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的校园,杜鹃正盛,月季略害羞藏身在花苞中,小小的青杏日渐圆润,颇诱人,一颗颗柿蒂悄无声息的埋在枝叶间,酝酿着日后的丰满。
不时有三三两两着藏青色大袍的身影闪过,那是回来答辩的大四学生,顺带着穿上了学士袍。
每年的四月对于师生来说都是一场浩劫,因为毕业论文要在五一前归档。从选题到答辩的好几个月,听起来漫长,可有些人真正全力以赴写论文也就答辩前后那几周。4月的夜大概早就见惯了辗转反侧大脑被掏空的修改之路。
我的佛系与躺平自然也维持不住了,变成了强迫症。尤其是答辩后,总觉得框架、内容、格式哪儿哪儿没改到位。
答辩后还需要较大修改的,更是悬心。
其实看到问题不难,难的是你要代为思考,代为修改,代为拟小标题,代写过渡语。这个工作量就有点大了。再或者,有时知道对方改不出或者没心思改,索性提前放了水。
然后那些放过的水又变成了事后的担心和暴躁。
这样的戏码年复一年竟成了惯例。今年也是概莫能外。
清明三天的小长假,和朋友在商场转了转,吃了顿自助餐,又去湖边逛了逛。成片的油菜花附近长了好些荠菜,瘦瘦高高,顶着同样细长的白色小花。说真的,小时候也常去麦田挑野菜(老家对荠菜的称呼),可如今总要等它开了花,才能认出来。
开了花的老荠菜自然是吃不得,不过,三月三,荠菜煮鸡蛋。正当时令。
水是满满的荠菜清香,蛋还是白水煮出来的味。
不甘心,又试了一次,这次不仅有开花的荠菜,还有生姜、红枣,特意在蛋大半熟后,敲破蛋壳。
尝了尝,水不是那个水,蛋还是那个蛋。难怪老家从没这个风俗。看来煮的是个寓意。
4月也是蚕豆的季节。蚕豆苗的气势及不上铺天盖地绿油油的麦苗。不过鼓鼓囊囊的蚕豆荚,稍加一点盐水煮,剥去外壳,嫩嫩的蚕豆瓣,滋味粉糯。记得读小学时,有同学拿煮好的蚕豆一粒粒用线一串,挂在脖子里,套在手上,想吃就现剥,甚是方便。
螺丝其实不是吃的好时候,春天的螺丝正怀崽,肥也是肥的。用盐水生姜煮一煮,吃个新鲜和耐心。小时候最喜欢干的活,便是挑螺丝,就像嗑瓜子一样,单纯机械重复性劳动,特别省心上瘾,还担了个干活的正义之名。
4月末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一个大爷在卖爆米花。
爆米花的那个锅炉是我的童年噩梦,即使成年了,看见那个也要远远绕行。好在那个大爷,锅炉虽在,却一片静默,未曾点火。旁边一袋袋是爆好的米花,5块一袋。
一时奇想,买了一袋。WW嘲笑我,无糖无奶油,难吃,必定后悔。
后悔倒也谈不上,难免有点遗憾。
味道是童年的味道,就是米花焦的比率太高了。
要吃之前,得一颗一颗挑拣。何况,总有些米花,未有焦形,吃下去一股子焦味。
4月的记忆满是食物,大概是一种补偿。
补偿什么?日渐荒芜的记忆,还是不时给我一记的牙痛?
也许都有。
从前看荒诞派戏剧《秃头歌女》中马丁夫妇,只觉得好笑。怎会有夫妇,对面相逢只觉面熟,靠着一点一滴的回忆和拼凑,确认彼此身份呢?
现在却明白,这才是生活的真相。
我们的生活本就充斥着记忆的残片。
年轻时,运转无碍,衔接流畅,自以为记忆牢不可破。孰料,时光流转,记忆的碎片不时卡壳。
有次和YOUNG在食堂吃晚饭。
她问,“等会儿散步不?”又问,“昨天我们散步没?”
我认真回想,发现对昨天全无印象。
散步归来后,爬着楼梯,YOUNG讲起她有件t恤送去改,我的记忆忽然回笼。啊,昨天没有散步,但是我们吃完晚饭一起爬楼梯了,也讲到了那件改小的t恤。
据说衰老的标志就是眼前的事情记不清楚,几百年前的往事倒又倒腾出来。
尤奈斯库写的大约不是荒诞,而是衰老。
不过,人生在世,有些东西惦念,总是好事。
4月的读书,说来惭愧,没读什么新书。公众号写了两篇《醒世姻缘传》的读后感。《诗经》课听着听着,发现自己的兴趣竟然是“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啊,那是车前草。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啊,那是梨树。
那么古老,又那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