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阅读《红楼梦》,
把《红楼梦》看作一部什么样的书?
如果将社会视作一本大书,
《红楼梦》就是曹雪芹对这部大书的解读。
许多读者虽爱读《红楼梦》, 却又惑于《红楼梦》 的阅读,因为《红楼梦》中的人物情节之复杂、艺术之瑰奇、 思想之深邃,书中又有着各种或大或小的“引诱”使读者沉湎其中,而难以识得《红楼梦》的真面目。
此次,浙江古籍出版社为读者朋友带来“知·趣”丛书新书《红楼梦引》。快来听听中国红楼梦学会会长张庆善是如何评价本书并为读者指点迷津的吧!
《红楼梦引》
序言
—张庆善—
如何阅读《红楼梦》,把《红楼梦》看作一部什么样的书, 这无疑是阅读和研究《红楼梦》最重要的问题。但遗憾的是很多人在捧起《红楼梦》的时候,却忽略了这个问题。喜逢同志这本书探索的就是如何正确地阅读《红楼梦》,是一本很有学术含量、广大读者很需要的书。
喜逢同志开宗明义,就回答了“《红楼梦》是一本写什 么的书”这个重要问题,他说:
如果将社会视作一本大书,那么《红楼梦》就是曹雪芹对这部大书的解读。《红楼梦》是社会的映射,人们可以通 过《红楼梦》去了解社会,了解人性;《红楼梦》又是哲人 的探索,人们可以通过《红楼梦》去了解古典思想,了解哲 人对历史、对社会的认知。《红楼梦》兼具艺术性与思想性, 而这就使得《红楼梦》成为沟通古今、沟通社会的最佳桥梁。 阅读《红楼梦》的目的,归根到底在于增强自我辨识、审美 能力,进而丰富自我的精神世界。走进中国古典小说的集大成之作《红楼梦》,当会不虚此行。
我非常赞同喜逢的观点,我始终认为,《红楼梦》的伟大和“不可思议”,不在于它隐藏了多少秘密,尽管它的创作与作者曹雪芹的家世和人生阅历有着密切的关系,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 《红楼梦》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但它绝不是作者曹雪芹的自传,更不是“清宫秘史”。像《红楼梦》这样的鸿篇巨制,没有天才的艺术虚构和艺术构思,是不可能完成的。毫无疑问,《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文学经典,是曹雪芹人生体验的结晶,是曹雪芹阅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之后的人生感悟。所以说《红楼梦》是一部人生教科书,对我们具有永恒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
我常对读者说,“多读一遍《红楼梦》”,但仔细想起来, 这话也是有问题的, 更关键的是我们应该怎样读《红楼梦》。 喜逢同志在书中提出要注意“惑于《红楼梦》的阅读”,这无疑是非常重要的观点。他说:
然而许多读者虽爱读《红楼梦》, 却又惑于《红楼梦》 的阅读, 因为《红楼梦》中的人物情节之复杂、艺术之瑰奇、思想之深邃,书中又有着各种或大或小的“引诱”使读者沉湎其中,而难以识得《红楼梦》的真面目。
“惑于《红楼梦》的阅读”的提法,对当下阅读和研究《红楼梦》具有很强的针对性。读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俞平伯先生的一些话。1986 年11月19日至25日,俞平伯先生应邀出访香港, 作了《索隐与自传说闲评》的学术报告,他说:“《红楼梦》之为小说, 虽大家都不怀疑,事实上并不尽然,总想把它当作一种史料来研究,敲敲打打,好像不如是便不 过瘾,就要贬损《红楼梦》的声价,其实出于根本的误会,所谓钻牛角尖,求深反惑也。自不能否认此书有很复杂的情况、多元的性质,可从各个角度而有差别, 但它毕竟是小说, 这一点并不因之而变更、动摇。夫小说非他,虚构是也。”《乐知儿语说〈红楼〉》是俞平伯先生晚年有关《红楼梦》研究最重要的一组文章,写于1978—1979 年,正当中国发生重大变化的时期,计19篇,充满了反思和忏悔,对研究俞平伯晚年的心路历程极为重要。俞先生说:“《红楼梦》好像断尾琴,却有两种黑漆: 一索隐,二考证。自传说是也,我深中其毒,又屡发文章,推波助澜,迷误后人。这是我平生的悲愧之一。”(《乐知儿语说〈红楼〉· 漫说红楼》)我每每读到俞老的这些话,都深深地为他的真诚、坦率所感动。 作为“新红学”的奠基人之一,俞老的“反思”深刻而震撼, 是留给我们最珍贵的“遗产”,俞老也因此成为红学界的“良知”。《红楼梦》是小说,是文学经典,读《红楼梦》不能 “惑”于“自传说”“索隐派”,读《红楼梦》不能离开文本而刻意求深,“求深反惑”,俞老的反思和提醒, 振聩发聋,我们应该深刻体会。
由俞老的深刻反思,联想到当下阅读和研究《红楼梦》 而偏离文本诸多问题,深有感触,不免想起一位当代文学评论家的观点,他说我们明明有一部伟大的小说《红楼梦》, 却被一些人读成了流言蜚语。我说何止是流言蜚语,更是读成了“清宫秘史”与“阴谋与爱情”,如果《红楼梦》是这样一部作品,它对于我们还有多少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呢?
