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文艺家‖楚风走笔】王真波《大山语词》

为什么我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大山爱得深沉。可以说，大山已深入我的骨随，无论多么沉重，她都是我一生的守侯。

--------题记

一.我居山腰

像一粒松籽被命运之风吹到夜郎故国这方热土，便注定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献出毕生的绿，点缀山的画面。换一种说法，叫缘，山缘。

我居山腰，简朴得像古典诗词没有多余的枝枝蔓蔓，一切皆是原生状，斑剥的门已无法阻拦山风破门而入。皎好的月色夜夜透过窗户撒一地温柔，枕溪而眠，所有的梦夜夜经山溪洗灌，明亮而清纯，关不住满山鸟语，推不去滿屋山岚。点一盏微弱的油灯，山外的人惊讶地发现，天空又升起一颗耀眼的星星。

山里的日子很平淡，一只只肥硕的母鸡使劲在村边场角刨，也刨不出新鲜事来。一群懒散的绵羊定格在山坡，很耐心地咀嚼山的味道。但我久居在山，便喜欢上了山，尤其喜欢上三月的山，故曾一度取笔名“三月山”。你瞧，三月的春风一抚过大地，山里有名的无名的鲜花便很灿烂地开着，芬芳我居山的日子，犁铧随便在那里开垦，皆是开辟一片洪荒，雪亮的犁铧在山地写不出流畅的线条，无论你再小心也伤着山的筋骨，但听不到砷吟，只晃闪现出几个耀眼的诗句。

山里人胆大，石头上面敢做梦。

山居有山居的乐趣，翻开每一块石头皆能找到富足。山里人不翻书，专翻石头。一场大雨过后，除清亮青山绿树，谩山遍野皆是鲜嫩的蘑菇。

我在山里实实在在生活了十九年多，像鸟被关进笼子里的感觉，莫名的惆怅像山岚推不盒开挥不去。无事可做的日子，斜倚门户，怔怔地望着山外，想象山外的辉煌。

只是在我离开大山，日复一日地躲在城市水泥盒子里机械地劳作，忙忙碌碌地走在城市的屋檐下，却找不到一块没有杂喧嚣的圣土，这才感到山居的那段岁日，真幸福。

二.我住山上属偶然

山是一种高度。仁者爱水，智者爱山，先哲如是说。我曾想，住在山上的非神即仙，可我住在山上纯属偶然。有一个小山村因第二次农业学大寨开展得好，生产队长没文化，学校便按上级要求，抽调我去做协助工作。那时，我是刚分配来的一名青年教师，哪里需要便往那里。

这个寨子原来没有名字，也没有什么文化人，只是在古代的时候有座寺庙，寺庙的前后稀稀拉拉住着几户人家，也不知是僧人云游他乡还是绝后，早断了香火，仅存几片瓦砾，玩固地赖在那里，一个褪色的记忆。上下的两个寨子便以此为依据，整个连根倒的名字：上寺、下寺。我住上寺。

上寺的几户人家依山而居，七零八落，中间仅有一条山溪隔开，寨前种了一大片。是山寨的土地肥沃，还是山沟的风情？这里的竹子长得青翠挺拔秀丽。这里的一切皆自然和谐。没有丝毫的人工修饰的痕迹。难怪乎当年的高僧将寺庙建在这里。无半星车马喧嚣，惟鸡犬相闻，溪唱鸟鸣，难得的一份清幽。我住的地方更是特别，倚涧而居，一间公房中间用几根山麻秸（俗称一种树名）隔开，东面关牛，西面“关我”我。人牛相处，它温顺我善良，两位老实者目光交换，我望着牛，牛望着我，相看两不厌。堆的满屋子的是多余的时间，老牛反刍，启发我何不将过去的岁月梳理一下。反复刍嚼岁月，人生，迟钝的我终于悟出些人生的道理来。我能独居山上是一种缘份，不是苦刑，是命运的使然，让我在躁动不安的年龄住进深山修心悟道，用山的沉默磨平我的浮躁，用泉水的甘泉，山色的美妙启迪我的智慧。以前常听人说：修行七世站街头，多吃多少酱麻油。现在我才明白修心养性山间住，好山好水好清幽。我终于悟出为什么李太白歌咏：“我本楚狂人，风歌笑孔丘，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人名山游。”王维为什么能写出一尘不染的诗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随意春芳去，王孙可自流。

山是一台淋浴器，再迟钝的凡夫俗子终日淋浴山岚鸟语，哪有写不出脱俗诗句的道理？

三.故乡的远山

故乡，那迷人的云，是那大山幻在天宇的倩影吗？

那被阳光镀亮的丽壳，粉红的宁静，涟漪般柔和，轻灵地吸引着-----我渴求之眼。百年圆寂的荒梦，化成一种虚拟的神话，成为我童心的记忆。我想将心掏出来掂掂，对理想的追求和对你的思念轻重如何？

煎熬也是甜蜜，为了一曲交响的歌。

流水逝去，消尽那么多潮起潮落的日子。淅淅沥沥的呼唤无法寻回童年松球与山楂之梦，只得踮起脚尖向那遥远的日子眺望，在你永不消失的目光中往泪水哗哗地流淌……

一切的经历成为故事，对你的眷念颤巍巍地伫立在思绪的深处，每天不得不在唐诗宋词里游弋，让干蜡烛般的日子，充实父亲干瘪瘪的心愿和亲友瘦瘦的眼睛，也为你临别时的嘱托。

故乡的远山，等着我吧。

四.山乡腊月 

（一）赶场

弯弯的山路，丈量着日子的长短，就是一年的距离。赶场寻年货的山民，一下子抵过腊月，走近年关。

人人脸上写着好天气。满面春风，吹散了冬日残余的寒意，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挤爆了窄窄的乡街，淌满了长长的一条乡街。

背篓里，花花绿绿的年货，斑谰着乡亲们的心情；沉甸甸的年货，加重了大伙儿节目的喜悦。而久违了的太阳，健康的面孔，一脸醉红；阳光如酒，浓香四溢，醉了山道上回家的脚步。

远远地，街头村尾，孩子手里的鞭炮，劈劈啪啪炸响，提演习着过年。

（二） 推磨

咯吱，咯吱，柴房里的石磨又响了。

一圈儿一圈儿转着，数着过年的日子。

干磨纷纷似雪，水磨淋漓如瀑。

白花花的米粒，黄澄澄的小麦，金灿灿的大豆……丰登的五谷，在石磨坚硬的牙齿间，轻轻嗑着，嗑出了丰收的脸味儿，吐露了春天的秘密。磨石磨面，送旧迎新的盛宴。

咯吱，咯吱，推磨人掩藏不住的那份喜悦，叫石磨给抢先说出来了。

千家万户，圆圆的石磨，从清晨到黄昏，不停地转动。这个乡村腊月按捺不住幸福的心跳啊！

（三） 眺望

我只是远远眺望着，眺望那幢小搂。在楼房窗户上新装了茶色的玻璃，钢铁的防盗网，这就是我那双足不愿走近的缘故。

我只是默默地等待，得待一个人。

在轻盈行走的人影上穿上了华贵的裙裳，装饰着闪亮的首饰，这就是我的眠帘轻轻垂下的缘故。

我只是静静地走开了，走回自己的家里。

从精细描绘的眉眼中，射出的是漠然的光芒，无言的遗忘。这就是我的诗唇不愿再启开的缘故。

五.山里的月亮

也许山里人丝亳都没有觉察出山里的月亮比山外的亮。如果你是地道的山里人，你也不会注意。但当你在山外生活了一二十年，回到山里，在闲暇之余举头望月，就会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感到新奇，山里的月亮与山外的似乎不一样。

