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王熙凤到底有多会说话？|《红楼梦》
文摘
社会
2024-11-24 10:01
安徽
![]()
央视87版《红楼梦》：凤姐刘姥姥
在红楼世界里，如果要给人贴标签的话，琏二奶奶王熙凤除了众所周知的才干外，最出众的特色当数“会说话”。第六回，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的时候，周瑞家的告诉她，现如今管家是凤姑娘，“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她不过。”七十六回，荣府中秋夜宴有些冷清。薛姨妈和宝钗她们回家小团圆去了，长孙媳妇李纨病了没有出席，王熙凤也病了没有参加，贾母颇为遗憾地说“偏又把凤丫头病了，有她一人来说说笑笑，还抵得十个人的空儿。”一人抵过十个人，还是会说话的人，得到这样高评价的王熙凤到底是怎么玩转说话这门艺术的呢？咱们今天就来聊聊。一般来说，说话场合分为两种。一种是公开场合的发言，场面话为主；另一种是其他场合的表达，充分表达意思为多。林黛玉初入贾府的时候，年纪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已经是个美人胚子。王熙凤初见就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这句话说得非常有水平，不单夸了黛玉的容貌气质，也捎带夸了在场其他嫡亲的孙女，更是在奉承府里的大家长贾母，可谓滴水不漏。对比来看，下雪天薛宝琴穿着贾母送的凫靥裘斗篷，愈发显得粉雕玉琢、人品贵重，湘云这个憨憨就当众夸道“这一件衣裳也只配她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多少有点不顾别人死活的直心肠。第二十回，宝玉的乳母李嬷嬷排揎大丫鬟袭人，宝玉跟着在旁帮腔回护，结果惹来更多的牢骚，什么你眼里没有我啦，什么你就知道向着狐媚子说话啦，话题逐渐跑偏，场面一时间无法控制。在上房的凤姐听见后头高声嚷动后，连忙赶过来，拉了李嬷嬷，几句话就把她拉走了。书里这么写的：凤姐笑道：“好妈妈，别生气。大节下老太太才喜欢了一日，你是个老人家，别人高声，你还要管他们呢，难道你反不知道规矩，在这里嚷起来，叫老太太生气不成？你只说谁不好，我替你打他。我家里烧的滚热的野鸡，快来跟我吃酒去。”一面说，一面拉着走。争对错怕是半天也掰扯不清楚。但是凤姐两次提“老太太”，是叫李嬷嬷想着袭人本是老太太的人，加上又事关大体，让她不好意思再闹下去。接着再给吃野鸡这个台阶，拉着走，李嬷嬷再糊涂，也消停了。何况人压根儿就不糊涂。因为贾赦费尽心机要讨鸳鸯做小老婆的事，贾母动了雷霆之怒，四处迁怒，把王夫人这个完全不知情的当家主母都骂了。等贾母回过劲儿来找台阶的时候，凤姐儿笑道：“我倒不派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倒寻上我了。”贾母自然不解，凤姐儿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看着是埋怨，其实还是夸人，而且一句话也减轻了贾赦的错处：不是大老爷好色，实在是鸳鸯太惹人爱了。虽然是逗趣，也让贾母心宽——她也想给袭爵的大儿子留点脸面。第六回，刘姥姥去贾府打秋风，跟王熙凤客套完之后，高低难开这求人的口，绕着圈地说：“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的，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凤姐笑止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这还不止。临别给钱的时候凤姐说的是，“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不让刘姥姥把求人的话说完，给完红包还给对方一个好听的说法，这是凤姐留给刘姥姥的体面。也因此，次年刘姥姥刚等秋收，就吭哧吭哧背了好些土产来，只为给王熙凤回这份礼，尽自己的一份“穷心”。王熙凤上有三层公婆，对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都要孝敬，在日常关系的处理上就格外需要注意分寸，也更考验说话水平。贾赦要讨鸳鸯做小老婆，邢夫人找凤姐商议，凤姐第一反应觉得这事儿不成。但邢夫人恼了之后，她立刻改了说法，顺着邢夫人的心思说：“想来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那么大的活宝贝，不给老爷给谁？”邢夫人兴高采烈地去找鸳鸯说，凤姐却刻意不跟她一起去，且在其他人面前撇清这件事。因为她知道轻重。大观园里出现了违禁物品绣春囊，王夫人直奔凤姐而来，当面质问怎么会把东西遗失在园里。面对兜头而来的屎盆子，凤姐没有赌咒发誓去表白，纠缠在自己“有没有”这个问题上，而是逻辑清晰地证明，从园子里捡的这个，必不是她的东西：一来，做工太差，不上档次；二来，我跟姊妹们拉拉扯扯，就有这个肯定也藏家里，哪敢带着乱跑；三来，奴仆里也有年轻媳妇；四来，我公公的小老婆、贾珍大哥的大小老婆也常来玩；五来，保不齐有些年龄大的丫鬟妥帖。王夫人听凤姐这番话“大近情理”，才开始合计这事儿应当如何处理。贾母说小时候脑袋上磕了个洞现在还留着，凤姐儿就说那是福寿窝；贾母到园中赏雪，她调侃老太太是去“躲债”，但贾母心里清楚，凤姐是怕老太太雪天滑着冻着；贾母夸她伶俐，又说怕夸多了反不好，她就反夸贾母，说老祖宗这样伶俐，福寿双全的，我也不怕。凤姐不是丑角，但在贾母身边，除了保持一贯优秀的业务水准外，一直呈现着这种诙谐的姿态，既得益于贾母的偏爱，也是小辈的一片拳拳孝心，算是双向奔赴。作为贾府的大管家，上要维护贾母、王夫人等的体面，中要安排好宝玉、黛玉、探春等人的衣食起居，下要料理好仆人、丫鬟等人的各项差使，没有强硬的手段自然是不行的，所以周瑞家的会说凤姐“待下人未免太严了些”。可是第五十四回元宵夜宴，听说要玩击鼓行令罚酒讲笑话的游戏，不但在席的诸人喜欢，连地下伏侍的老小人等无不欢喜。书上写，那小丫头子们都忙出去，找姐唤妹地告诉她们：“快来听，二奶奶又说笑话儿了。”众丫头们便挤了一屋子。一个手握大权的当家人，能做到让人敬畏的同时，又很喜欢听她说话，除了凤姐，怕也是别无分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