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新市镇
本文2019年2月4日原刊于当时的公众号“走向新城镇”,本次,在归总设立“张诚的花果大陆”的“城市探寻”栏目时,仅作此标注说明后再次刊发,兼作归档纪念。文章如下:
在荡口古镇,有一处钱穆故居。钱穆先生是看待中国城乡问题的大家!在城乡的智慧思考中,他说人们终需走进城市,人们也终需回归乡村。城市,是人生舞台;乡村,是养育和寄放之所。
在成都新兴镇的田园综合体项目实践中,我们以都市田园新业态族群汇聚和新兴镇城乡互融生活场域营造的理念,提出这里是一个“城乡发展新形态”的概念。其实,那不是我们凭空提出的概念,而是在推进项目过程中,各种政策、市场、行业推动着,出现了这么一种局面。
在接触无锡锡山区荡口古镇,一个古来“水岸商贾云集、门庭诗酒绕梁”的老市水码头文化旅游区,思考鹅湖镇湖荡地区全域生态新城镇发展形态,以及荡口古镇的定位及延展之于整个湖荡地区发展的角色和作用。我们在想,荡口古镇,应该是一个推动区域新市镇发展成型的载体,将是整个湖荡地区未来新城镇业态、形态和生生繁衍力量重要的“生发器”(我们用“生发器”这个词来作比喻,是为了区别说明它不仅仅是“发动机”)。
在这些年的实践中,我们从城市回到乡村探寻“又见田园”的方法,再在城乡之间观察产业和人群聚合变化的新现象、新规律。产业和人文都在变化,但因“市”而聚合成人类活动聚居地的基本规律从来未变。它使我们回望、仔细思考“市”这个朴素的“本来原理”,用以理解城镇的新变化,城乡的新融合,以及背后科学技术进步和人文思想变化中我们生活的这个人类世界。“市”,是商业,也可能是“产业”、是“文化”,或者,是各种将人们连接在一起的力量。今天立春,在这又一个立春时节带来的新年代,我们开启“走向新市镇”这个微刊号,伴随我们在新型城镇化领域的思考与实践,观察、记录、分享当今城乡变迁的生发、际会与融合。
我们来看一下今天城乡之间正在发生的一系列情况。
首先看乡村振兴。乡村振兴的目的,是要弥合城乡之间巨大的贫富差距。我们国家当前城乡贫富差距很大,一高一低。高的是城市那一端,占尽市场、人才的优势,是个丰富和高效率的场域;而位处低端的乡村那一头,却什么优势也没有。因此,如果任其自然而然地发展,城乡差距是怎么也不可能缩小的。
国家要解决城乡问题,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处于高的那一端城市的财富切下一段来补给乡村。可是,已形成错综复杂利益格局的情况下,利益关联者在联盟状态下存在着,而联盟决定了所有关联者都是不愿意被这么做的。因此,国家提出“乡村振兴”是战略,就是提出要把资源更多地给乡村,并且号召大家加油干,希望乡村发展起来。
那就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对处于低的这一端的乡村给以特有的政策许可,来激发发展的要素。那乡村有什么可供激发的要素呢?最有效的,只有土地!
对乡村土地资源给以特有的使用许可政策,而这些政策一定要优于城市(其实城市本没有土地资源),并且在释放土地使用许可价值时,将这些释放出来的价值更多地留在乡村里,或者更科学地说,要用比较长的时间,除了留给利益相关者,要争取用“看得见的手”,慢慢地、越来越多地留给乡村。“用比较长的时间”,是考虑到在现在的利益格局中,要逐步减少给其他利益集团的分配,而越来越多地留给乡村。因此这是一个需要用时间换空间的过程。
我们看见,在乡村振兴的号召下,大量的各级政府投资投进了乡村,政策改革的呼声和试点正愈演愈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这些投资补贴形成的资产,以及政策释放形成的土地利用资源,对这些资产资源应怎样最好地加以利用呢?怎样才能让它们变成可持续发展的变量资源呢?
近期参与了跟很多地方政府的讨论,讨论政府投资建设完乡村的设施以后,怎么才能运营起来的问题。他们提出很多问题,包括“农业到底应该怎么办?”“怎样才能保证村民收入不断增长?”“政府投资怎样才能保值增值?”“你们这些以运营见长的企业,能否帮助其在运营期间盈利,甚至收回前期投资?”
我们在作田园综合体理论详解的时候,做过一个思考,即田园综合体模式在实际运行时,主要是通过农业新业态集聚,通过文化旅游业态经营,通过引导建设新的社区、新的小镇,来进行资源重组、要素重构,聚合成可以生生不息发展下去的新的乡村、新的乡镇。
那些经过补贴和投资开发后的乡村、乡镇,怎样才能充满生气地可持续发展下去呢?那些促使成为新乡村、成为新乡镇的底层动因、底层逻辑有些什么呢?