这是为什么呢？你也许会犯傻，双手托腮，注视着月亮，怔怔地想，直想得头痛还是想不出个头绪来。又不好意思问人，别人一定会嗤之以鼻。我就有这方面的体验。

说实在的，我现在才渐渐明白山里的月亮为什么跟山外的不一样。当然，受此困惑的远不止我一个人，只是他们明白得比我快，知道了山里的月亮皎好，就像一个嘴谗的孩子，无意间发现了面包房一样，有事没事偷偷地溜进去饱餐一顿，然后，又悄悄地溜出来，但一直封锁消息，只是后来人们从他们一篇篇洋洋自得的文字中才知晓，他们经常偷偷地独自一人溜进山里，独享一地月色。“幽人行未已，草露湿芒履。唯应山头月，夜夜照来去”。苏东坡时常夜晚去焚天寺走访高僧，独享山头月。画家、诗人王维对山里的月亮更是爱到痴迷程度，也是对它独特的魅力感悟最深，把握最准，描绘最美的千古一人。“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一轮皎皎明月悬在空中，静静地照着松林，一眼山泉不紧不慢地缓缓流淌，一天一地、一动一静，形成绝妙的景观，耳得之成声，目遇之成色。王维认为有这样美的景色谁还管它春夏秋冬，我尽可能尽情地享受，醉倒在山中。

有钱难买山间月，洒滿山地洁如雪。夜晚常在山中走，才思泉涌人剔透。有了生长在山里的经历，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去细细玩味，我方才得出这番深刻的感受。

后来我才明白，山里的月亮比山外的月亮漂亮，全是因为山的缘故。山是一个神奇的浴缸，月亮经过它一泡，慢慢地升起来，爬上山岗、挂在树梢，你会发现，此时的月亮，如同刚刚沐浴后的绝代佳人，光彩照人。挂在树梢，稀疏的树枝如叮当作响的玉盘映托它若隐若现，格外的诱人。

或许是山里人嗜睡，而月亮如同出嫁的新娘，精心地打扮，然后羞答答地千呼万唤使出来，待它走出玉帘，高高地挂在天空，洒下一地银辉，山里人早已进入梦乡，全然不知，枉费了明月的一番心思。

山里的月亮美丽自有它的道理，山很挺拔，远离尘嚣不染尘埃，故而才能茂盛，泉清澈，花芳香，云高洁。经山沐后的月亮，又怎能不带有泉的清纯、花的芳香、云的高洁呢？因而，一登山头就令人眼睛为之一亮：山里的月亮好迷人。

诗人邹静之下乡体验生活，在定远藕塘的山里见到星星、明月激动得不忍睡去，大呼这里的月亮亮、这里的星星多。我的一位挚友夜晚进山觅诗，见到明月，也是激动不已，归来后写了一首洋洋洒洒的长诗《与明月同在》，让我们分享他的快乐。

山有这般造化，修炼得宠辱不惊，对顶礼膜拜者，它无动于衷，对弃它而去者，依然十分坦然，山里的月亮是山呈出的高洁，像一位善良的者夜晚举着一盏明灯照着我们走出黑暗。山的这番苦心只有一个人读的最懂，他就是隐居山中的世外高人寒山。我们从他的一首禅诗里读出其中的奥妙：“岩前独静坐，圆月照天耀。万象静观中，一轮本无照。禀然神自清，含虚洞玄妙。因指见其心，月是心桓要。”

六.山里人 

背对着灼灼的太阳，我们在土里一寸一寸地刨着，刨出与祖先的差距，也刨出与现代化的距离。

你忙着我也忙着，让眼泪留着汗水一路洒着，洒一个辛酸的故事，那是过去。

没有人再愿提起。

山野的黎明带来的第一抹朝阳照亮了双眼，于是你去他去我也去，把山里的农活全部留给那些勤劳的妇女，男人要出去闯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们终于学会了一个新的名词：打工仔。

走出大山，走出孤陋寡闻的小院大开了眼界，大大方方地走进城去，用山一样的脊背背回一个城市的文明。

山里人不光会干最苦最最累的活，而且还有一双巧手绣起的一鸣惊人。

女人给的那块腊染包头帕，惊动了羊城巧巨；用来装工具的那个绣花包，惊动了苏杭绣女……

于是，一个新的公司，一个山里人创办的新企业加入了竞争的行烈。

山里、山里人，从此不会再沉默。

七.爱山的山民 

真正爱山的是山民，是祖祖辈辈生活在山上的一群人，既非现实生活中的碰壁，或是看破红尘，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洁身自爱遁入深山隐者，抑或皈依佛门藏之深山修炼，吃斋念佛的僧人。这些人绝非将山从哲学的高度、佛学的深度去理解去把握的人，而是认定山是他们生存之本财富之源的人。因而，对山倾注了他们全部的朴素感情。

上寺的那位生产队长就是一位典型的山民。他身子骨看上去并不高大魁梧，但墩实，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整个像一台开足马力的机器，不分昼夜的运转。他沉默寡言，像一块流动的石头，满脸的挠腮胡，茂密得像漫山的野草。他不属于那种开拓型，而是那种执行命令型的干部。是指那干那的，不折不扣完成任务型的生产队干部。是吃力不讨好，又无法被人理解的人，似乎命运注定他是个悲剧性人物，遭之打击更加沉默不语的人。

当然，这不是山民惟一的形象。我也熟悉山里的姑娘，她们喝泉水长大的骨骼，长得像山一样健壮。我住上寺那会，山上有三位年龄相仿的姑娘，整日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像山雀叽叽喳喳，在山村飞来飞去，干农活令我五尺高的汉子汗颜。担上一百多斤的担子在山坡羊肠小道上潇洒自如，像走在舞台上。她们对山外的世界很憧憬、很想往，对文化人很敬仰。其中一位姑娘对我很友好，可有一次她说了一句话令我不快。她说：“你长得像第八个铜像”。那是阿尔巴尼亚的一部电影，指的是一位牺牲的战士。

我听后很生气，便冲着她说“他长得又不丑喽。”

“就是他长得漂亮，我才说你长得像他嘛。”我方才领会她的用意。我看她一眼，她的脸上立刻飞起一朵红云，很美丽。

山里的姑娘很清纯，清纯的像泉水里外透亮。她们质朴，从脚尖到发梢皆散发出露水的清香。没有见过山里姑娘的人，一定认为她们干瘦的像核桃。其实不然，她们不但水淋淋而且丰满，一个个白里透红，轻轻一碰，便溅出青春的汁来。她们是山的晶灵，如果说山里的老人是这部书的封面，那么山里的姑娘则是这部书一页页精美的插图。不了解山里的姑娘，对山只能算了解一半。

八、走出黄昏

那是一个即将飞雪的黄昏，悠悠吉他，沿着弯弯的山道，匆匆远去。挥手山头，耳边清脆地响起潺潺泉滴声，这是一种流出心灵的轻盈，将满树疲惫的鸟啾，连同我的情绪一起沉默。

每个男儿都有金色年华，每个年华都有孤独黄昏。送别只是一个季节的凋零，凋零季节里滋长许多男儿的相思。

不必忧愁黄昏的寂寞，孤独孕育一种憧憬，在大山鸟语再度的啾鸣中，镀亮的音韵，眺望的目光，不再充满枝头的忧伤。

莫非黄昏的热情在寒风中冰凉，沉着弯弯的山道，走出黄昏，日子将在思恋季节盛开许多绚丽的花朵。

九.南国山雨

南国的山雨，像顽皮的小孩，淘气得很。

有时躲在黑云中悬在你的头顶上很长时间，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雨，硬是不下。有时猝不及防给你一顿狠砸，正在山上做农活的人们毫无准备，落荒而逃。其实，逃也是陡劳。待你累死累活跑回家，早已成了落汤鸡。索性就躲在某棵树下避风雨，若是它仅仅是逗你玩的，它会破涕为笑，又是一个艳阳天。若是它真生气了，大哭不止，你也哄不好，由它去吧。

躲在一棵树下看雨挺有意思的，这棵树为你撑开一把绿色的伞，不挡风只挡雨，更不挡你的视线，雨从树梢落下形成银色的门帘，时急时缓，若隐若现，给看山观雨平添几份乐趣。

山风满怀往你胸中直灌，山外的人为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必须弃城而逃，跑到乡下去累个半死，不一定能呼吸到纯净的乡村空气，现在城市的垃圾往乡村倾倒，一些乡办企业给环境带来了污染，加之农民长年撒化肥农药。现在的乡村已不是陶渊明那个年代的乡村，乡村的空气早已变味，夹杂着复合肥的味道。真正纯净的空气只有在山中才能呼吸到。你可以大胆地呼吸，一年四季用不着像北京人罩上一个厚厚的大口罩。在山中只能是你污染山，绝不会出现山毒害你。而雨后的空气又是格外的新鲜，无论是久居山中的人，还是初涉山地的都市公民，你都会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这是大自然的恩赐。这种美苏东坡早已发觉，在一篇散文中写道：“唯山间清风，江上明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是现代人太看重物质享受与感官刺激，而忽略了较高层次的精神享受。

