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特工武志平
(纪实小说·连载之八)
作者 张青云
夜宿西河口 晨奔广家店
杨才看到伍参谋的兴奋劲儿,心里直打鼓。人家要你命呀,你倒请人家喝酒,银子没处花了,也不能花在仇人身上啊。他时刻警惕着四个轿夫的举动,也注意着伍参谋的神情。一晃,就来到了西河口街上。轿夫们停下步子,搁下滑竿,伍参谋出了滑竿就奔一家食堂找老板点菜要酒。几个轿夫也疲惫得憨憨地瘫坐在食堂板凳上,或者趴在饭桌上。杨才已经意识到,这四个人想的就是吃饱了喝足了才得对自己二人下杀手。杨才心里说,喝酒时,我们就给他们来个猛劝猛灌,倒叫他们鬼儿子死一回,明天天亮了,他们才能回过神。
伍参谋不是杨才的想法,但最终想到一起了。他认为,这四个人的任务是到广家店后,参与吴荣华等人一起瞅机会对自己下手。因为徐耀明在碑坝还给吴荣华写的有信,他们不可能就在西河口杀自己。但是,随时也要提防,人家心里究竟咋想的,谁也说不清。今晚上,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酒把他们往醉里灌,我们才能安全度过黑夜。
晚上的西河口,食宿店老板奈憨娃家灯火辉煌。憨娃和婆娘吴二姑还有两个打杂的小店姑,一边忙碌着迎来送往招呼客人,一边打点着武志平一行人的吃喝。周小山和王老二一进店就看到四十来岁、天生一副勾人心魂模样的老板娘吴二姑和另一个打杂的二十左右的腊梅子姑娘,他们本是熟人,因为自己穷没有银子,当不了嫖客。早多年就看上了,就是难以近身。今晚上来到吴二姑店里,心里痒痒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艳妇,生怕她们从眼里飘走。
在深山里,开店子的女人都时兴靠模样招揽生意,哪个店里生意不好,人们都要议论是女人不求行,无人上门,要不就是男人管得太紧。西河口的店老板男女都是大肚量,好多男人故意放鸽子,甚至威胁自己的婆娘勾引顾客。他们的说辞就是开店嘛,就是为挣钱啊。只要是挣钱的事儿,啥事都得干。所以,十有九个店老板年轻时娶媳妇都要模样漂亮的。因为街头市口、大路边头的,开个店子就是一家人的钱路,也是一家人一生的生活依靠。特别是在兵荒马乱的年月,不干个固定职业开店子,又在哪里去挣钱呢,一家妻儿老人又咋块过日子嗷。吴二姑刚进奈家(当地的老店家)时,对那种勾引野男人挣钱的事儿不好意思。公婆和自己的男人天天在身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给客人抛眉弄眼的像个啥话啊。为这事儿,婆婆还嘴不是脸不是骂儿媳做不来生意,拿到钱不愿意挣,是个没用的东西。男人奈憨娃也拍桌子摔凳子的发脾气,说别人的婆娘生怕客人不上门,你呢,见了客人不想理,到底还想不想过日子?面对时风世俗,吴二姑由扭捏怕羞到大明其妙见客就接,喜坏了公婆和男人。男人舍不得穿,却把吴二姑打扮得花枝招展,公婆舍不得吃,把好吃的让给儿媳妇,她说,我们一家人就靠你开店子呢。
周小山和王老二火辣辣的眼睛,吴二姑心知肚明,她还给打杂的腊梅子手上塞两个银元,叫她大方一些,姑娘家扭扭捏捏的,以后成家也找不到好男人呢。武志平把他们的言行举止看得清清楚楚的,心里自然轻松,因为几个土匪的心思早已跑到两个女人身上了,对他和杨才的威胁就小多了,再加上吃饭时多给四个轿夫灌几杯,更加使他们忘乎所以了。
先前六个人在一桌香氛氛的酒菜席上尽情地吃喝,武志平假装啥事都没有觉察到,在席上和杨才只管说匪徒们爱听的客气话,轮流给他们劝酒。匪徒们也是人生短暂、命运多舛。依仗年轻时气盛体壮,今日有酒今日醉,哪怕明日喝凉水。抱着能吃就冷怂的吃,能喝就敞开肚皮喝,有女人就尽情的嫖的心态,乐呵呵地相互鼓劲吃啊喝啊,直到最终四个匪徒,两个醉得人事不知,像两摊烂泥,被奈憨娃两口子弄到床上软软地贴在铺里一动不动如同两头死猪。剩下的只有周小山和王老二一步三窜地找女人去了。
早上的红日,从窗户眼眼里射进来,把杨才的眼睛刺得生痛生痛的。他双手一抹睡眼∶"啊呀呀,太阳都晒到屁股啦。"他翻身下床披着衣服就走到店门口∶"昨晚上好安逸呃,一觉睡了个太阳红啊。"早已醒来在店外游走散步的武志平直夸杨才说∶"好兄弟,昨晚多亏你好酒量啊,昨晚瞌睡舒服吗?"
