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袁雨桐
校订/兰雅婷、孙宇凡
不管你是来自社会学、政治学、法学、管理学、传媒学还是教育学；
不管你是做互联网研究、小镇做题家研究、政府运作研究还是领导爹味管理研究；
我们做文科研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观察现象背后的意义”。
更重要的是，这个共同点恰恰也是我们文科研究和自然科学研究的不同之处。
做文科研究，我们总不满足于测量这是几米几厘米，也不满足于只是找到智商和收入的线性或非线性关系，而是想再追问：
到底小镇做题家的每天996一样读书工作，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到底政府里每天开会每天报告每天一脸严肃，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到底网红直播时选择深夜直播和下午直播的时段选择，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观察现象，只是我们的起点。
背后的意义，才是我们的目标。
这种研究目的，就是我们文科的最大共识、最大特点。而在社会科学研究中，有一个专门方法来形容追求“背后意义”——“深描”。
深描，或译为“厚描”，是人类学大师格尔茨提出的概念。也就是说，对一个社会事件或行动的详细描述，不仅能考虑到人们即时发生的可观察行为，还促使研究者将其放至前后语境和文化理解之中，进一步理解这些语境、行为与文化对当事人来说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格尔茨 - 著名人类学家
那么问题来了。
如何做“深描”？我们如何成功洞见社会中表层行为背后的意涵呢？具体的步骤和措施又是什么呢？
下面，我们带你来看格尔茨是怎么通过细读拆解两个案例——日常的眨眼和斗鸡游戏，来向我们展现深描的特点、以及怎么做深描。
01.
先从一个小案例说起：
如何深描“眨眼”？
在社会人类学之中，“深描”这一术语最早是由著名学者克利福德·格尔茨于20世纪70年代早期提出的。在这篇名为《深描:迈向文化的阐释理论》的文章中，格尔茨致力于将研究者在社会人类学中的相关实践操作化。
对格尔茨来说，从事人类学研究就意味着写民族志，而写民族志就意味着进行深描。他指的不仅仅是在具体实践中每一位研究者需要写田野笔记的方法论，也指一种在抽象层面能够塑造民族志写作过程的思维逻辑。
其实，格尔茨并非首创了这一术语，他借用的是英国语言哲学家吉尔伯特·赖尔所提出的词语 thick description。
为了方便理解，格尔茨用“眨眼”的例子来生动说明“描述”和“解释”人类行为的差异。虽然都指向对人类活动所创造意义的探究，但这两种相关动作处于不同层次。
“描述”对应的是“浅描”。在“浅描”中研究者只是将眨眼看作为涉及一只眼睑快速收缩的生理动作。
与此相反，和“解释”对应的“深描”会根据社会背景和相关环境，要求研究者对眨眼动作所代表的意义给出解释性的说明。实际上，一个眨眼动作可以在很多情况下表达诸多意思，甚至同一个眨眼行为对不同的人来说也可以传递不同意义。
*图源：Google
“深描”的目的不是为研究对象的行为提供一个确定的描述，而是对其意义可能性的范围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
因此，对于将赖尔的哲学研究应用于民族志的格尔茨来说，眨眼是一种能够了解文化的动作，其意义多样——无论它是为了传达诱惑、共谋、戏耍、休息还是其他的意思，其重点都不在于眼睛的生理运动，而在于将眼睛的眨动转化为一种具有社会意义的行为，并对此进行错综复杂的推理和解释。
02.
深描的经典案例：
格尔茨如何深描“斗鸡”？
格尔茨的经典著作《深层游戏:关于巴厘岛斗鸡的记述》，可以说是深描的最佳和最知名的例子之一，提供了斗鸡这一行为在巴厘岛文化中的角色的详细论述。
格尔茨和他的妻子作为访问人类学家来到了巴厘岛的一个偏远村庄进行调查。在“深描”指导下的民族志写作中，其全文都以第一人称进行叙述，详细梳理了格尔茨所目睹的事件全貌。
在这里插入一个有趣的故事，你知道“斗鸡”这一活动成功帮助格尔茨夫妇融入研究田野吗？
斗鸡是当地人文化中的重要事项，在当地有着非凡的地位。一次当地人在村庄中央广场非法举行斗鸡时，遭遇了警察的搜查。而警察不经意地把格尔茨和他的妻子当作当地人进行抓捕，于是格尔茨和妻子便同当地人一起逃跑、躲避警察，并由此得以与村民建立融洽的关系。
格尔茨接着详细讨论了斗鸡这项活动本身的意涵、参与这场比赛的人的特点，并概述了一场典型的斗鸡活动的地点、时间和方式的复杂性，还设计一些复杂的赌博仪式等。格尔茨使用了大量且丰富的语句去具体叙述斗鸡活动的细节，并在之后上升至更抽象的讨论。他在此提出——斗鸡作为巴厘岛人民所孕育出的一种典型文化特征，具有丰厚的文化意义。
* 图片来源：http://www.fengsuwang.com/
格尔茨最后对斗鸡提出诸多解释性看法。他将斗鸡描述为一种“男性参与”的象征性展示——从根本上说，斗鸡是一种戏剧性的文化行为，体现了当地男性对地位的关注，并贯穿了其他不同意义的复杂作用。
格尔茨将斗鸡的核心功能变成可解释性的，它为人们对自己亲身经历和创造的意义提供了一种理解角度。
这一案例体现了格尔茨所说的“深描”，不仅因为它展示了有关事件叙述的丰富细节，内容囊括了研究者所有的感官体验；还因为研究者在此的解释立场中，毫不掩饰自己的主观性与定位。尽管格尔茨在整篇文章中表明他的文化解释是基于与线人的长期对话和对当地文化的熟悉(包括参与57次斗鸡活动），但他并未对自己分析的科学严谨性做出绝对的断言。
就像对任何文化事件的解读一样，“深描”提出了一种见多识广、深思熟虑的尝试。它试图让生活经验变得有意义，而不是证明这种解读的普遍正确性。
03.
深描的两个步骤：
超越表层，强调叙事
“深描”这一概念与案例研究特别相关，因为它强调了研究者深入观察社会现象的重要性，这种洞察的所处层次超越了对表面现象的挖掘。
第一步就是强调细节描述。深描通过强调细节、背景、思想、感情、关系网、手势、沉默和暗示沟通等，使研究者深入了解意义成为可能。
第二步是转化为有重点有焦点的叙事。案例研究的研究人员经常被鼓励去关注历史议题，相关语境和环境设置，而这些通常也是深描所关注的焦点。
从格尔茨开始，深描一直与田野笔记的叙事过程紧密相连：在田野环境中构建一个通过写作来阅读的方式，并对叙事和故事元素着重强调。正如案例研究方法论家罗伯特·斯托所说的那样，案例研究的艺术就是讲故事的艺术，也就是在所讨论的案例中讲述正在发生的事情、最有意义的事情。需要提醒的是，这些当然不可能是故事的全部。总有更多更新的事情在发生，这些都不是一个单一的叙述所能包含的。
*图源：Google
总之，深描的目的是通过互动和观察，尽可能多地讲述参与者的观点和故事。但客观来看，这一过程总会被研究者带入其自我叙事的解释性立场，还会受到研究所处环境等的影响，具有强烈主观特征。
编译来源：Encyclopedia of Case Study Rese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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