躲在山中看雨也有无奈的地方，如同躲在幕后看戏，太近了，倒看不清，山天一色，一片空朦。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山雨来去匆匆。太远了，只见一团白雾无法看到细节。雨虽已离去，可云却懒在山中。山因为云的缘故格外生动起来，原本赤裸硬朗的汉子也变得几分娇柔与神秘，原本单调的色彩也丰富多彩，变幻莫测。

雨后的山仿佛是放学的孩子，立刻活跃起来，山洪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连呼带叫，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山泉一个个位外直冒水，开锅似的；刚才也不知躲到哪去的鸟，这会儿抖抖身上的羽毛尽情地叫，比放了学的孩子还会闹。山上的树油光铮亮，精神焕发。山年轻了许多。

山里人无心顾及这些，太熟悉了。他们只顾扛上一把长长的铁锹匆匆上山，翻开满山的石头，每块石头下面皆藏有又肥又大的蝎子、蜈蚣。雨后的蝎子、蜈蚣借着松软的泥土钻出来，躲在石头下面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谁知它们的生活习性早被山里人掌握得一清二楚，翻开石头随手拈来，就如同翻开自家的抽屉，从中拿钱一样熟悉。山里人利用天赐良机在搞小秋收。

至于山里的孩子，挎着篮子，随便到一个山坡都会捡回一篮鲜嫩的地莱皮与蘑菇，顺手摘两朵小花点缀一下，哼着儿歌回家。

只有松树下仍坐着一个呆子，静静地坐在那儿看山、看云、看风景，看南国的山雨和雨中的世界。

十.大山雨后

大山的傍晚一丝风也没有，天气闷热得很。再加上蚊虫肆虐，山民们心里泛淘淘，像要呕吐什么的。此时的山民们，巴不得来一阵风，扫除这闷热的天气。但是，这一夜总是这样的让人不快。

佛晓，老天总算开了眼，狂风呼啸，闪电雷鸣。顿时，大雨倾盆而至。在暴风雨的驱逐下，乌云消散了，苍蝇、蚊子噤声了，老鼠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了。山民们心情爽快、舒畅。不多时，一轮红艳欲滴的朝阳从大山头升起，整个山村披上了一层灿烂的霞辉。鸟儿们可高兴了，在树林里飞来飞去，卖弄着它们各自熟悉的唐诗宋词；山地里，蜜蜂成群结队地翻飞，精心地采花酿蜜；小路上，孩子们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上学去……

啊，我爱大山这雨后的晴天，我更爱这大雨冲洗过的干净清凉世界。

十一.感悟山乡

春天的一个早晨，旭光染红大地，万物似乎㧣上了一层金辉。我乘坐农村公共汽车，迎着一轮红艳欲滴的朝阳在蜿蜒的公路上颠簸而驰，车上希稀稀嚷嚷，一片欢腾。我这次主要是去乡下一位中学时期的同学家的。

车轮已经停止了飞转，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沿着崎岖不平的山径攀去，翻过一座座山坡，走过一片片田坝，串过一个个小村，无处不令我展开想往的翅膀。

几年前，这里是光山秃岭，四野杂草丛生，家家茅屋通野外，坡上不见马来跑。土地关门前沉默，天生河水无淌，羞羞涩涩杨柳蹬河岸，鱼儿畏惧藏水底，土地关农家屋上的茅草随风落在水中飘游，两岸田头裂开嘴，庄稼渴得欲断生命。东西天桥跨两岸，吟只是石蹬立巧河水，欲要至对岸，脱鞋趟水去。涨水过不去，得要由下河上来。今日，山乡披上鲜艳绿色的春装，田坝拥挤高高的麦苗，正竞争抽穗家家石墙盖瓦房，绮窗透明，屋宽明亮，新桥横卧河面，走过人欢马叫，一派热闹景象。

我独立桥头，美景呈现眼前，心里喜出望为。遥望河游，挺立两岸的柳条醉人心，清清河水缓缓迎面而来；目送哗哗流水下流，呜呜……机声传入耳，整整齐齐电杆立，粗相平行，电线架高空；凭着栏杆眺望，满山遍野是牛羊，一道新渠似龙环卧山脚下，喷出清水灌良田；广阔原野五光十色，金黄色的油菜花招来嗡嗡蜂采蜜，青绿绿的麦苗随风荡漾；路上蹄蹄马队在奔跑；俯视清清的河水，军队检阅式的柳行，果树环抱的土地关，红、蓝、黄、紫，各争点缀在绿荫荫的果树上，竟倒映在明如镜的水中，在阳光的照耀下，水中的花朵隐隐药药，仿佛是天上的星星……这些美不胜收的景色，宛如一位巧手画家精心描绘的一幅图画。

夕阳西照，鸟儿准备归巢。我徐徐移动脚步，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观不尽的春景，往村里走去。恰逢一群小孩在树下乐哈哈的追逐玩耍，我前去问他们。他们天真活泼，洋溢着热情地给我当向导。

我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随着欢跃的孩子们，踏着清爽的脚步。突然，一个小孩用手指着，骄傲地说：“叔叔，那就是他家。”我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瞧，与我所记得的全是两样，一栋新石墙环绕的瓦房，大门贴着一副鲜红的对联：“天鼓南过，处处管弦歌盛世；春风北渡，家家诗酒贺新年。”横批：“欢度春节”。门前桃树布满鲜花，美丽的大公鸡在“喔喔喔”叫，似乎在欢迎我的到来。

我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走进屋里，迎面走来一张满面的笑容，热情的语言，亲切的问候浸润屋中，屋里又是一片欢腾。我心中又是不寻常的喜悦，张望着悬挂在房中的一串串包谷。楼上一个个冒尖的囤箩，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农村真是大变化啊！

片刻，花生、葵花、核桃、糖果……竞摆在我面前。接着，又是佳肴美酒摆满了桌子上。什么卤猪肉、炒三鲜、白切鸡，什么糖醋排骨、红烧鲤鱼，再加上一盘油炸花生米；酒嘛，先来两瓶啤酒解解渴，再来一瓶茅台、一瓶五粮液。老同学的热情招待，我的心就更不能自已了。嗨，到底农村还是富裕起来了，那种“饿着肚皮闹革命”早已经结束了。

第二天清晨，我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辞别了可爱的山乡，离开了使人流连壮丽的山乡图景。一路上，我骄傲地自言自语：“今天的中国日新月异，山乡也唤然一新，令人陶醉。”

十二.山乡油菜花

山乡最令我系心萦怀的，莫过于油菜花了。多少回，她装点了我芬芳的梦境。

千百年来，诗人们咏菊花之隐逸，赞牡丹之富贵，颂菏花之高洁，唯独冷淡了油菜花。啊，朴实无华的油菜花哟，而今，我要为你唱一支心中的歌！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油菜花开在天池旁，因她厌烦天庭的寂寞生活，向往尘世结果被玉帝贬谪于人间。

大山的大好风光很快消除了油菜花的愁眉苦脸，油菜花为山里人绽开了美丽的笑颜。油菜花成了咱山里人的迎春之花，命运之花。油菜花迎来山乡的春光万里，油菜花显示了山乡的繁荣富饶。

可事情并不完全如愿，咱们的油菜花也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倒春寒。为山里人的焦急和悲哀，它曾经历过多少丰姿和光彩。

如今，打开了坚冰的闸门，春水“哗哗”地浸润着大地。山乡的油菜花又开了。看，在天边，在眼前，处处是金灿灿的油菜花世界。

无边无垠的油菜花，倾诉眼前的大好风光，透露出无限的生命力量。像山里人的本色一样，质朴、豪迈！

十三.桐籽花开

温柔的春风一抚过大地，桐籽花便给居住在大山里的人家报春来了。

那一沟沟、一坡坡，千株万株，千朵万朵，似粉、似雪……把千山万岭连成一片桐籽花的海洋。

曾几何时，一个“典型”代替了全部，使故乡山山岭岭不见了桐籽林的身影。我们建群小孩子的乐园消失了，姑娘的歌声消失了，人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春天的生气消失了……纵有几树红梅报春，几枝桃李争艳，也无非在园内，在屋边；几只燕子飞来，又怎能代表春天？