"舒服,舒服。"杨才激动地答道。
9点多了,四个土匪才像霜打了的茄子,脚耙手软地吃了点早饭操起滑竿又上路了。
周小山和王老二一再感谢伍长官昨晚上的恩情,硬要伍长官坐上滑竿,武志平看到他们个个连路都走不稳当,窝尿都打偏偏,哪里肯坐滑竿。
周小山和王老二一番拉拉扯扯,见武志平死活不坐,才抬着空滑竿趟趣趄的回味着一夜的风流,一行人嘻嘻哈哈走出西河口,向广家店奔去。
行至吴家坡,四个匪徒逐步恢复了神智,他们生怕把罪恶的阴谋搞失误了,自己将是徐耀明的刀下鬼。他们四人相互会意一笑,使了个眼色后,周小山和王老二,连拉带拽地把伍长官请上了滑竿。就在谁都没注意的时候,警惕的杨才发现了周小山、王小二两人后腰上插着两把尖刀。杨才见势很快想了一招,他要找个机会把心里话说给武志平。不然的话,万一武志平马虎了,就有不测的危险。因为在碑坝那晚上土匪们的计谋,他是听得真真切切,虽当时就告诉了武志平,万一他忘了咋办呢。面对此时的状况,他要故意找茬子使四个土匪生气,才有机会避开他们再次提醒武志平。
"哎哎哎,你这人咋了?一路你就背包袱,现在把包袱甩到滑竿上,你不也是挣伍长官的脚钱的吗。"周小山见杨才把包袱放到滑竿上,感觉杨才是在欺负他们,就把抬起的滑竿放在地上,质问杨才。
"哎呀呀,不就一个包袱吗,又没有千儿八百斤,你们不愿意就算了噻,还生你妈那门大的气。"杨才又一把把滑竿上的包袱抓在手迅速的背上背,有心在语气里加了一个妈字,他清楚这把火已经点着了。
"没多重,那你咋不愿意背,你还妈啥,你是欠揍啊。"周小山凶相毕露,麻脚挽手做起动手打人的动作,其他三个土匪见状也挥拳喝喊助威。这个火候就是杨才把握的机会,他向山边树林里边跑边说∶"伍哥,你这路我不带了,你看他们凶得日妈的想把老子吃了。"四个土匪听杨才还在给他们当老子,就准备跑上去追打他。
"你们想干啥嘛,咹,走得好好的,在路上还要打架,太不像话了!"武志平此时当然不明白杨才啥意思,但又不得不替杨才着想,就怒声呵斥缓和了局势。
杨才乘武志平呵斥土匪时,又加速猛跑了一段,武志平从腰间拔出手枪边跑去撵杨才边高声喊∶"你再跑,我就开枪打死你,你停下把包袱还给我。"几个土匪见状也静下来看武志平和杨才的表演。杨才见四个土匪没有动作了,就停在一个石头上坐下喘气。武志平跑到跟前,杨才赶紧压着嗓门说∶"伍哥啊,这是我故意设计的机会,他们在碑坝商量的是在路上要把你、我都宰啦。刚才,他们拽你上滑竿时,我看见他们都使了个眼色,我还看见了周小二、王小山腰上别着尖刀呢。现在你千万要注意,我是专门引你过来再次提醒你呀。"
"谢谢你,好老弟杨才,我永远记住你!"武志平听毕杨才的话,迅速致谢后,故意用脚边踢杨才身边的石头边放大嗓门吼叫∶"你不给我带路就算了嘛,啊,为啥背着我的包袱就跑呢,咹?"