喜逢提出的“惑于《红楼梦》的阅读”与俞平伯先生所 说阅读《红楼梦》“求深反惑”是一脉相通的。喜逢在书中列举的一些阅读现象,就属于“惑”读种种。譬如很多读者总喜欢对《红楼梦》中未提及之事寻根问底,作无根猜测,并乐此不疲。如林黛玉的家产哪去了?焦大醉骂中的“爬灰” 与“养小叔子”指的是谁?薛宝钗为什么住在荣国府就不走了?以及金锁的“来历”等等。就说薛宝钗进京的目的吧,《红楼梦》中明确交代薛宝钗进京是为了“待选”女官,以备充为“才人”“赞善”之职,这样的“目的”完全符合薛宝钗的思想性格,这是给刚出场的薛宝钗“定型”,与她十分羡慕元春穿着黄袍的心态是一致的。这样的“目的”就绝不可能放在林黛玉的身上。再譬如薛宝钗有一个金锁,和尚说了要找有玉的来配,这就与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之间有着说不清的联系,如此等等,就让一些读者生出薛家有阴谋的观感,从而认定薛宝钗“赖在”贾府不走就是为了成为贾宝玉的妻子,而金锁是基于阴谋而造出来。喜逢说: “此种猜想颇有破解阴谋的乐趣,自然也会以‘阴谋论’为解读的方法。” 读了喜逢这些论述,不禁会心一笑,深有同感。我一直计划写一篇文章,题目是“《红楼梦》的‘细读’与‘不细读’”, 就是想针对《红楼梦》阅读中存在的刻意“求深求细”的问题。 《红楼梦》无疑需要细读,这与《红楼梦》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法、诗意的叙述等有着密切的关系。《红楼梦》无论是写人、写事, 还是写诗、写游艺, 常常是一笔多用,或是隐喻,或是铺垫,或是言此及彼,或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这就需要我们细心细读,不能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下去了,还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但《红楼梦》毕竟是小说,是文学作品,《红楼梦》的描写、叙述都是服务于作者的整体 艺术构思的,不是生活的流水账,更不是曹家本事的实录。譬如书中对大观园的描写,某些方位错误是显而易见的,这对《红楼梦》的整体艺术创作没有什么影响,曹雪芹原本就不是画一张建筑图纸,而是为贾宝玉和众多女儿们营造一个典型的生活环境。再譬如,贾雨村是如何乱判葫芦案的,也不必一一细写。面面俱到,那还能成为文学经典吗?那样反而会影响主要人物的塑造、主要故事情节的进展等等。我们如果钻进牛角尖,只关心琢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忽略了对《红楼梦》整体艺术构思的把握,忽略了对人物形象的整体认识和理解, 碎片化地读《红楼梦》, 无疑是走错了路,偏离了正确的方向。
喜逢同志的研究,既视野开阔,又深入细腻;既关注《红楼梦》的大构架,又有对具体人物和情节的赏析;既关注一些基本问题的探讨,如作者问题、版本问题,又敢于触碰一 些疑难问题,如《红楼梦》中的“真假”、“林四娘”形象 探源、“正邪两赋”的理论探源等等。喜逢对《红楼梦》的种种解读,都是建立在深入思考的基础之上。比如他认为《红楼梦》中的构架有“大”“小”之分:如传统评点中常用的“草蛇灰线”“千里伏脉”等语,虽能显出曹雪芹明确的构架意识,但这些仅为小处;《红楼梦》中的大架构, 是以神话群落、谶示群落的塑造来完成的。以意生事,以事达意,如此做法,也使得《红楼梦》具有了极高的哲学品质。他还认为在整部《红楼梦》中,曹雪芹关于“补天”的理想寄托在很多人的身上,如贾宝玉、元春、王熙凤、探春、贾政等等。秦可卿的托梦、贾探春的理家,均可视作曹雪芹对家族覆灭的补救尝试。但这些补救的可能性均被曹雪芹自己推翻了。他所创造的人物形象,在他所认知的社会规律中,经历,感悟,同时也在寻找出路,然而种种尝试,均以失败告终。又如他认为如果“补天之思”更多是对社会、家族层面的思考,那么贾宝玉的人生之路,更多是对个人精神层面的思考。钱穆尝将《红楼梦》 视作“解脱”之作 。如此, 曹雪芹的整个创作过程, 即可视作“求解脱”的过程。喜逢同志的这些见解都不同一般,是很令人信服的,这样的阐释对我们阅读和研究《红楼梦》很有启发。他的研究总是紧紧扣着文本,总是有着自己的独到 见解,这是治学严谨、学风端正的表现。喜逢的研究成果无论是对学术探讨,还是对《红楼梦》阅读的推广普及,都是非常有价值的。
喜逢在《后记》中说: “我眼中的《红楼梦》是一座瑰丽的艺术花园, 更是一位哲人的沉思。”斯言是矣!既然《红楼梦》是一部人生大书,那么,我们阅读和研究《红楼梦》的目的,就不能是还原曹雪芹家的本事,更不能是索隐什么微言大义,而是通过《红楼梦》的阅读与研究,欣赏其艺术奥妙,感悟人生,认识社会,提高审美情趣,丰富人生阅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走进《红楼梦》的艺术世界。
是为序!
张庆善 2024 年 2 月 16 日于北京惠新北里
1
荐读
1
《红楼梦引》
卜喜逢 著
本书为“知趣”丛书之一种,是从《红楼梦》文本出发,对《红楼梦》阅读中诸多基础问题进行探析的专著。本书共分五章,从整体而言,本书致力于对曹雪芹创作思想进行思考,试图揭示曹雪芹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冲突,从而去阐释《红楼梦》的悲剧问题。更多信息详见:新书 | 《红楼梦引》:穿越红楼的深度导航,探寻曹雪芹的文学迷宫
更多签名本、毛边本等福利请移步读者群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