如今，历史终于证明真理的永存，春风刮进了故乡的山山水水。连绵的大山复苏了，桐籽花又傲然挺立在故乡的土地上：桐籽花满野开遍，花丛中印着山里人的笑颜……

无边无际的桐籽花，朴实、明朗，像大山人的本色；从容、洁白，倾诉着眼前的大好风光，透露出无限的力量！

十四. 大山牧羊人

若不是大山村里那缕缕炊烟的羁伴，他一定走得更远，终于踏着串串露珠而去，披着一身月色归来，裤管带着花香，鞭梢染着霞光，不染一丝尘埃。

他只要翻过那座大山，便可以走出我们的视野，走向山那边。

其实，自打他第一天走向羊群的时候，他离我们越来越远。远离我们的时候，他失去了许多东西，人的纷争，人的烦恼，甚至失去语言，但他却一步步走回自我，走向本真，走向远古，走回自然。

一个人闲散地坐在青石上，望着天边那朵不动的云以及大山脚下吃草的羊群。这个时候没人想起他的存在，只是暮色降临时，哪家的羊群迟迟未归，主人才想起该去问问牧羊人。日常的时候，总是我们在大山腰间种地，他坐在大山头看云。但谁也分不清他是将山羊看成了云，还是将天边的云看成了他走得很远的羊群，还是他将人生看穿。百年不过一梦，人生恍若浮云，百年庙宇今不在，树梢上挂的还是那颗星。人有时没有羊想得更宽，选一条小溪痛饮，觅一方鲜草啃青，少一份欲望，也就多一份闲情。佛其实也并不高，只须坐在一块青石上，看看西天的云，望望一只只吃草的羊群，便可以忘记你的烦恼。

走近羊群便走近善良，走近温存，手中的鞭子只是一钟象征。有水的地方就有鲜草，有大山就有风景，不怎样费心事，跟着羊向远处飘去，只需带上二两烧酒和两块烙饼，醒也是醉，醉也是醒。

至于哪一天牧羊人成为画家的风景，那是画家的事情，老在大山中无人知晓也并不是件悲哀的事，泉砸月碎山不脑，风吹果落鸟不惊。

十五. 山人素描　　

山人是一种尊称，是对一种从事特殊职业、具备特殊才能的人的称谓，与山民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码事。我之所以将他写进《大山语词》这组随笔，是因为沾点山的光。故而列在其中。

我说这种职业很特殊，即专门为人家安葬时看风水，所以亦称“风水先生。”安葬这是大事，生与死是生命的两极，死是生的开始。况且，死后葬于何方将殃及后代的荣辱。故而所有生者对死者之葬地皆是慎之又慎，从帝王到平民百姓皆如此。这便无形中提高了山人的地位，将他们推到一个近似于神的位置。说他们是人，他们比我们居的高，站的高，高我们一筹；说他们是神，却又是人，介于人与神之间，一种特殊称谓就这样诞生了----山人。非人非神的人物，我们这儿就这么称呼。

事也凑巧，不长的时间里，我的两位远房亲戚相继仙去。因不吃皇粮，皆是平民百姓，因而没有火葬，老传统：土葬。这也保障山人这一特殊职业者不得失业。两次找的都是同一山人。看来山人人才短缺。这位长者，七十左右，干瘦、精明，戴一副老花眼镜，以示学问高深。寡语，因为他深知语言的份量，一言九鼎。有时简略得仅用手式代替，严肃的近似西方的神父。只见他从口袋中掏出罗盘，用手掌轻轻地擦去上面的灰尘，又放在裤子上携擦了擦，增加它的亮度。他知道它具有神秘的价值，虽不像神父手中捧着的《圣经》那么神圣，那么浪漫，但它决定死者的乾坤，生死的虚幻。他将罗盘放在新挖的坑中反复测试，那认真劲儿与地质测量的专家无二。严格按照：“天干方所，地支方气，后作铜垒，全局二十四向，天干辅而为天盘，地支分而为地盘，立向纳水从乎天，格龙收砂从乎地。今之象占，以飞针天盘格龙，以缝针地盘立占，圆者从天，方者从地，以明地经”（《古今图书集成》卷655）。

山人虽不曾终日山中修炼，但大凡山人肚中多少有点货，最起码懂点易经，略知一二《易经》多少卦，且知乾坤两卦最为重要。再深究则言词闪躲，说些比《易经》更玄虚的话让你站不着边际。我也就此打住不再刨根问底。

山人在智者的眼神里无足轻重，在信者的眼中则近乎神，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事关重大。我想风水既然起源民间，长盛不衰，有其自身的生命力，有些高等学府从理性的高度认识它，它充当着建筑学、哲学的中介。而山人则是媒体，类似西方神父的角色，不管他的选择是否科学，能否造福于后人，但起码对生者是一种安慰，对死者是一种超度，他扮演了西方神父的角色，但却未赢得神父的荣誉。人总是要死的，死是人第二次神秘的旅游。或者说，是走向天堂的起步，到生与死的交叉路口相造送的则是山人与神父的工作，或者说他们是一座通向天堂的桥梁，上帝的第三只手，托起一个个凡胎走向极乐世界，与生者亲人愉快而去，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安慰。因而，山人不伟大也不算卑微，他代表典型的东方文化，民间文化，与西方的神父形成对照，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十六.泉边人家 

独守一座空庙，狠寂寞。

独居一眼清泉，很古典。

泉边一户人家，与我隔涧相望，不足二十米，那眼山泉虽归他独居，但不归他独享，隔三叉五我便提一水桶去泉边汲水，泉边这户人家令我好生羡慕。独自一户泉边居住，泉边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兴许是土地肥沃，梧桐树长得极茂盛，华益如伞，更为这眼清泉增添九几分清幽，几分灵气。清纯的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斑斑剥剥地洒下来，诗意盎然。我想，选择住泉边的这户人家独具慧眼。   

一棵梧桐，一眼清泉，一条木凳，一张石桌上一壶山茶，已是应有尽有了。无论是劳作后的小憩，或是晚饭后坐树下泉边聊天，赏月都是得天独厚的条件。每每汲水，我都不急着回去，坐在树下泡泡一会，与人聊聊。莫名其妙喜欢上了这户人家。这户人家姓许，男的长得粗粗壮壮，乐观开朗。一副沙哑的嗓子，一刻也不停，喜欢与我神聊。这家主妇却很孱弱，缺少血色。后来我得知她有肺结核，时常从公社卫生所免费为她弄些药。这户人家孩子多，四五个。老大是肺结核后遗症，不能做什么重活。老二是个女孩，十五六岁，身材不算苗条，敦实，一对大眼睛很水灵，但她很腼腆，每次我去泉边提小水，与她爸聊天，她总是默默地站在旁边听，从不插话。夏天她母亲常喊我到她家吃南瓜。一次我烧锅不小心，被刺戮了手，我去找泉边人家的主妇帮我挑刺。她说：眼花，叫她女儿为我挑。她女儿红着脸为我挑刺。如葱玉指捉住我的手，给我的感觉不是在挑刺，而是在刺绣。

她轻声问我一句：“疼吗？”

“不疼。”

她鼻尖上渗出细细的汗珠，那样子特别清纯。我惑感到浑身臊热，口渴的很。我想饮那眼山泉。

泉边人家很是普通，没什么轰轰烈烈的业绩。但不凡，很平静地活着，像陶渊明的诗看似平淡，却活在古典的音乐中，很隽永飘逸；很像维也纳的公民，很高雅地活着。山是一架古筝，泉是弦，泉边人家就是一部高山流水。

不是世外高人怎会青睐这架古筝，没有出世的造化又怎能拔响山泉这根哥柔弦。但我想：即使他们什么都不是，就这么平平静静地住在泉边，也深刻的像一则寓言。

十七.山泉之歌

有时，生活的激流会触动你对往事的回忆。我是在山里长大的，大山里那叮叮咚咚甜美的泉流，总是时时扯着我的心际。山里的往事，就像电影蒙太奇一样，一幕一幕地在我脑子里闪过。

