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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张三玉老师也是一个重要的人。
张三玉老师个子不高,但很精干,篮球场上,兵乒球台前,常看见他矫健的身影。他的球技如何我不懂,只知道他爱运动,身上满是朝气。
张三玉是国办教师,是为数不多的科班出身:中等师范学校毕业。他善于管理学生,在学生中威信很高。那时正是文革动乱,学生动不动就喊“造反有理”,教师们多是虚应差使,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许多课堂乱哄哄的,跟村里过庙会差不多。但三玉老师无论给哪个班上课,课堂上总是鸦雀无声秩序井然。我上五年级的时候,他教我们几天算术,在有限的课时里,我学到了分数的简单计算等知识。
1969年上完五年小学,我们班与原有的农中班合并,组成一个新的初中班。这时,恰好发了新编教材,《革命文艺》包括了政治、语文、音乐、美术,《数学》包括了代数、几何,《工业基础知识》包括了物理、化学等,还有一本《农业基础知识》,包括了部分生物知识、农学、农村电工之类。三玉老师代我们的数学课,——在我们学校的十几个老师里,能够勉强拿起数学课的,也只有他。
在此期间,他还当上了学校负责人。
与其他文化课一样,三玉老师教我们的《数学》课,进展也很慢,一方面学生基础太差,听不懂讲的啥;一方面教材编得不系统,隔三蹦四,也真的不好懂。老师教的也很吃力,每天拿着课本装模作样地上课而已,学生会不会的,无关紧要,总之整个教学只是一个“良心活儿”,没有任务,不用考试,更没有别的考核。
我们的数学课堂也是这个样子,似乎只有我在认真钻研。一次讲“二元一次方程”,练习题中有一道“卸火车”的题目,三玉老师直言:“这道题我也不会解,等我研究透了再给你们讲。”而这道题,恰好是我会的。我那时不懂什么谦虚不谦虚,唐突不唐突,课间时,拿着课本径直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对三玉老师说:
“老师,这道题我会解,但是不知道对不对。”
原来,我有个同学喜年,他哥哥文革前念初中,留下一套《代数》书,喜年并不看,我就借过来学习。我们数学课即将讲到的内容,我都先看看那本《代数》书上的例题和习题,是怎么讲的。这道卸火车的题,我在课前恰好做过。
“哦?你会解?真的假的?”三玉老师颇感惊奇,“你讲讲,我听听。”
我把自己对这道题的理解和解题方式讲了一遍,三玉老师始终和颜悦色地听着,那时节,仿佛我是老师他是学生。
第二天数学课上,三玉老师让我登上讲台为大家讲了这道题,随之对我进行了表扬。三玉老师实事求是,尊重和热爱学生的态度,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们的初中只上了一年,就草草毕业了,几门课,除《革命文艺》外,哪门也没讲够一半。没想到几个月后,我变成了三玉老师的同事。
那年冬天部队征兵,带兵人一眼相中了我哥哥。哥哥在学校当民办教师,还为县广播站写稿,是县里的骨干通讯员。这水平在当时的农村,算是“文化青年”了。带兵人迫切希望带到好兵,成全了哥哥的参军梦。对他腾出的民办教师岗位,三玉老师多方争取,由我接替。
但是,我当时尚且不满十四岁,实际上还是个孩子。要登讲台了,心里还在大鼓敲小鼓,惴惴不安。三玉老师拍拍我的肩膀,为我鼓劲:
“去吧!别怕。大胆些。秤砣虽小压千斤!”
从这一天起,我开启了教育工作的生涯。虽然其间有挫折,有痛苦,但毕竟给了我历练的平台。在老师的具体帮助调教下,我一天天成长起来。
两年后,县里突然选调三玉老师参加培训,培训结束后将他调到迂城中学担任高中教师。我们学校为他开了欢送会。欢送会结束后,三玉老师拉住我,叫我去他家里吃饭,一边吃饭一边对我说了许多话,中心意思还是增强自信,好好工作,提升自己,不要害怕困难和挫折。临别时,他塞给我两元钱,说知道我家里困难,让我随便买点什么,武装一下自己。老师的心意不能违拗,我在接过那张纸币的时候,眼里噙上了泪花。
迂城中学离我们村十三里路。三玉老师星期天回家来,我经常去他家里看他,顺便向他请教工作中遇到的一些难事。他家里有什么体力活儿,我也力所能及帮着干。星期天,假期,春节,常见他的高中学生跑很远前来看望他,我多次帮他接待。从这些与我年纪相同的学生嘴里听出,三玉老师的优点一如既往,无论走到哪里,都爱护他的学生,无私帮助他们,因此深受爱戴。
三玉老师去世时才五十多岁,他是因为脑出血突然辞世的。我那时在外地,没能与他送别。这是我人生的一大遗憾。但是,我一直深深怀念他!
作者简介
安秋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神钲书院院长,七步沟景区文化顾问。著有诗集《心如四季》、散文集《永远的虹》《把手给我》《角色》《乡间鼓手》、纪实文学《药鬼子纪事》、报告文学《大道之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