"长官啊,别踢我吧。我也不容易呀,我也是为了养家糊口才出来混啊。你叫他们几个别整我,我给你带路就是了。"杨才放大声音说着站起身。
"好吧,就看你怪可怜的样子,我就饶过你,绝不能再有第二次,否则,我毙了你!"武志平也故意大声说着。
"一定一定,长官,大人有大量啊,那我们就去吧。"杨才假装用右手抹着眼泪边说边走。
武志平跟在杨才后面假装吆喝"走快些,不要耽误时间了。"
土匪看武志平和杨才来了,请了伍长官坐上滑竿,周小山冲着杨才甩下一句"哼,走着瞧吧。"四个人重又抬着滑竿"吱扭吱扭"上路了。
"满眼呃青山呢,绿悠悠哦吧。"周小山兴致来了即兴唱开了歌儿。
"手把吔竹竿呢,山里钻喔吔。"王老二接唱着,吼了一句"喔呵呵,喂——"震山号子。
"滑竿呃吱吱扭喂,脚下哦路儿弯嘛弯哎。"周小山唱。"轿夫呀眼要尖(看清楚的意思)哦,莫要崴脚板啰。"王老二又唱。
几个土匪齐声答道∶"哦,晓得。"
土匪高兴地唱山歌报路,武志平在滑竿上给他们打节拍,欢喜地鼓励着说∶"太有情趣啦,唱唱山歌,人格外有精神啊。"
联盟的夹山槽里,四个抬滑竿的土匪在沟底里一唱一和,洪钟般的歌声回荡山谷,惊得山坡里吃草的牛羊探头张望,竖起耳朵听山响。极目山路滑竿队愈来愈近,都莫名其妙的站立着,等到这伙人走过了,完全消失在它们的视线后,方才继续吃着地上的草和树上的树叶子。
日头已西,四个土匪觉得肚子呱呱叫了,说是停下歇气。武志平答应说∶"歇吧。这山路,走到哪里都很费力呀。"
几个人,站的站,坐的坐,都用衣袖摸着脸上的汗水,望着西偏的太阳叹气。
"来吧,弟兄们,我这里还有几个干饼子,大家嚼嚼,免得肚子饥荒吧。"武志平说着就把饼子递给了周小山和王老二四个土匪。杨才在一边心里埋怨说∶"给他们吃个鸡巴哦,你把人家吃饱好要你的命噻。"
武志平最后才给杨才递来一块,杨才边接饼子边给武志平使眼色示意着,不该给那些哈求日的吃。
武志平也回应着眼色∶"不要紧的,我们防着就是了。"几个人吃了干饼子,觉得口渴,就爬到一个水潭边喝了水,又歇了几分钟,就走开了。走了约三、四十分钟的时候,沿途偶有人家跳进眼目。周小山兴喜地咋呼到∶"快啦,快啦,马上要到南岔河啦,这都有人户了啊。"土匪们的兴奋是他们快要完成徐耀明布置的阴谋计划了,处事不惊的武志平坐在滑竿上更加稳重,杨才不断给武志平传递着特别眼神。
广家店的南岔河是一个几十户人的小山村,沿河两岸的宽敞坝子和缓坡山湾里这一户那一户住着。尺余厚的茅草把一座座木架房盖得严严实实的,活像一个个怕风寒而穿着绵绵实实冬袄的畏缩老汉蜗居着。柴门柴窗,柴桌柴凳,十足的山里人家,给人一种别具一格的新奇。这些人们家家养着看门狗,院坝里、山路上,一只只花白的、纯白的、黑花的、纯花的、棕色的大大小小狗们嬉戏着、追逐着,有的半坐地上在用爪子刨毛里讨厌的跳蚤子,弄得脖子上的响铃子发出急促的清脆的"叮叮当当"声。它们忽然发现越来越近的滑竿队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汪汪汪"的叫,其它的狗们也都循声而吠,群起而攻。架势挺凶,大有一种日本敢死队员的气概,滑竿队到了跟前,周小山一声高亢地"一个滑竿嘛两根呃竹,把个嘛好汉抬得呀哭。只愿人世嘛罪孽呃重,男儿嘛四季难落呀屋"歌声,把一只只凶猛的呲牙咧嘴的狗们吓得调头边跑边回头吠叫。
杨才看着这些狗们的样子,心里在想,土匪们不就是那个样子吗。看起来凶神恶煞地,只要被正义的气节迎面冲击,他们就像这些狗一样没有了嚣张气焰,夹着尾巴消声疑迹了。
在西河口的哨卡处,徐耀明土匪们盛气凌人的盘查过往行人,武志平的一腔凛然气概,顿使他们跪地求饶。杨才想着想着,不由得自觉好笑,真是邪不压正啊。徐耀明众匪徒平日里耀武扬威,占山为王,烧杀抢奸,欺压民众不得人心,一旦被正气威慑,他们就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南岔河顺河上行约五里路就是广家店了。这又是一段沿河床而上的山石路,路上到处都是凸凸凹凹的。不是刮乱石窖,踩下去石头翻翻的,有时把脚葳得生疼,就是石疤路,不把滑,稍不注意,摔一跤,轻者痛半天,重者鼻青脸肿甚至有骨折的可能。滑竿队行至此处,人人都捏着一把汗一步一步向前探,丝毫不敢麻痹大意。