那是1975年那个炎热的夏天。一天清晨，山中的薄雾渐渐消散，在父亲的吩咐下，我第一次挑着小水捅，站在排着长长的队伍中，等待着轮流挑泉水。等呀等，等了一袋烟工夫，还没轮到我，真是烦恼极了，心里暗暗诅咒这“鬼地方”“穷窝窝”连水都难以吃上，要是在……

城里正当我牢骚满腹的时候，父亲蹒跚地走过来了。他猜透了我的心思，便轻言细语地说：“不习惯吗？”我不吭声，他便打开了话匣：“才到城里读中学，就把山沟沟忘了？山沟沟是不如城里用自来水方便，但山泉却是山里人生命的源泉。在干旱年月，枯死了溪水、山塘，烤焦了地皮、路面，只有山泉一股子劲地从岩孔里钻出来，或顺着细沟默默地注入农田，使稻穗得到滋润，让人们捧着金灿灿的希望……”

记得父亲还告诉我，山泉有的是自然形成，有的是山里人一代一代用钢凿凿开岩层，用铁锨挖的。这样风霜雨雪，年年岁岁，才引出了蜜，引出了甜……父亲讲述的山泉和山里人相互依赖的道理，我当时并不懂得其内涵。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没有山泉，就没有山里人的生存；没有山泉，就没有山里人的甜蜜。

1996年仲夏时节，大学毕业后早就参加工作的我带着妻儿又回到了久别的大山。但见村寨周围，山山壑壑，到处有泉眼。那泉水，像水晶莹般玲珑剔透，像甘露般洁净温柔！

睹此山泉，流水潺潺，20多年前轮流挑水的景象已不存在，一股股喷出的泉水奏出了山里富裕的乐曲。在父亲的带领下，我们一个个掬起泉水，或洗或饮，尽情地享受这“神泉”之福！“唉呀，这水冰冷的。”我那在城里长大的儿子突然惊叫起来。大家匆忙地围拢过来，伸手一试，果然冰凉透骨，寒气钻心！这竟是一孔冷泉，八岁的儿子第一个发现了它，嘴角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其实，他并不是哥仑布，早在几世纪、十几世纪之前，我们的老祖宗就发现它了，并且不知哪位高手妙语天成，送了它一个富有诗意的雅号：温凉井。

更有趣的是：山泉常常是姑娘们的梳妆镜。而泉浴则是小孩、男人们的乐事。要是收割季节，棒小伙子们总要在休息或收工的时候，从山坡、从农田赶来，穿着短裤，光着汗滴滴的膀子，轮流着用泉水淋浴，把身上的汗水污垢冲洗净。说来也怪，也是1996年的农历八月天，我同父亲去割谷子。年近七旬的父亲没注意被毒蛇咬了脚，但他并不惊慌失措，而是在我的搀扶下一跛一跛地来到泉边，洗涤着伤口，慢慢行走几步，不久又恢复了正常。啊，这是大自然的神功！这是古老的祖国给我们流下的奇泉、奇水！于是，我也仿效着他们“泉浴”，冲掉了劳累和疲倦，感觉爽快而舒畅，浑身轻松了许多。

“山里人的命运和山泉紧紧相连。”我记起了父亲的这句话。是的，那涓涓长流不竭的山泉，不就是与山里人有着息息相关的血缘吗？啊，山泉，一股股甜甜的山泉，在深山窝窝里晶莹地流着，也在山里人的心坎上甜甜地流着……

十八.诗意地生活

在浮华的世俗，能够笑对天空的阴云，全身心地投入美妙的大山，像童年时代那样诗意地享受生活，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更是一件令人艳羡的事情！我曾经在大山脚下赶着退去的河水，兜着衣襟，捡着一颗颗美丽的鹅卵石；我曾经赤着双脚，沿着江岸跑着，叫着，柔软的沙子上留下我一双双脚印；我也曾坐在门槛上，望着河上暮气茫茫的景象，编织着心底的故事……

童年，我们诗意地生活：夏天，我们整天呆在水边。因为我们年纪小，还不会游泳，看着大孩子们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着，我们真羡慕死了，于是，便挽起裤裤脚，跳进浅水边，玩弄起我们最喜欢的“泼水仗”。弧形的水花，在双方的阵地前飞贱起来，落在对方身上；而我们有时也被人家打得抬不起头来，嗬！热闹极了。只见浪花在笑，白云在笑，蓝天在笑，我们在笑。笑着，泼着；泼着，笑着。我们无忧无虑地玩耍着，直到两眼发红，才尽情地跳上岸。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沙滩上，让夏天的太阳把我们白嫩的皮肤，晒得热乎乎、黑黝黝的。

天气冷了，这时的小河比较无味。等河结了冰，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时，各村的选手们聚在一起热烈地说着闹着。大人们也偷空来看我们比赛。每天除了四名选手外，还来了很多伙伴呐喊，他们用羡慕的眼光望着巍然骑在“马”上的选手。这时，我们这些参加比赛的孩子，特别得意了。再看看我们的勇士----大黄和大白，此时也将头高高地昂起，“汪汪汪”地叫着，好像胜利就在眠眼前。“预备----开始！”发令员命令一下，比赛就开始了。我使劲地朝狗屁股一拍，大黄大白答应似的抖擞一下，前蹄猛地腾起，箭一般地射出去。观众们立刻欢呼起来，我的小伙伴们拚命地喊着：“大黄加油！大白加油！”我坐在爬犁上，耳边是呼呼作响的风声，前面是疾驰而来的冰面，后面是飞速而掠的人群。我的大黄大白果然争气，只见它们两耳后立，鬓毛竖起，四蹄好像不沾地似地飞向终点。终点，越来越近，人群突然静下来。人们正屏住呼吸，看哪一副爬犁取得第一名。30米，20米，10米，5米……人群中突地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我从紧张的心情中清醒过来：“我们胜了！我们胜了！”“大黄大白，真了不起！”“嗐，真棒！”小伙伴们把我们围在中间，我们几个 “小英雄”在小伙伴们的簇拥下，自豪地走出了赛场……

童年生活是诗意地生活，它使我和故乡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至今，还常常回味那充满笑声的往事中去…………

十九.小河悠悠 

山那边的小河，弯弯曲曲地从我家门前流过。

小河很小，只有二米多宽，水满时也只有两米多深。可是，它却一年四季涔涔流淌，清澈见底。水浅时，碎石可辩，鱼虾嬉戏柔和静谧；水深时，水草摇摆，游鱼穿梭，旷达豪放。河边一年四季都热闹非凡。春季涨水时勤快人家捞些小鱼虾做荤菜。最热闹的时候要数夏季，妇人们在河边浣洗的欢笑声，男人劳累归来扑入清水的山歌野调，小孩嬉水的叫闹声，此起彼伏，小河是“一路漂流一路歌”。要是秋天的晚上，河堤上凉风习习，萤火点点，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神侃瞎吹，赏月品茗，听蛙虫细语，闻小河呢喃……至于到了冬季，小河便是温柔得如同小绵羊，浅水慢流，淌若下了雪，却给小孩们增添了无穷的冰趣雪味。小河的冰薄薄的，不能滑冰，小孩们便捡来一块块的小石子一甩，㪣开一个洞窟窿，那声音脆脆的，那洞圆圆的，岸边便时时暴发出狂欢乱叫。累了，渴了，便捧一把洁白的雪丢进口里，或者唱到尾后折几根“冰棍儿”，边吃边舞。

小河不大，却灌溉着几十亩农田。村前阡陌纵横、水田星罗棋布，而一口水塘却如珍珠马瑙镶嵌在水田之间。有了水塘，有了小河，村子里旱涝保收。春夏雨多时，小河可以泄洪防涝；秋冬干旱时，小河又提供清澈之水，用水自由，灌溉方便，而水塘更能提供鲜鲢活鲤，大大丰富了农家的“菜篮子”，所以村子里吃鱼是家中常菜。客朋远方来，下网电击，总能赏到鲜鱼美味。不然，怎能称得上“鱼米之乡”呢？

