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Hu Yangxiaoxiao 胡阳潇潇
中国数字经济产业快速发展、AI技术加速结合各类生活场景的背景下，来自中国的AI驱动手机应用（AI app）正在席卷全球市场，与此同时，其也面临着法律与“身份”挑战。
中国企业开发的AI手机应用占据全球下载榜前列，尤其受到年轻族群追捧。
AI备案、数据跨境、地缘政治风险成为相关企业最关注的话题。
去年，字节跳动的AI视频剪辑工具CapCut全球年下载量达到6亿次，营收近1.3亿美元，这款“国民级”app帮助字节跳动夯实了在AIGC产品界的巨头地位。
在全球app市场，字节跳动的图片编辑工具Hypic、作业帮的教育辅助工具Question AI都进入了下载量前二十的序列——在教育领域，另一款和Question AI论剑美国市场的app则是来自字节跳动的Gauth。与此同时，来自中国初创企业MiniMax的聊天工具Talkie在美国青少年中大受欢迎。
这样的场景不仅出现在欧美：美图秀秀的修图工具Wink在日本、印度尼西亚、泰国、肯尼亚的app市场持续占据首位，该公司旗下的三款AI修图工具（还有BeautyPlus和MeituPic）已经进入了195国市场。
宁宣凤律师是金杜律师事务所合规业务部管理合伙人，谈及中国AI app大举探索海外市场的原因，宁律师认为扩展商业版图、获得更大市场份额的商业诉求依旧是核心驱动力。此外，由于AI类产品发展有其特殊性，寻求市场多元化是大势所趋。
除了通用AI模型，宁律师观察到越来越多AI垂类应用的涌现和出海。“垂类应用能够在花费相对较低算力的情况下更为充分地发挥数据优势，从而创造价值。未来垂类应用可能呈现出新的生命力。”
《工商时报》指出，由于在中国市场的营收增速下降，中国AI企业开始到海外市场寻求增长机会——此前TikTok等其他类型app的成功奠定了企业的信心。
财新则认为，海外成熟市场能给付费类AI app带来更好的收益——例如杭州AI企业波形智能的产品国内订阅费在促销时会低至9元/月，其在海外市场的订阅费则在50-60美元/月之间。
关键法律问题
2023年起，全球不同司法管辖区开始颁布AI相关规则，加之AI 产品往往要收集、使用大量数据，而数据本身就是监管热点，这使得中国AI app在出海过程中，于境内外都面对着复杂的法律问题。
一个问题在于AI大模型的备案。“根据中国现有的监管规则，AI大模型是否需在中国进行备案取决于其是否面向中国境内公众提供具有舆论属性或社会动员能力的生成式AI服务。换言之，如果仅面向境外提供服务，理论上不适用备案要求。”宁宣凤律师解释道。
虽然可能不适用国内备案，但宁律师指出，伴随欧盟《AI法案》落地，备案或类似监管手段可能会成为后续全球AI监管的趋势。
“欧盟AI法案中有与我国类似的备案规则，其中要求规定范围内的高风险AI系统在投放欧盟市场或投放使用前，在欧盟的数据库中进行备案。”宁律师说。
“参照欧盟《通用数据保护条例》在数据保护领域引发的‘布鲁塞尔效应’，其他国家及地区在制定AI监管规则时也可能将备案的总体规则纳入其中，或实现公众对相关AI模型及服务的基础了解，或实现国家机关对AI模型及服务的统一管理。”
另一个关键问题在于数据，尤其是跨境数据传输。宁律师介绍道，目前AI市场中的出海存在不同模式，包括app出海、模型出海等等，“不同模式涉及的数据和个人信息保护问题也存在差异”。
以app出海为例，企业实体仍布局在国内，只是产品在海外app商店上架，意味着“AI模型的服务器及数据中心部署在中国境内，可能触发当地数据跨境监管要求”。
宁律师指出，一些在出海策略上走在前列的中国企业实际上已经就此制定了十分成熟的合规方案，“例如搭建多数据中心、在出海目的国搭建运营团队，对其中涉及个人信息，尤其是构成出海目的国当地敏感个人信息的数据形成相对自洽的保护逻辑”。
不过如财新所指出，这种“碎片化”的布局会增加运营难度，并显著抬高成本，宁律师也坦言，实践中并非所有出海企业都严格落实了国内外数据合规监管要求。
但这样的“侥幸”可能带来严重后果，“如app在出海目的国发生数据泄露、数据篡改等安全事件，且又未实现境内外数据隔离，可能致使境外安全事件影响境内业务的数据安全性，进一步遭致境内外的双重监管处罚”，宁律师提醒道。
潜在的“身份”难题
法律问题之外，宁宣凤律师提醒，此前TikTok在美国市场面对的剥离事件揭示出，以海外为主要市场的中国科技公司的业务稳定性很可能受到地缘政治风险影响。未来，此类中国企业不得不更多面临所谓“身份难题”。
因此，出海科技公司需要不断在商业模式、成本、合规、政策风险间做权衡，尝试寻找那个“最优解”。
宁律师举了几个例子：例如在架构部署方面，公司直接以境内主体向海外市场投放app，其成本显然低于在海外市场新设主体，但可能引发数据跨境和人员管理问题。
而如果基于合规考量部署多数据中心，又需要考虑不同数据中心之间的跨境传输法律关系并配套相应的合规举措，运营成本将显著提升。
如果公司在海外市场新设主体，且涉及境内外实体间人员的直线汇报管理关系，则可能会被认定为境内外主体存在控制关系，进而影响境外主体的独立性判断。
此外，企业还要持续考量中国与出海目的国家和地区的政治法律关系，综合评估潜在的、因诸如地缘政治、国际关系政策变化而带来的商业风险。
而在10月28日，美国财政部正式发布“关于美国在受关注国家投资有关国家安全技术和产品的规定”，未来将对半导体、量子计算、AI等领域的对外投资展开审查。“这将全面改变相关产业的投融资业态……企业甚至在创业伊始就需要认真考虑未来的市场和投资伙伴所在。”金杜在名为《美国对外投资审查规则尘埃落定，深刻改变国际投资生态》的文章中提醒道。
“总的来说，公司在出海时应综合考虑各类因素，选定恰当的出海架构及业务布局方案，从而稳定、持续地在海外市场中谋求发展。”宁宣凤律师说。
受访人：宁宣凤
金杜律师事务所，合规业务部管理合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