让我们再把眼光看向城市。
大城市里的产业正在进行着快速的集聚,而同时也在进行着快速的疏解。技术进步太快了,颠覆了无数的产业、行业,人文主义进步又催生着城市有着更丰富的演变要求。很多产业在城市里面临着往外疏解的压力。这些产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产业落后了、效率低下了,负担不了城市的成本;还有一种是非常小弱,尚未成熟的产业,也面临着负担不了城市的成本,或者不适合在高效率的城市环境中生长,因而需要疏解到大城市以外。
产业落后了,不一定会立刻“死去”。产业调整牵涉众多的产业链资源牵动,这种调整,绝大部分是一个“慢慢死”的过程。因此,“落后”的产业,将首先淡出大城市,梯次疏解到小城市、产业小镇。
一些萌芽的新产业,尚未成熟,有不确定性,它们寻找着其集聚需要的低成本、宽容的土壤。这些产业,也会离开大城市,在小城市、产业小镇等场域生根发芽。它们因为交易、交换等交互成“市”,因而聚集成群。
而在乡村环境中生长出来的新业态、新产业,例如与农业创新有关的业态、与自然、生物、生态有关的新兴产业形态,它们或萌芽或探索,在村镇中心、城乡结合部、产业小镇也因“市”而聚合着,成为集群时,成为一种城乡发展的新形态。
我们再来看一下人口的分布流动。
中国现在有七亿多人工作、生活在城市里。今天的世界,技术进步很快、行业变化很快,尤其是那些“人工智能”技术正飞速发展起来的时代,似乎不再需要这么多常规工作技能的劳动力人口。
这七亿人中,能够面向新产业新技能的合格劳动者,是非常少的。这些人当中有相当大部分难以跟上技术进步要求的技能学习速度,将不再是足额工作的胜任者。他们要不需要跟随“低端、落后”产业而梯次迁徙,要不就将成为社会财富的“寄生者”,过着休闲为主的生活。
今天我们的社会同时伴随的,还有巨量的人口老龄化问题。现代医学越来越发达,人们变得越来越长寿,但60岁以上的老人,能对知识结构作出更新的人,这个比例不会太高。过些年,社会上60岁以上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老人都将以“简单职业”“半退休”的状态生活着。那么,中老年人将生活在哪里呢?
城镇化仍然将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也是国家要让人民得以发展的重要使命。未来十余年,还将有3亿以上的人口需要走向城镇化,并且,需要“深度”城镇化。这些人口,连同已经进城的那两亿多并未真正城镇化(指以农民工为主要代表,并未完全实现“人的城镇化”)的人口,从他们主流的工作技能来看,从社会需要他们发挥最大效能地创新创业的机遇来看,他们依存的产业群,应该在什么样的空间和形态里呢?
我想象着,是否可能在发达地区城市连绵带上,会率先发生下面这样的变化,出现这样一幅画面?
这里正涌动着产业疏解、产业梯次分布、新产业从乡野中生发集聚;涌动着人口随产业迁移、农村人口拼搏入城、城市人口疏解扩散。这两股潮流风云际会,新生的产业、疏解的产业,城市回望的人口和乡村进城的人口,正在交互进行着一场新时空的坐标寻觅。
新环境下的新经济单元,成“市口”地在合适的场域汇集着;而那些离散、黏附、重新聚合的人群,与新业态、新产业的发生聚合交融着;形成了产业和人口的生发、际会、融合,形成着丰富多彩的“新市镇”!
这样的地区,会在地理上出现一批“特色小镇”,密布地呈现,生长着!
特色小镇,正反映了我们前面分析可能出现的“城镇化图谱”。“特色小镇”本是个非常好的概念,但是当下这个词汇给人的感觉却不能反映原本的初衷了。
前几年国家在推出特色小镇概念时,有一大群人冲进了特色小镇领域,这里面有地方政府、有投资机构、有开发商。大部分的人们并没有认清特色小镇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用简单的资源占有、用地产开发的思维方式来理解它,因此出现了企业搞不下去、政府不愿意搞的局面。
在特色小镇、田园综合体、乡村振兴领域,很多企业冲了进去,渐渐地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于是他们最近又纷纷退了出来。这些人当中,有地方政府、有企业。
特色小镇这样的领域,是产业、人口变迁的大背景下,城镇化的新形态。它牵涉的各方各面,是资源、政策、产业、人口的深度深化的运行。各地方政府和企业在没有理解其体系化的情况下,在体系化环境没有形成的情况下,在体系化格局下即便形成但并未提炼出成熟的“业务模式”情况下,就冲了进来,因此当然会“搞不下去”了。
今天他们中的很多虽然退了回去,但他们还会回来!因为,特色小镇或许是很客观真实的“趋势”,它描绘的这个领域,是必然会发生且正在发生的现象!
我们在作讨论时,既然特色小镇这个名字被用烂了,那我们就暂时换用个新名字,而且这个名字或更能反映拟研究话题的内涵、逻辑,带着平台和共生的理念,我们就叫它“新市镇”吧!
在经济地理的视角里,当我们讨论新型城镇化的时候,当我们说“特色小镇要以产业为中心”,当我们说“乡村振兴首先要产业振兴”,当我们说“城乡融合、就地城镇化、人的城镇化”的时候,我们应该看见的是政策、产业、人口在流动分布,而最终起到内在动能、持续稳定变量作用的,是真正聚合的力量。这就是“市”的力量。
回到文章开始提到的“荡口”,这个名字表明了古代这里因水码头而成市。“口”,正如我们还听到过的很多地名,例如“浦”“街”“场”,都是“际会聚合”之所。今天,“市”的具体内容早已变了,而在新的产业、人群、文化中,一种更有力的“市”的内容,那些让人们心与心连接在一起的力量,正在推动一方区域的发展。
“市”,是成镇的最朴素的缘由,是际会聚合的场所,是寄放发动的领域,让城乡要素聚合盛开,带来一场场丰富多彩、充满活力地生长!正因为如此,我们开启了这个微刊号,伴随这个时代,《走向新市镇》!
备注:本文写于2019年2月4日,立春,农历腊月三十。文中照片摄自无锡荡口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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