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87版《红楼梦》：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很多朋友初读红楼梦的时候，除了对贾府奢华的生活比较震惊外，还会惊讶于府里的人员配置。毕竟，打工人对工作这件事天然敏感。
以第三回为例，林黛玉初到贾府时，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雪雁。贾母将自己身边的丫头鹦哥派给黛玉后，其他方面的人员配置是“外亦如迎春等例”。
什么旧例呢？
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盥沐两个丫嬛外，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
第二十三回，众女儿搬进大观园，“每一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奶娘亲随丫嬛不算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算起来，此时每人身边的服侍人员足有20多人。
是工作量足够多么？倒也没有。
02
第三十五回，宝玉要喝小荷叶小莲蓬汤，汤做好后，王夫人让玉钏儿给宝玉送去，凤姐说汤热、又远，她一个人拿不了，宝钗就让莺儿同去。
结果出门玉钏儿就命一个婆子来，将汤饭等类放在一个捧盒里，命她端了跟着，自己和莺儿两个却空着手走。一直到了怡红院门口，玉钏儿方接了过来，同莺儿进入宝玉房中。
王夫人房里的工作量明显不饱和。
第五十九回，湘云犯了杏斑癣，问宝钗要些蔷薇硝擦，可巧宝钗的硝也没了，倒记得林黛玉配了许多，就让丫鬟莺儿去取。这时候小丫鬟蕊官出来说我跟你一起去，顺便瞧瞧我闺蜜藕官。
取一样小玩意，就出两个人力，蘅芜苑的工作量也不饱和。
到了潇湘馆拿完东西，黛玉让莺儿告诉宝钗，等会儿过去找宝钗一起吃饭。莺儿应了，叫蕊官一起回去时，发现她和藕官还没聊完，就提议让藕官一起过去。大丫鬟紫鹃就把黛玉的餐具包了递给藕官说，“你先带了这个去，也算一趟差了。”
专门派一个人送本来能顺路带过去的餐具，潇湘馆的工作量同样不饱和。
03
所以，当荣国府的经济颓势越来越明显时，府里的管家林之孝立刻向贾琏提出裁员的建议：
“人口太重了。不如拣个空日回明老太太、老爷，把这些出过力的老家人用不着的，开恩放几家出去……
再者里头的姑娘也太多。如今说不得先时的例了，少不得大家委屈些，该使八个的使六个，该使四个的便使两个。若各房算起来，一年也可以省得许多月米月钱。”
琏二夫妇管理着府内事务，对每况愈下的经济困境自然是体察最深的。
所以，当王夫人在第七十四回提出抄检大观园的计划时，王熙凤便乘机提出将那些“人大心大，生事作耗”的丫鬟“撵出去”，这样“一则保得住没有别的事，二则也可省些用度”。
不过，这项提议被王夫人当场驳回了：
“如今这几个姊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通共每人只有两三个丫头像个人样，余者纵有四五个小丫头子，竟是庙里的小鬼。如今还要裁革了去，不但于我心不忍，只怕老太太未必就依。虽然艰难，难不至此。”
作为当家主母，王夫人不知道裁员可以暂时缓解经济压力么？显然知道，不那样做，自然是因为还有别的考量。
04
当年，贾家的创始人是水字辈的两兄弟，哥哥是宁国公贾演，弟弟是荣国公贾源。这两个人早年间跟着皇帝征战四方、立下大功，被封为国公，还御赐了两个大宅子。
被皇室器重，又有大量田庄地土，权柄在握、势头正盛，这是贾府最辉煌的一代。
有了“里子”，就需要相应的“面子”去装点门店，配得上自己的身份。书中多次提到的“旧例”就是那个时候传下来的，比如老太太用几个丫鬟、少爷小姐用几个丫鬟，出门用什么样的排场，红白事要用什么样的规格。
也因为曾经的辉煌，贾府的朋友圈都是四王八公这样的老钱阶层。
身为五品员外郎的贾政为什么能帮雨村“轻轻谋了个复职候缺”，靠的就是荣国府这张关系网，只要荣府的架子未倒，里面再怎么亏空，这些关系就都还能用，他日贾宝玉、贾兰转型成功，荣府就有机会迅速去填补自己的里子。
可是一旦贾府开始戳破自己的面子、降级自己的排场，那些豪绅贵族便不会再想要和贾府攀交情，贾府的人脉关系网就会断裂，这比里子亏空还要可怕。
比如后四十回中贾府被抄后，下人开始肆意偷盗财物，甚至引来劫匪抢走妙玉，可见人心难测。
若是早早就被外人看穿底牌，那这些可怕的事情，一定会提早发生。所以即使已经入不敷出，贾府依然不敢大量裁撤下人、削减用度，在排场上也保持着曾经的体面。
毕竟，只有不被人看穿内里虚透，贾府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05
不过，在世袭递降的大背景和子孙一代不如一代的现实下，贾府像世袭列侯林如海家那样，积极地通过科举转型为新贵，再续祖上辉煌已经无望。
这时候再去费劲心思地维持面子，除了让阶层滑落的速度更快些，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用处了。
可话又说回来，即便是普通人，由奢入俭尚且困难，要一个富贵了百年的国公府承认阶层滑落，又谈何容易？既得利益群体有福享又为什么要去主动吃苦呢？
毕竟，连贾宝玉这样能体恤下情的主角都说过，“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的。”何况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