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迪欧:虚拟性
文化
2024-10-31 04:30
北京
必须要理解,以激情方式展现且无论如何很诗意的、虚拟的德勒兹之歌。我们以五种不同的变奏来理解,且没放弃在文末引入一些不和谐。虚拟是存在者的大写存在本身,或是作为大写存在的存在者,因为存在者只是大写的一的模式,而且大写的一是这些模式充满活力的生产。绝不要——德勒兹说这是“唯一的危险”——混淆虚拟与可能。一个关连到其可能性的选择只是意味着我们将它的存在与它的概念分离。它的概念握有事物的特征整体,而且考察着这概念,我们可以说事物是可能的,这意味着:它能存在,它只欠缺实存。然而,如果实存可以欠缺,所有剩下的都将在概念中如同可能般被决定,因为实存是“粗糙的涌现、纯粹行动、跳跃”。实存的这种构思让德勒兹绝对地反感。存在从不是一种粗糙的涌现,或一个跳跃,因为若是如此,可能的存在与实在的存在必须是大写存在的区辨意义。这将跌出单义性之外。存在,就是如同拟像与在大写的一表面的强度折射一样到来。而且结果是,大写的一,在存在者中,完全可以是虚拟的,存在者是其实际化,或差异化,不论如何它都不能如同可能与实在一样与存在者分离。事实上,所谓的可能从来只是真实所制造的影像,可以这么说,它是大写存在不可指派形式的前置物。这是镜子游戏:“可能被构思为真实的影像,而真实被构思为可能的相似性。”根据德勒兹,可能是一个柏拉图主义的范畴,存在之物在此必须类似于概念,概念实际上则被“相似于它的影像所回溯制造”。相反的,虚拟实际化于如同内在性力量的存在者,而且避开与它实际化的一切相似性。“虚拟的实际化总是由差异、发散或差异化完成,实际化打破如同过程的相似性与如同原则的同一性。从来没有实际的项目相似于它们所实际化的虚拟性。”虚拟之歌因此取得最强势的语气。因为,相反于可能的模糊性抽象,虚拟是大写的一在它内在性差异化的开展,必须如同新意,如同在自身表面自我差异化的大写的一的无限权力证明般构思实际化,权力就是意义,换言之,是意义给予的疯狂行动:“实际化、差异化,在这个意义上总是一种真正的创造。”实存从来不应是可能的,因为它同时亦是、亦意味着根据它所实际化的虚拟所思考的存在者不是创造物,而是创造。可能对立于真实,而且立即将思想投入模糊与模拟中。虚拟则是绝对真实的。特别不该将它再现为真实的潜在复本或原初幽灵。虚拟是为了实际化的过程,它是这个过程。而且当然地,思想需要虚拟与实际的形式相区分,唯名对立,以便支助直观的双重运动(如同虚拟的实际化来思考实际,如同实际的生产过程来思考虚拟)。因此可以说虚拟(形式上)对立于实际,但必须记得,这两者都是真实的。前者如同是大写的一的动态层级,后者如同拟像。最终,重点在于实际化的发散过程,真实由此开展自身,以不同力量的不同等级,如同投入它所实际化的存在者中的虚拟交缠之中。假设虚拟是真实的,甚至是真实的大写的一之面貌,就是思考大写的一,来自其拟像的纯粹力量,从未被整体给予的模式本身。它不能如此,因为它的真实就是不停地实际化新的虚拟性。假设虚拟是真实的便转而成为——德勒兹在柏格森的影响下写道——创造的圣歌:“如果整体不是可给予的,是因为它是开敞,而且不断改变或使某种新的事物涌现,简言之,绵延,是它的特性。‘宇宙的绵延只应成为一,伴随能在其中找到位置的创造纬度’。”将虚拟构思成一种未决、一种只有实际存在者所同一化的可能性无形储存所,也是错的。如果虚拟是这种秩序,就必须根据它未决的意义,以及根据决定的意义来思考大写存在。