沿小河上溯十里许，便是连绵起伏的大山。绿水青山，交相辉映。在这里，我伴着青青的翠竹，碧蓝的河水长大，走出农舍，走出大山，远离故乡……

二十.山那边的鞭炮声

你听过山那边除夕之夜的鞭炮声吗？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悦耳动听的音符，越过山那边的村村寨寨，山山沟沟，在除夕之夜的空中回荡。

那年春节，我回到久别的大山------我可爱的故乡，听到一串串鞭炮声，倍感亲切。它是欢乐的音波，春天的前奏曲。山那边的鞭炮声今犹在，故乡处处鞭炮声。记忆啊，是那样新近；前景啊，是那样光明。这是因为我们生活在改革开放的年代，生活在幸福的乐园里……

每当听到这欢快悦耳的鞭炮声，我仿佛又回到山那边的清水河畔，在静静的山谷中，在葱郁茂密的丛林里，在绿波万顷的稻田坝，在沸腾的村落上，到处都飘荡着优美动听的鞭炮声。它随着淙淙泉水向前流，随着小山泉跳下千尺深潭，随着山歌攀登在崇山峻岭之中……

在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那一个“典型”代替全部的岁月在眼前又一一闪现：那是什么年代呀，小小山村今天你斗我，明天我斗你，时常有两个势不两立的大军在火拼。于是，人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姑娘小伙子们的山歌消失了，我们这群小娃娃的打闹声也消失了，村村寨寨再也听不到鞭炮声……整个大山死去沉沉，没有生机。

如今，听到这悦耳的鞭炮声，我这久别归来的赤子无不折腰感动。我的眼前，随着鞭炮声声，不时地展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劳动景象。那秀美的山水，溪水潺潺，绿竹掩映，村庄一幢幢白墙灰瓦，炊烟飘散……啊，山里的一切，仿佛就是鞭炮声的缩影。那山里水电的隆隆声，流水的淙淙声，沸腾的人流声，百鸟的争鸣声，姑娘小伙子们的欢歌笑语声，汇成了一曲曲山里的迎春大合唱，汇成了一曲曲山里的鞭炮乐曲。

虽然，我早就离开了大山，离开了故乡，但山那边的鞭炮声时时扯着心际。我怀念山那边美丽动人的山山水水，我时常回味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二十一.想念大山

这个季节，靠坐窗前享受透帘而过的清澈阳光，很自然而然就想起故乡的大山。怀念与大山相偎相伴的岁月。蓝蓝的天，青青的树，白白的云。闭上双目，用脸颊捕捉到一缕风，幻想着，它是从大山那边吹来的。

从没有比今春更想念大山的。因为，我是在大山里长大的。靠山吃山，也就是大山养育了我。故乡那波浪般的山岭啊，织就了我童年的梦境，凝成了我此时恋山的情结。想念大山，想念依偎在它怀里度过的四季。应该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二十几年、三十几年？这什么概念说来匆匆，写来亦是匆匆。

每年初春，大山总是最先把温暖的消息传递。山上的枯草里，会绽放许多或蓝或紫，说不出名字的兰花。那时，学校的寝室背靠着大山，我也就得天独厚的最先感知春的脚步。遇到爽朗的晴天，散了学，便携上一本书，转过几个石垒的小巷，来到山腰，找一片软草躺下，惬意的翻翻，看看，听听。若是雨天，松树下会冒出很多雪白的蘑菇，捡回来做汤，鲜美无比，根本不用放味精。春雨过后，山涧便有了水，变魔法似的钻出许多大螯的螃蟹。于是山涧旁，便时常出现个一忽儿佝偻着背，一忽儿匍匐前行的身影，若再走近细看，你定会吃惊的发现，那小孩正在把手带臂伸进石头缝里，掏螃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没心没肺的小孩就是当年的我。很奇怪没有被螃蟹钳到的记录，可能我的智商终究比它高吧。等捉到半袋子，就送到附近的小伙伴家里拿油煎了当零食吃。螃蟹都是壳，味道不记得了，只是那年掏螃蟹的乐趣与刺激，令日的我偶尔想起，还嘿嘿傻笑一番。夏天，大山如正值妙龄的少女，野花开，蝶儿舞，空气里满是花粉的香气。信步走在草丛里，会突然惊起一只彩色的鸟，或是一只仓皇逃逸的小蜥蜴。在近山的马路边，可以经常看到上千只凤蝶围绕着一棵开花的冬青树，很是壮观！爱美的村姑，喜欢捉来千姿百态的蝶儿做标本。记得大姐的架子床框上，钉得到处都是蝴蝶。还有蛇，也是不能不提的。夏天山脚特别湿润，母亲就经常把衣物搬出去翻晒。于是，一搬开被砖块架空的箱子，就发现箱子底下有几条蛇蜕的皮。接下来可想而知了，姐姐吓得眼泪哗哗的。幸好我不怕，可我改变不了蛇的蜕皮习惯，阻止不了一而再再而三发生的蛇皮事件。我只好从改变姐姐怕蛇入手了。在我的苦口婆心循循善诱下，终于有一天，我在家门前的草坪上发现一条美丽的小青蛇，我大呼小叫，让全家来看美女蛇。姐姐果然来看了，蛇反而被吓跑钻到旁边的石砌围墙里，不敢出来了。秋天，我会提着一布兜上山找野果。通常，找到的都是野柿子，运气好，还可以碰到一树的野山楂，还有做香料的花椒。上山路好走，下山就难了，因为山上有很多人迹罕至的地方，根本没有路。我的方向感差，走着走着，就把路给走丢了，到处都是齐腰身的荆棘。这个时候，只好往松树丛里钻，因为松树的树冠下面，没有荆棘。而松树一般都很低矮，在树冠下行走非常困难，只能爬着移动。于是，我就名副其实的爬下山了！一次山爬下来，好好的毛衣，都变拉丝衫了，害得我整整心疼了半年！心疼归心疼，大山于我的诱惑，依旧有增无减，我还是三天两头投入它的怀抱。冬天的大山，肃穆沉静，如一哲者。我是第一怕冷的，还是要找一个漫天飞雪的日子，上山寻梅。虽然没有觅到梅花，但可寻来自在清朗的心情。山上有很多不冬眠的鸟儿，落下飞起，扑棱着翅膀，亦如我般惬意自适。

而这些，都成了很多年前的旧事。光阴，带走一切，却不能磨灭记忆。离开大山，也就离开了这所有的欢乐，所有的美丽心情。难怪有先知说，昨日的欢乐，都会变成今日的苦楚之源。很多年前今天，我正没心没肺的在大山里疯。而今，出门是车如流水马如龙，闭门是躲进小楼成一统。每念及此，才发现灵魂深处的寂寞，如影随形。

与大山朝夕相伴的那些日子，不知是用了几世才修来的福气。但为何仅仅只十九年，上苍怎么不许我一辈子？难道是前生我的功德还不够圆满？我安慰自己说，瞧，你又不知足。说真的，我如今确是离大山远了，可心仍在疯狂的渴望着大山，想念着大山。是的，大山是如此神秘！大山是如此甜美！可以说，在神秘甜美的大山中生活是何其富有诗意。

二十二.艺术长廊里遨游

冒着盛暑，汽车终于奔驰在去故乡的路上。以为又只是那令人只知闷倦打盹的长途旅程，但投眼四望，翠峦纷呈，心，渐渐沉迷在眼前的景色之中。

公路两旁，碧翠的山，竞相崛起：一里、二里、五里、十里……一程程，一段段。这群山，不论相连的，孤耸的，多平地拔起，亭亭而立，姿态各异。细看，有的浑圆似冠，有的笔直如削；有的似碧镙像青莲，有的似剑芒如玉笋；还有的像鞍鞯……令人目不暇接，任客咨意品评。更令人喜爱的是依依站立在群山前面，矮能见顶的小孤峰，细小好看，就像大山妈妈的爱子。有时，便有那临近路旁，玲珑奇小的孤丘闯入眼帘，千万年被水溶蚀残留在上面的规则层纹，明晰可见，令人惊叹。是啊，这千姿百态的喀斯特地貌，使人联想到是在艺术长廊里遨游哩！

