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钟》第 37 章——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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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晓和从 823 号地下城出发，乘坐地上通勤车，一路辗转来到了 3957 号地下城。 

不，现在已经更名为“奇海庄园”。 

他垫付了一千块钱车费，拿到了车票票根，小心存放好，等到了那里找财大气粗的周师兄报账。 

昨天下午收到信，他非常吃惊，两人既已在不同的世界，奇海居然还会想起来请他去参加宴会。晓和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转念又想，既然奇海看得起自己主动请了，那么自己去一去也无妨。 

如果奇海只是略有小财，请一些混得没他好的昔日同道来炫耀，晓和虑及去了脸上无光，倒会拒绝。 

现在差距太大，他去了，倒是让自己脸上沾光。 

晓和想着昨天一众公司同事，在听说奇海邀请了他之后的夸张表情，不禁偷笑。 

通勤车上坐着二十多个人，各自拿着大小行李，或是看顾着成箱货物，皮肤蜡黄，脸上都有风霜之色，或是和司机插科打诨，有说有笑，显然是跑趟跑多了，早就认识。只有晓和一人白净着脸，背着包空手上车，在后排安静地坐着，避开所有 人的视线。 

车开了七八个小时，一路上冰天雪地，一望无际。晓和啃着几块冻得像石头一般的面包，喝着白开水，权当填肚的午饭。除第一次和师姐一同上了地表被惊到之外，现在看这些风景已有些索然无味，暗红色的圆盘升起又落下，仿佛从天地初开之时，就在那里一样。 

苏焰一直没有消息，晓和的担心也一直没有放下过。他无聊地看着窗外，不由得安慰自己，妹妹虽然行事无所顾忌，想到啥就做啥，但总能真的做到细节上，比自己这个哥哥要细腻得多。 

晓和想起有好几次自认为周密的计划，被她在几分钟内指出巨大破绽，自己被骂成了猪头还不能还嘴。 

“唉，我要相信她。” 

到了傍晚时分，晓和终于到了目的地，随着大家下了车。出了车站，不需要问人，他就远远地看到了那一栋高耸的建筑。他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把身上的日常衣服脱下塞进包里，换了一套人模鬼样的正装，才进了大门。 

卫兵查验了请柬，放行。 

庄园里灯火通明，气势恢宏。难以想象，在如此资源紧缺的时代，还可以建成这样大的建筑。站在古意盎然的内门前，晓和暗暗惊叹，周奇海这家伙在送人去灵界这项生意上，到底挣了多少钱？ 

进了门，暖意扑面而来。两位接待者戴着白手套，彬彬有礼地收走他的外套，并示意他耐心等待。晓和等了约三分钟，管家托人将一枚胸牌送了过来，“请。” 

晓和别上胸牌，进了门，看到一个篮球场般大小的大厅里面，很多人端着酒杯，谈笑风生。服务生托着一盘各式的酒，以眼神向他致意。晓和犹豫了一下，一时不 知选哪个。 

“谢谢。” 

身后传来轻柔的致谢声。纤手伸出，从托盘上端起一杯酒，杯中的液体泛起红光。晓和回头，看见林拂羽身着玫红色的连衣长裙，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朝着服务生款款一笑。 

晓和瞪大了眼睛。 

“好久没尝到这样醇正的干红了。”她抿了一口，赞许地点点头，“唉，小时候的生活，也偶尔让人怀念。” 

“哇噻，师……师姐……从没见过你穿成这样。往日在实验室里，可真是委屈你了。” 

拂羽启唇一笑，她的表情分外柔和，似乎心情格外好：“不妨，偶尔参加可以，天天来这样的宴会，那就无聊透了。晓和，你从来没来过这样的聚会吗？” 

“之前因缘巧合，托罗大仙的福，只参加过一次，规模也远远没有这样大。” 晓和尴尬地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孤陋的土包子，见笑了。对了，你也是奇海叫来的？” 

“嗯，是，也不是。”她回答。 

这回答耐人寻味，晓和还想要追问，感到背后有人戳着他的肩膀叫他，语气有些怯懦：“那个……晓和，这里的东西都可以随便拿、随便吃吗？” 

