿一瓶眼药水时刻候在你旁边。真正的眼泪水来自腺体由内而外的层层传导、分泌——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自然主义。
感谢香港的电影创作人,以自己的智慧和对城市、人心、人性细致入微的观摩,贡献了一部注定要载入华语电影史册的,真正的电影。
The last dance。秋风起,意萧索,而秋叶翩跹,不知何往。
《破·地狱》之后,香港终于也诞生了自己的伤痕文学了。
【辉辉的小店,香榧子热卖中,来一颗,咀嚼你的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