“这样多的奇峰秀岭排列有致，荟萃百里，真属不易！”妻子议论开了。

夏天，我们看到这喀斯特艺术长廊又是多色调的。

碧绿，首先是碧绿----群山、大地，到处是静谧而又充满生命力的绿意！有的山上覆盖绿色植被，有的灌木丛生，有的石岩上峭立着大树，还有从山脚到公路旁大片田畴地垄里，长着茂盛的庄稼，全都在洒绿泼翠哩！是啊，这大道也充满着勃勃生机，但又不乏温馨的美！

还有那像花簇一样点缀着苍山大地的东西，不时在眼前晃动。不是么？那山坡的裸露部分，是青色或银灰色的“花”，那闪着白光、别具特色的土家吊脚楼，是白色的“花”，那散布在沿途村寨的新建筑群，是五色的“花”……驱车在沿途这如锦似绣的环境中驰骋，是何等赏心悦目的事！

有人说，这一排群山，是借得了三峡群山的诡谲，桂林奇峰的秀美、石林山峦的锦绣的！谁能说不是呢？！

“哟，真想不到归途就是景，我们在路上先得了一景！”车到故乡时，喜出望外的妻儿，从惊诧的迷醉中醒来，带着巨大的满足，向故乡----这天然的“森林氧吧”奔去……

二十三.走进大山深处 

当绵延不断、起伏全重叠的大山被世人所不屑一顾，丢弃在遥远的一个角落时，我却从那山中贫瘠的土地上出生。

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我孤独的时候，一个人坐在一个噼静的角落，想着童年在山里的日子，那么清晰，又很朦胧；十分鲜明，又很欢乐。大山里的春夏秋冬、风雨霜雪，时时都在吹奏着生命的韵律、节奏起伏多変，有时温柔舒展，有时激情澎湃。多姿多彩的画面；难以忘却的安宁，祥和；刻骨铭心的体验和企盼，温馨的小屋经营着千古绝唱的爱。

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还有冷。小屋里的温暖足够享用一生，在所有的惊讶与天真中，山外面有多么危险令人疑惑，一天天长大后从前的日子竟然成了短暂游戏，鸽子飞远了，老鹰不见了。狐狸了，曾经让我全身战栗的狐狸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如今，我为什么还想见到他。他曾经是我的一个邻居，一个想见到又怕见到的伙伴，说走就走了，杳无音讯。我曾经跟着村里一大帮孩子，翻过对面那座大山，去狐狸的家光顾，山坡上的洞口显得那样神秘。那天狐狸不知在不在家？我们朝着洞口观望了好半天，有一群乌鸦冷不丁地飞过来。那叫声多不吉利，整个山间笼罩着恐惧。然而，时至今日，我想在故乡的那种生活姿态没有谁强求什么，所有的生命和谐存在，如今却一无所有了。

即使重复一千零一夜，曾经在山坡里怀抱丰收喜悦的村庄，渐渐変得破烂不堪。荒芜的土地野草丛生，牵挂着土地的父辈们，耗尽了一生翻阅着这土地的秘密，收到庄稼后才伸下一腰杆，或蹲在谷堆边抽着旱烟，美滋滋地宁着心中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儿子大了，孙子有了，孙子的孙子就像这堆谷子颗粒一样，数都数不完----这样的美妙，一直延续到时间终止的那一刻，灵魂才得到最后的安慰。

在刚贴上门神老爷的大门上，一副春联又贴在大门两边。一阵鞭炮响过，一盏灯笼挂起，大山里灯火通明，堂屋里一家人围着吃过年饭，小孩子们一群一群地呼喊着未来的憧憬，挨家逐户看完灯笼，然后各自回家跟着大人们给天地土神、白虎（石磨）青龙（碾子）上香磕头。山野这时候沉静了下来，劳作一年的山民开始进入梦乡的时候，村里年长的老者独自一人开始“品山”了。他从大山的东头绕到大山的西头走着看着，像许多能掐会算的山人（风水先生）一样，老者品着山的气色，观夜的景象。一点的星光，瞬间的草动，他们都不会放过。在他们的心中，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怪异，任何的疏忽。当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山头，望着村子里忽明忽暗的火光，看着错落交织的灯笼闪烁，来年的一切已经被他品了出来，风调雨顺，有祸有灾，只有他看清了……

我不知还有什么可以祝福，在夜郎故国的大山深处，我的爱将整个世界点然。

二十一.致逝去的母亲

夜，大山里逐渐变得寂静，只剩犬吠，没有了其它别的声音。万千思绪似乎都不期而至，浓浓的思念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是悲伤，是无奈，更是无尽的追忆……

今天是母亲节，没有特别的庆祝，没有鲜花与问候，更没有直面的祝福，但是今天的感受却是特别的真挚，感触是如此的深刻与痛心。贴切的来说，我还未曾真正的读懂母亲节的含义，还未曾真正的庆祝过一次属于您的节日，您便匆匆的走了，走得是那样的不舍，走得是那样的令人心寒。

一个孕我、生我、养我，无论我多大，多遼倒，都想着我，关注着我，疼爱着我，为我祝福，为我祈祷的人，怎么能从我的记忆里渐行渐远呢？

记忆里，您总是在山上干活。不论是烈日炎炎的夏天，亦或是寒风刺骨的冬日，她从来没有作息时间的概念。天刚蒙蒙亮就出门，鸡鸭进窝时才回家。要我们扯着嗓门喊：妈，吃饭了！她才会放下农具，带着顺便拣的柴火，迈着疲惫的脚步回家。我常想：现在如果还有机会喊妈回家吃饭，该有多高兴、多幸福啊！

记忆里，您瘦小的身躯常常挑着一担与您身躯不成比例的水桶，来往于水井和家里的水缸之间，吃力地把一担担井水倒进水缸里。长年累月的劳作，母亲的躯体里流出的汗水不止一缸吧！看那弯弯的扁担，恰似母亲那困为过度劳累而变弯了的脊背！现在想起，痛彻心扉！

记忆里，您的衣服都是用布票和现金买来的白布，不知在哪里染成篮布后自己剪裁自己缝制的。一件衣服总要穿得补丁重叠，才舍得撕成布条，辫成背篼的背带，做到物尽其用。

记忆里，母亲总是在深夜还在尽力地剁着猪草。夜深人静，刀与木墩撞击发出的咚咚声，显得特别单调，使黑夜更让人觉得诡异。您说：一家五个人，全年的油荤就靠这条猪。小孩油荤吃多一点，不会经常屙尿在床上！妈呀！我们下辈子仍作您的儿女该多好啊！

记忆里，每年的冬腊间，为了我们每人都有一双新鞋过年，母亲开始为我们准备了。我常常在半夜被尿憋醒时，还看到母亲在纳鞋底，或作鞋面，或上鞋帮，直到上下眼皮实在睁不开为止！妈呀，是什么动力让您这样拚呢？如果你知道您一天清福都没机会享受就会永远地离开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您还会这样拚吗？我想，您会的。您是我们的母亲！

今天是母亲节，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祝福好像都不能形容我对您的思念，都不知道该拿哪个词语来祝愿您，妈妈。假如真的有天堂，但愿您能在天堂里永存，远离喧嚣与操心，远离疾病与痛苦。在天堂的国度里，请您静静的聆听，聆听我在这特别的日子里带给您的祝愿与祈祷……泪水一次次湿润了我的眼眶，悲伤一次次灼痛了我的心田。此时此刻，我真的不知道能为您做些什么?妈妈。请原谅我这个时候只能哽咽住泪水在电脑旁轻敲着键盘，写下我的想念与感伤，静静的让风带走我的思念，送上云端，飘向天际……

就在刚才，在咱的《欢乐一家》微信群里，我看到弟弟的留言了：“妈，您老人家被病魔夺走了生命己经离开我们三个多月了。今天是母亲节，孩儿好想您！您在生时对我的关爱和叮嘱，您温馨的话语和音容笑貌时常回荡在孩儿的脑海，孩儿祝愿您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个强壮的身体远离病魔，永远健康幸福！今天孩儿祝您在天堂那里母亲节快乐！”

他的情感是那样的真挚、那样的诚恳。

由此我想：母亲节仍将继续，往后的日子里，属于您的节日的意义将不会有丝毫的褪色，因为在我们心中您未曾离开过，更不会在心海中磨灭，不管您在何方，您都会感受到微风中的思念，阳光中的敬畏和月光里的祝愿……