正好路缝转弯处,前面的周小山给后面的人报路"大转狮子拐——",后面的人立马说"前摆后不摆"。弯道顺利转过来了,可是由于一陡坎向下走,周小三又报"前面下脚杆",后面答"后头下腰杆。"
这些普通的报告路况的报路法,杨才是本县人,没觉得新鲜。武志平在滑竿上听着发笑,他说∶"你们是在吼啥呢,这路乱糟糟的,不好好走,还咋乎,小心摔跤的。"
"长官啊,我们是在报路呀。这路太不好走了,前面的人不报路,后面的人被滑竿挡住眼睛看不见路的情况。"周小山见武志平不懂,也就给人家解释。
"哈哈哈,哦,原来你们在报路。嗨,有趣有趣。"武志平忍不住哈哈大笑。
"路不好走,你们当真要注意呀,石头路上摔一跤,要痛几天呢,不要马虎哇。"杨才怕这些人果然忘乎所以,哪一个人脚下一滑,四个轿夫和伍长官都会摔成重伤呢。所以,杨才见此路况,给四个轿夫警告道。
日头西斜之时,武志平们好不容易来到了广家店,虽说这是山仡佬里的一个小地方,确实是一个要山有山、要坝有坝、要景有景、要水有水,甚至要土匪有土匪的一个极乐世界。这里人口十分稀少,连土匪加起来不到七八百人。这里,说是平坝,的确几亩、十几亩大坝子一个接一个,比碑坝任何一个地方平坝都多、都大,仅徐耀明的徐家大院和中河坝练兵场就是一个三、四十亩面积的平坝子。这一带野鸡啄苞谷、蜂蜜、核桃、板栗、猕猴桃,野鸡、锦鸡、竹骝、黑熊、麂子、野猪,生漆、药材、林木、山竹等农林土特产品资源十分丰富,要想吃野味,起身跨出门就能见到"咕咕叫"的野鸡,屋里的人架火烧水,不等水开,出门人就会笑嘻嘻的提着野物回来啦。所以,不难想象这地方就是出土匪的一方沃土吧。
徐耀明匪团就是在这样一个离天"三尺三"的广家店石笋坝高山之巅独树一帜、唯我独尊的。就凭选址来看,东面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坝子,一直延伸至中河坝。南面是石笋林立高不可攀的石笋山,西面和北面(即中河坝和徐家大院背后通往西乡李子垭、高洞子、大河坝之要道)都是怪石高耸,丛林密布,洞穴暗藏的险恶之处。这样的地方,就是土匪养精蓄锐、屯兵操练、神出鬼没、易守难攻要隘。选择此地,因传说徐耀明本是一只白虎精,他有一次洗澡时,现了白虎原形被老婆广兰芳看到了。就在徐耀明聚众追撵王三春匪徒后,为了自己站稳脚跟,便于壮大队伍,要有一块屯兵操练、据险易守的宝地,广兰芳建议徐耀明选择一处伏虎之地。
她说∶"你本属虎,理应占山为王,山高林密才能把你这只老虎养得住哇。"
"行啊,还是我徐某人的婆娘最知我的心呀。"徐耀明听婆娘说得非常有理,且又符合他匪性霸气的心态,膀大腰圆声如虎吼的他欣然赞同。
于是,徐耀明称霸石笋坝乃至后来整个广家店,就是一个为虎作伥的必然趋势了。
武志平到了广家店,先是趁着天光详细察看和分析了徐耀明所选住地之地貌特点和用心,向老乡询问了由此去往西乡(也可去川北赤区)之路,在心中有数之后,才慕名拜访了一方红人、大名鼎鼎的吴荣华甲长。武志平跟吴一见面,就认了个谐音自家人。这人很狡诈,也会人前说人话鬼前说鬼话,阳奉阴违,两面三刀。他接了武志平交给他的信,看了后热情地和武志平兄弟相称,他长武志平两岁,自然是老哥了。他吩咐老婆做饭,自己和四个抬滑竿的自家弟兄陪着武志平、杨才闲聊海吹,喝茶、闲转悠,介绍这里的民风民俗和景致,自是激情洋溢口若悬河啊。 身材瘦小的甲长吴荣华在这里呼风唤雨,统治着兵匪间杂的南岔河小村落。也同时寄居在匪首徐耀明的淫威下收租收款,为徐耀明匪团出力流汗,派人支差当匪,把个小分头用桐麻油抹得明光亮錾的。武志平为的是来日方长,便于接近和利用,故认吴甲长为同姓兄弟。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张青云,汉中市南郑区碑坝镇政府退休干部,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个人专著有《川陕边红区漫记》(西北大学出版社出版),《米仓山风情》(团结出版社出版),《红色特工武志平》(已出样书),合著有《川陕苏区陕南革命斗争史》等作品。在各级党报、刊物、网络发表新闻作品百余篇。总计200余万字。现在南郑区延安精神研究会办公室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