是风翠云。 

她还穿着接受采访时穿的那件衬衫，虽然洗得很干净，但明显洗了很多次，边上已经起毛。晓和寻思着她家里恐怕只有这一件能拿出手来。他想起刚才听到的问题，连连点头，笑道：“是的。喂，你别把肚子撑爆了啊。” 

另一边，拂羽朝着来人打了招呼：“奥德雷市长，您好。想不到您百忙之中还 有时间过来。”

老者微微点头：“有些事情，还是要参加的。” 

晓和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位老市长。老者一头白发，精神却是极好，见了拂羽，露出和煦亲切的笑容。 

看来在新岗位上，师姐和他居然相处得不错，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针锋相对的询问，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这位是朱晓和，我的师弟，很厉害的。”拂羽介绍道，顺带替晓和吹捧了几句。市长举起酒杯，向他微笑致意。晓和一脸慌张，连忙微笑回礼，话说得有些结巴。 

拂羽和市长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晓和站在一旁，在喧闹的宴会中，只零碎地听到“灵界实验”“多加监管”“新项目要弄好”的只言片语，茫然不解其意， 但拂羽的脸上，变得严肃了些。 

不远处，褚随穿一身正装，望见林拂羽，连忙快步走来，先是一声热情寒暄， 等拂羽转过身来，他睁大眼睛将她从头看到脚，然后赞叹两句：“林小姐果真出脱凡尘，美如天仙，在下纵饮千杯酒，也不若看一眼沉醉。” 

拂羽嘴角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褚先生一表人才。” 

奥德雷市长见了这个‘问天探海’农业公司总裁，也打了招呼，两人自我介绍 了一下，随后去了一个角落里细聊。

看他们两个走开，翠云不禁咧嘴笑：“这人用词真是文雅，但意思有点儿太过露骨了啊。” 

拂羽有些厌恶地点头：“本来对他印象尚可，想不到一样臭不可闻。他家是卖粮食的，这次参加奇海的宴会，想必是过来找买家的。现在局势较大半年前缓和许多，海底粮食生产技术也慢慢成熟，供应商越来越多，价格也有所下降。估计他在 家里坐不住，要出来推销了。” 

晓和问：“哦，明白了，那市长这次过来，就是要找到卖家喽？” 

拂羽微微摇了摇头：“奥德雷市长忙得很，这只是他的任务之一。要是褚随能推销成功，那他估计就会常跑我们这儿了，以后要是天天碰上他，听他的那些陈词滥调，可真是头大。” 

“哦。”晓和看着拂羽眨了眨眼，心里小小地咯噔一下。 

随后三人分开，在这喧闹的宴会中，各寻有趣的人交谈去了。 

晓和一开始并不特别适应，拿着酒杯装着自信，挤进一圈人里，听着别人高谈阔论的话题，并不特别明白；偶尔兴起，强要插一两句话引起别人的注意，又往往冷场，并招来鄙夷的目光。 

他转了一个小时，觉得有些无趣，坐在一边，细细地回想着自己刚才哪里说错了，哪里做对了。 

那一边，风翠云一直在介绍自己在地表采访时的所见所得，让人眼界大开，说到她九死一生的经历，又激起一阵同情，倒是如鱼得水。 

晓和远远望着，拿起酒杯挤进去认真听，大概明白了这个游戏的玩法，他偶尔插几个段子，顺带介绍了一下翠云过去的记者经历，由衷赞扬了她为了真相而孤身探寻地表的勇气，让翠云很是开心。

大家聊得正欢，晓和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周奇海。 

和以前相比，奇海的腰细了不少，看来最近已经狠下功夫做了身材保养，眼神很亮，仿佛看着什么兴奋的东西着迷。 

在宾客聚集的目光里，他向晓和走了过来。 

“晓和师弟，好久不见啊。”他主动打招呼道，双目炯炯，公鸭嗓仍然没变，但似乎被人仔细调教过，有意压低了音调，变得浑厚深沉了些，不再那么刺耳了。 

看到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奇海科技总裁，径直向自己走来，晓和惊得大脑空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眼睛一花，前面就有一个人截了进来。 