窗外的雨停了，但我们的心雨却无法停止，那是我们心灵角落里绵绵的思念，淡淡的伤……

二十五.祭父 

维～

公元2022年6月19日，天运壬寅年五月廿一日，孝男王真波、王真涛，孝女王真媛等谨备时馐果肴、醇醪香茗之仪，致祭于父亲之灵前，悼之以文曰：

呜呼哀哉!时维仲夏，父亲辞世，悲痛欲绝，友为哀泣，亲为泪血，凝视父亲遗容，追念父亲平生，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吾父一生，勤俭持家；栉风沐雨，勤事桑麻；品格高洁，忠厚传家；勤思敏行，朴实无华；志存高远，气节堪夸。

抚养我姐弟三人，餐风饮露，饱历风霜。年岁饥荒，家贫势单，常因世态炎凉、人心不古，遭白眼，受欺凌，父亦能以良好之精神应对世情，不悲不愠，不暴不弃。

六七十年代，一平二公，我等年幼，不能参加社会劳动，家境十分贫寒，衣食无着。父常于夜深人静时，辗转反复，以谋求全家大小之温饱，用心极苦，终无暇逸。生存环境十分不易。

父待我等姐弟三人亦善，外表严厉，内存温和。深知人生之艰难，我等未及弱冠，便要参加社会劳动，以煅炼体魄，多见风雨，从不儿女情长，见我等渐长，上进好学，每有进步，逐呈欢颜。

吾父宽厚仁德，待人诚信，气节尚高，深恶盗泉之水，不受嗟来之食。一生清贫不易其志，势单无靠不和于俗。铿锵铁骨，不屈强梁。年幼家贫，未能上学，亦能与名士交，以透悟古仁人之心，哲人之智，儒人之德。乐观处世，精神爽朗。于庚子岁初患疾两年有余，终无回天之力，壬寅年五月廿一日(公元2022年6月19日)寿终正寝，享年八十有七。

吾父已逝，精神永存。每当思念，亦崇父精神为模楷；每遇艰难，亦推父志为表率。堂皇做人，勤奋做事，不贪不占，不缦不枝，不懈不怠，不屈不挠。大丈夫行天地间，当以忠贞正直为立身之本；以礼义廉耻为立世之基；以学识广博为处事之能，以诚实守信为作人之资。志存高远，目光如电，同辈人瞻尘埃、仰余光、概莫能及；吾辈者承父志、崇先贤、永存怀念，识大体、讲诚信、无非无衍；继先贤、齐已身、有始有终。

哀哀吾父，辛苦一生辞世去，留型千载示儿孙；父德难忘，常叹亲恩终未报，深悲严父去难留。

呜呼父亲，百喊不闻。肝肠断绝，血泪沾巾。哀号祭奠，悲痛难陈。黄泉有觉，来品来尝。呜呼哀哉！诗云：

父爱如山焉能忘，每每思来痛断肠。

父慈子孝天伦乐，一朝撒手土垄藏。

想父念父父何方，相见只能在梦乡。

一纸文字表不尽，唯向慈父诉衷肠。

公元2022年6月19日叩祭

二十六.山是一部厚厚的书

四个窗户里，都能看到山，这是我在故乡小屋里的一大景观。

我来自于山林之间，在奔流不息的源泉里，唱着生命的歌谣！嵩嵩的高山，望不尽的原野歌颂着大自然的伟大。只有热爱大自然的人，才能在亲近山野的同时收获内心的纯净。于是在无数个午夜，当泪水滑落的同时我选择了亲近自然，我感受到了灵魂的尘埃被泉水冲洗干净的声音，感受到了远离红尘的宁静！看到故乡的山，我感到踏实，感到稳重，感到离天那么近。我出生在云贵高原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记得小时候我远远地看山，似一幅山水画，勾勒出大致轮廓；长大后在山外读书，我体味到了距离的美感，如一首朦胧诗，似懂非懂，几多朦胧……

曾记何时，我倚在父亲膝下听关于山的故事，听出几分悲壮几分神秘，偶尔从山上下来几只灰狼验证了大人们的故事的神秘性、恐怖性。大灰狼是我认识的第一位山民。它那目不斜视大摇大摆走在大道上的神情，仿佛是位大将军，真野。

稍大一点，可以拽着父亲的褂襟上山，颇有几分旅游的兴奋，探险的悲壮。山看似很近，其实脚下的路很长，大人告诉我们看山跑死马。山使我们懂得哲理，但对孩子来说，那无关紧要，最令我兴奋的是满山的野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人常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我觉得一方山水结一方果。远的我不知道，六马的山结桐籽，花山结梨。我住的山不大，叫桃花山，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叫山，只算丘陵。除盛产桃子外，还产山枣、山里红。山枣的味道特别，家枣远不能比，没吃过山枣的孩子是童年的一大缺憾。现在的孩子没喝过娃哈哈我倒认为没什么，若没上山打过山枣，那就很难理解山微妙；若没有吃过山枣，那就很难知道山的馨香。那山枣树矮矮的瘦瘦的长在山上，一副贫困相，可怜巴巴像非洲的孩子。你怎么也不会相信，它能结出一树的山珍。若是秋天，一树的红山枣实在诱人，摘一个扔进嘴里，真是又甜又脆，尽管略带点酸，却比吃开心果还开心。在孩子的眼中，山里堆满了童话，满山的石头则是令人费解的寓言。那眼山泉则是一首古老的叙事长诗，叙述一个美丽而动人的故事。我曾经写过诗，来记录我对山的感受，一个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对山的景仰和震撼。

当我后来参加工作，身居闹市，才发现城里没有山。面对世俗欲望搅扰得行色匆匆的城市世界，步入中年的我才倍加体会到大山的亲切。于是乎，一个恋山的情结产生了。我下决心要亲近大山，要近距离接近它，靠近它。去年秋天回到故乡让我的理想成为现实，我可以自由自在的阅读山，感受山，还可以登山。辛弃疾词云：“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乡的山，算不上妩媚，尤其是冬天，青色褪去，甚至有点苍黄，但并不荒凉，更不单调，每座山都有自己的姿势，决不重复。

我把故乡的小屋起名为“观山居”，为观山而居，居而观山，山入我眼，山入我胸，更入我心。四扇窗户，四个角度，四种山貌，若日光流转，山色因时而变，景色因人而生，步步景不同，时时换意境。我入山中，山化我心。饿了，吃碗老母亲煮的水饺，来个小侄儿树上摘下的山梨。只有看门的大黄狗，懒得再对我亲热，在阳光下酣睡。没有电视看，也没有网上，我的眼睛远离这些视觉暴力的压迫，在山色之间找到愉悦和轻松。当然，书还是要看的，但几乎全是过去的书。幻想自己是个古人，看山，读书，偶尔写作，也不用电脑，用笔和纸。我那篇《怀念故乡这片美丽的土地》的散文，就是这样在“观山居”写成的，后来发表在故乡日报副刊上。我还要说明一点，我这样做不是逃避现实，也不是冒充自己有多高雅，也无心当隐士，而是真正的休闲。眼睛闲了，心也会慢慢静下来……

写到这里，我想简要讲一下故乡的小城。从地理来看是一个南方西部的小镇城，这里气候冬暖夏凉，一年四季如春。它节奏似乎没有长沙那么匆忙，一直也是处于一种比较从容的状态！

小城人的生活嘛，其实很悠闲，小城的茶楼很多的，故乡人一天的生活大多就是在茶馆喝喝茶和几个朋友一起打打麻将，然后再去吃饭。下午继续，搞上晚上打完再回家睡觉，或者去吃夜宵。总之，就是很悠闲很养老吧……

我东拉西扯，这篇《大山语词》的最后一章就算结束了，我真诚地感谢读者朋友们的阅读和点评。这篇关于大山的文章，我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至今已断断续续写了四十多年，时间跨度很大。说实在的，山本身就是一部厚厚的书。古往今来，许多人读不懂翻不动，真正读懂的有几人？可以说，却皆踏着山岚乘风而去，仅留下颓寺破庙及无法破译的残砖。  

 (原载大型文学期刊《今古传奇》2024年8月(月末) 总第75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