虚拟与实际的配对相似于亚里士多德物质与形式的配对。可以说“虚拟”成为一种范畴,而至少以两种意义被说的大写存在就不再是单义的了。因此必须将虚拟思考为“完全已决的”。这要说什么?为了让我们理解虚拟也是与实际一样是已决的,德勒兹最爱的例子是数学。一个数学问题是完美已决的,它的解答也是。就特异存在者而言,它作为被它所实际化的虚拟性所承载问题的解答是实际的。虚拟性,如同问题,是完美地差异化与已决的,它也跟实际存在者一样都是真实的,如同问题跟解答同样都是真实的。而且最终,实际与虚拟丝毫没有相似性,就像解答与问题丝毫没有相似性。可以这么说,虚拟是问题的场域,实际则提出了一个解答。生物学个案与数学个案是一样的:已决的组织体既如同创造性冲动的非组织性生命差异化,而且被必须解决的问题如同被它自身的虚拟性所承载:“如果组织体不是某个问题的解决,它丝毫不存在,而且它的每一个器官也一样,像是眼睛,解决了光线的’问题。”所有创造都同时是解答。因此必须理解,通过双重决定虚拟是基础。它如同问题、如同被发明解答的虚拟性是已决的。然而通过在问题多样性的虚拟中循环,或实际化的胚芽,它亦是已决的,因为所有虚拟性都干扰其他,就像一个问题只如同问题性场域而建构,毗邻于其他问题。一个问题(一个虚拟性)如同另一个问题(另一个虚拟性)的差异化被决定。大写的一的权威因此是双重的,一方面,实际以如同虚拟性被思考的大写的一的过渡模态存在;另一方面,问题或虚拟性有如同一般问题性的真实之虚拟,如同问题与其解答的普遍权力。虚拟对于实际是基础,作为实际所实际化的虚拟性存在。然而虚拟也是自身的基础,因为在它差异化它们或问题化它们的条件下,它是虚拟性的存在。这就是被德勒兹称为双重循环的逻辑:“记忆、梦、甚至世界都只是相对、表面的循环,依赖着整体的变异。这是实际化的程度或模式,在实际与虚拟这两个极端间分段置放:在小循环上的实际与其虚拟,在深度循环扩张的虚拟性。”要指出的是,就如同在基础理论中几乎总是一样的,这里不可能避开深度的隐喻:有一个虚拟的决定从表面升起,或从“小循环”,关连到实际之物(差异化的拟像,存在者)。然面有一个“深层的”决定,涉及虚拟性自身的扩张与差异化,而且无论如何它如同是大写的一(或整体)的内部。如此的基础当然是二者的直观统一,亦即与实际虚拟性以大写的一的多种形式扩张共时的虚拟思想,然而这个直观决定总是必须攻克的,而且要求思想具备某种速度。至于书写,这个直观所再连结之地,它亲缘于德勒兹所说的,根据福柯的言说形构:语言“不是普遍的逻各斯,而是会死的语言,适于推动亦偶尔适于表达变形”。如同客体的基础,虚拟不应外在于客体本身被思考。如果实际因实际化而存在,而且如果实际化是虚拟的过程,必须取得这个有点怪异的结果:“虚拟应被定义为实在客体的严格一部分——如同客体有一部分在虚拟之中,而且浸入虚拟如同在客观面向。”如果事实上虚拟被分离于实际客体,我们就打碎单义性了:大写存在以分享被说,根据客体的实际与非客体的虚拟。然而,这个客体部分的教义并不简单。德勒兹自己提出问题:“如何能同时说完全决定,又只是客体的一部分?”答案在我看来,不太令人满意,而且我由此看出虚拟理论的失败点。这个答复事实上要求“所有客体都是双重的,无需它的两个半面相似,一个是虚拟图像,另一个是实际影像”。可以看到德勒兹在这里由所有客体或所有存在者所提取的部份只是一个拟像:可以实时地注入一个双重的内在性理论,由一种视觉的隐喻所支持(影像的双重可能身份)。然而很难理解虚拟何以能被记录在影像中,因为这似乎是实际的身份本身。