“周总！对于奇海科技，我们大福资本能不能再追加投资？” 

“这个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奇海摆摆手，打断了那人的话，“今天我还有故友要聊，过两天再回复你们……” 

见奇海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那位投资人尴尬地点点头，退下了。 

奇海看着那人离去，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 

“唉，真是今非昔比啦，以前我可是到处求人要投资。一晃三年多了，瞧瞧现在成啥样了，要是我的手机号码不保密，早就被打爆了。唉，奇海科技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啊。我 2020 年成立了这个公司，还换过几个名字，什么‘观海听潮’啊，‘峰峦地球’啊，最后还是觉得叫“奇海科技”最直接！哈哈哈……” 

“师兄白手起家能做到这么大，佩服佩服啊！”晓和恭维得真心诚意。 

奇海和他碰了碰杯，笑着说：“不过就是运气好。还不是靠你们帮忙搞定了罗大仙，不然我还在实验室混呢。你入职了没？你的上司待你怎样？对了，昨天我和孟天峰聊过了，你想继续那个研究项目吗？我觉得很有意思啊。研究所那帮人鼠目 寸光，只知道折腾眼前的那些破玩意儿。那天我看了市长的直播，别人都一副跪舔样，就林师妹问得好，问得漂亮！人类的征途，还是要考虑一下的，我们要吃饱穿暖，也要星辰大海啊。” 

等……等一下，奇海要让我们继续？他怎么突然要做这个……原来这就是他让我们过来的目的？晓和猝不及防，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了，过往的记忆忽然苏醒，那带热水的住所，那些试剂和仪器突然间扑进他的脑海，令人升起极为强烈的怀念和感伤。 

他激动了起来，一下子有点儿口吃了：“哦，我……我……其实我还是挺有兴趣的……”

“那就好！”奇海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得好好谢谢林拂羽，这可是她牵的头，让孟天峰早上七点给我打电话，这么早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那就这样说好了，今后我就能经常见到你们了。你们的项目组叫什么？‘拂晓’怎么样？只 有两个字有点儿寒酸啊……对了，要不就叫‘拂晓之野望’，更有气势，再配上你们这一对俊男靓女，做一档节目，再让这位记者小姐采访一下，保证火！” 

晓和觉得自己脸颊在发烧。 

“这……周师兄是想开科研项目组，还是想要做直播？” 

“哎，随便什么事情，要是没有人气，都是做不起来的嘛。翠云小姐，你说是不是？” 

“嗯，周总说的确实有道理……” 

周奇海的脑袋里到底装的啥？真是天马行空啊！ 

“多谢周师兄赐名。不过，这是不是还要听一下拂羽的意见？”晓和斟酌道。 

“啊，她不就在了么？”奇海向后指了指。 

晓和回头一看，师姐端着一杯红酒，正在听着。她抿了一口，回答道：“还是 ‘拂晓’吧，给观众更多的想象空间，再加‘野望’反而用力过猛。” 

奇海一拍大腿，连连点头，看着晓和自嘲：“瞧我这个暴发户，又暴露本性了，哈哈哈！林师妹家学渊源，还是要向林师妹学习！” 

“奇海，够了够了，你也不用这么拍马屁嘛。” 

“哎，我周奇海也就穷得只剩下钱了，搞最前沿科技，还是要靠你们嘛！来来，晓和，咱们干杯，合作愉快！不错，名字都有了，效率真高！” 

晓和干杯，看着奇海一饮而尽，碍着面子也咕嘟咕嘟喝完了。 

在被几乎所有人抛弃的时候，忽然有这么个巨有钱的师兄跑过来给了这么大一个机会，真是意外。晓和现在看上去醉醺醺的，大脑也有点儿短路——但不管怎样，现在的感觉真好。 

“对了，咱们内部已经有一些人在做了，不过内容可是保密的哦。哎，宴会都快结束了，怎么今天都没见到旭一，不然让他给你介绍一下大概情况，反正你都入职了，多说两句也不错。我去找找。” 

咦，旭一？等……等等，我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名字！

晓和心中大跳。奇海见他脸色有变，反问：“你认识？” 

“是叫萧旭一？” 

“是啊。”奇海随口回答道，转头四处去寻人了。

那边拂羽一脸平静，显然她就是始作俑者。晓和先把旭一的事情放到一旁，问道：“师姐，你去找了天峰？天峰确实和奇海关系不错，上次也是天峰帮我找到奇海，才免了苏焰的手术费，不然把我和我妹两个人都卖了也不够。” 

“嗯，是的，他和大家关系都好，四平八稳得很，连奇海都买他的账。”拂羽回答，“那天我主动去所里找了他，商量了一下，请他帮了这个忙。” 

晓和有些惊讶，那时孟天峰让许飞去向寇上校告了密，泄露了希云笔记的行踪。虽说究其缘由，还是因为师姐在众目睽睽之下痛斥某些研究并非正道，让天峰脸面上一时难看；但天峰这一狠招下来，拂羽这边丢掉了工作和声名，同样不好过，而且事发之后，天峰从头到尾，竟没有施以援手。 

站在拂羽的位置上，晓和估计自己得愤懑悲痛半天，骂一句天道不公，从此将天峰列入黑名单，再不相往来，哪还会想着去昔日落败的地方，顶着大家的凌厉目光，开口求人？ 

晓和猛然回想起来，拂羽师姐带他去地表聊天，聊她的心境，聊她的希望，聊她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没有一句对孟天峰或者其他人的怨言，仿佛自己从研究所被赶走，和他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你居然一点儿也没有想过，要如何去改变”，他心有所悟，忽然想起来了师姐说过的这句话，不禁动容。 

“说实话，师姐，我很佩服你。”他看着拂羽，认真地说，“金钱上的贫穷，我一直都能看见；眼界上的贫穷，我今天才看见。” 

“小事而已，大家都是朋友。每个人都有做得好的地方。”师姐的脸上露出一 丝微笑，“虽说我讨厌过去家里的那些是是非非，尔虞我诈，但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有很多道理可以学学。” 

晓和忽然觉得，和离职那天相比，拂羽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了。 

之前明锐逼人的锋芒和鱼死网破的决心，被藏进了心里，和那永不熄灭的执念一起，化成了温婉和煦的笑容。

宴会接近尾声，奇海已经给参会者们每人备好了三天的住宿，好让大家可以趁着周末充分交流，说不定会有新的合作或想法诞生出来。

两人看着时间已是不早，并肩走出去。晓和留恋果酒的滋味，临走时又取了一杯。 

大家排进长队，等着拿回自己的外套，同时取到房间的钥匙。 

就在这时，有个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队伍齐整，所有人的表情都闲适而平缓，相比之下，他的一举一动与整个气氛格格不入。 

“周总在哪儿？我找周总。”他挤进队伍里，向着另一个人问道。被问的人指了指大厅里面。晓和注意到了，好奇地看着这个人奔过去，他记得自己和拂羽离开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奇海被人拉住了，聊兴正浓。

“我在这儿。”奇海正满面春风地和另一个人边说边笑地走出来，有些愠怒地看着这个冒失鬼，“什么事？” 

那人看着奇海，手舞足蹈，语不成句，没人听懂他想说啥。唯一的效果是吸引 了所有人的目光，没人再说话。 

“你喝口水吧。”奇海招呼一旁的服务生过来，看他咕嘟咕嘟了好几秒才停下，整个人也稍许冷静下来了。 

然后从他嘴里说出的，是惊天的消息：

“周总，不好了！1529 号灵界寓所被天眼直接攻击了！目前所有的四千五百 块灵界立方都失去了联系。” 

人群一阵骚动，交头接耳，“天眼从不攻击地面……”“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可能？” 

晓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 

1529 号灵界寓所，那是苏焰所在的地方…… 

他的酒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以上内容摘自《破晓之钟》一书，更多相关精彩内容欢迎阅读此书！

发布：刘恩惠
审核：陈歆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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