虚拟,如同大写的一的力量本身,对它而言不能是一种拟像。它无疑是致使影像化的,但丝毫不是被影像化的,或影像。视觉隐喻是跛脚的。确实最好是调整成这么说:实际存在者是一种“虚拟影像”,此意味着它的两个面向,但它仍然不可能将实际与虚拟分配成客体的部分。这明确是为了不掉进我所提出的这种困窘之中,对我自己来说,实际的单义性如同是纯多,既牺牲了大写的一也牺牲了影像。因为德勒兹举例展示了当代对于重建大写的一最神奇的努力,对于实际客体的思想,付出了代价,就是不可避免地如同影像被一种极不可靠的双重理论决定。为了进行彻底思考而不牺牲大写的一的权力,虚拟如同是真实客体的部分,因此存在者-影像如同切分为实际部分与虚拟部分。德勒兹进入一种不可区辨的分析之中。在此他如同在他系统中的所有节点被柏格森指引,而且特别地被关于时间涌现的著名主题所指向:“在它奠立或开展的同时裂解:它裂解为两个对称的映射,其中之一使所有现在逝去,而另一保存所有过去。”很容易便可以在现在的经过中辨识出实际,而在过去的完整保存中辨识虚拟(或大写的一,或大写存在)。事实上有“逝去的现在的实际影像与自我保存的过去的虚拟影像”。实在的客体因此确切如同时间,它是分裂或二重性。可以说客体-影像是时间,亦即再次的、连续的创造,但实际上只是在它的切分中。然而,如果将它关连到大写一的纯粹与简单表达性上,这个分裂保持着神秘状态。难道不应下结论说大写存在根据(如同封闭实际性的)现在与跟据(如同虚拟整体性的)过去被说?这实际上整个是柏格森的问题,对他而言生命的创造性威力——这是大写的一的名字——不停地生产双重性,他从未保证它们最终不会是范畴、大写存在的模糊性的分有:物质与记忆、根据绵延的时间与空间化的时间、直观与概念、演化与种类、导向蜜蜂的谱系与导向人的谱系、封闭的道德与开放的道德……还不算经常由分裂所定义的生成,这便离未被期待的黑格尔不远了。为了驱除模糊性与辩证法的双重幽灵,德勒兹最后提出,客体的虚拟与实际两个部分如同被分离的部分是事实上不可思考的。不存在区辨它们的任何标志、任何判准。它们是“区辨然而却不可区分的,而且愈是区辨则愈是不可区分,因为不知道哪个是这个,哪个又是那个。这是不平等的交换,或是不可区分性的点、相互的影像”。最终,虚拟就是基础,代价是客体是“两个区辨的影像,实际与虚拟的不可区性的点”。因此可以说,如同是虚拟基础的完全决定意味着一种被奠基者根本的不可决性。因为涉及客体两个部位的“不知道哪个是这个,哪个是那个”必然使得直观的决定迷失方位。这个英雄式的努力因此于我似乎不能贯彻到底。即使持续地被思考成可能的区辨、绝对的真实、完全的已决与实际客体的严格部分,虚拟并不能如同基础被调校大写存在-一的单义性。渐渐地,正是实际或存在者非真实化、未决化与最终非客体化,因为它幽灵般地自我切分,德勒兹试图把它由非真实、未决、非客体性中拔出。在思想的这个轨迹中,大写的二被安置而非大写的一。而当无论如何为了拯救大写的一必须来到不可思考的大写的二,来到无可救药的不可区分性,来到"交互影像”调解与隐晦的隐喻,可以说虚拟已决绝地不会好于作为它的颠倒的目的论(它命定一切,而非是一切的目的)。要召唤斯宾诺莎来反对他的主要、甚至唯一的现代门徒,特别地艰难:虚拟,如同目的论,是无知的庇护。我因此应该回来,这是哲学的律法,思想的纪律,在此讨论既是无所不在的又是只有内在效果的,以我自己唱的歌来总结:大写的一不存在,只有实际的多,而其基础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