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斯密:论可亲与可敬的美德
文化
2024-11-18 04:30
北京
这两种不同的努力,即旁观者努力要体会主要当事人的情感,以及主要当事人努力要把他的情感克制在旁观者能够体会附和的那个程度,是两组不同的美德赖以建立的基础。坦白谦逊与宽容仁慈,这些温柔、殷勤与和蔼可亲的美德,建立在前一种努力的基础上;而高贵、庄严与可敬的美德,即克己、自制、驾驭情感,必使我们本性抒发的一切行为举止都符合我们自身尊严、荣誉与合宜的美德,则是源自于后一种努力。某个人看起来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啊!如果他的同情心似乎与亲近他的那些人的所有情感同感共鸣,如果他为他们的灾难感到悲伤,为他们的伤害感到愤怒,为他们的幸福感到喜悦。当我们设身处地想象他的那些同伴的处境时I,我们会油然兴起他们心中的那种感激,并且感觉到他们从这么慈爱的一位朋友的温柔同情中必定会得到的那种慰藉。相反,某个人看起来又是多么的讨厌啊!如果他那颗冷酷顽固的心,只会为他自己着想,却对他人的幸福或悲惨完全无动于衷。同样的,在这场合,我们心里会油然兴起某种痛苦的感觉感觉到他的存在必然会给他周围每一个人带来的那种痛苦,特别是给我们最容易兴起同情感的那些不幸与受伤害的人带来的那种痛苦。另一方面,某些人的行为举止,让我们觉得是多么的高贵合宜与优雅庄严啊!如果他们在自己的处境中致力保持镇静与自制,赋予每一丝感情以尊严,同时把他们的感情克制在他人能够体会附和的那个范围。我们讨厌那种提胸顿足、呼天喊地的悲伤,恶那种不假修饰,一味以长吁短叹、涕泗横流,以及死缠烂打的悲叹恸哭要求我们同情的悲伤。但是,我们尊敬含蓄自制、沉默不语与庄严高雅的悲伤,这种悲伤只流露在眼睛泛红流露在嘴唇与脸颊微微颤抖,以及流露在整体举止的疏离但感人肺腑的冷淡气氛中。这种悲伤强迫我们保持同样的沉默不语。我们毕恭毕敬地专心凝视着它,忐忑不安地注意我们整个人的举止动静,唯恐自己稍不合宜,就会把那全体一致的平静,把那需要如此巨大的努力才得以维持的平静给搅乱了。同样的,当我们毫无节制地放纵怒火延烧时,那种怒气冲冲的傲慢无礼与残忍野蛮,是所有事物当中最令人厌恶的。但是,我们赞赏高贵与慨的愤怒,这种愤怒,即使在对最大的伤害进行追究的动作,也不是受命于该伤害很可能在受害者心中激起的那种狂怒的指使,而是受命于该伤害自然会在公正的旁观者心中激起的那种义愤的指使;这种愤怒不允许任何言语或姿态上的发泄,逾越旁观者较为公正的情感抒发范围;这种怒,甚至绝不会想要进行任何一种比每一个公正的旁观者都乐于看到执行的更大的报复,或渴望实施任何一种比后者乐于看到实施的更严厉的惩罚。因此,人性之尽善尽美,就在于多为他人着想而少为自己着想,就在于克制我们的自私心,同时放纵我们的仁慈心;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在人与人之间产生情感上的和谐共鸣,也才有情感的优雅合宜可言。正如我们必须像爱我们自己那样爱我们的邻人,是基督教的伟大律法,我们爱我们自己的程度必须只像我们爱我们的邻人那样,或者同样也可以说,我们必须只像我们的邻人能够爱我们的程度那样爱我们自己,是自然女神给我们的伟大教训。(译按:简言之,基督教要我们爱人如已,而自然女神则要我们爱已如人。前者要我们放纵仁慈心,后者要我们克制自私心。)正如优雅的品味与卓越的判断,当它们被认为是值得喝彩与赞扬的品质时,应当是指某种不常遇到的情感的优雅性与理解的犀利性,所以,感性与自制方面的美德,也应当是指那些性质非比寻常,不是一般常见的那种程度。可亲的仁慈美德,毫无疑问的,必须具备远高于粗陋庸俗者所拥有的那种感性。伟大高贵、气魄恢弘的美德所要求的那种自制,无疑远高于最懦弱的人也能够用力达到的那个程度。正如在普通程度的人性品质上,没有所谓的才能,所以,在普通程度的人性质量上,没有所谓的美德。美德是人品卓越,是某种非比寻常的伟大与美丽,是远高于庸俗与寻常的性质。可亲的美德在于,以其敏锐细賦与出乎意外的体贴关怀,令人感到惊奇的那种程度的感性。庄严可敬的美德在于,以其令人讶异的优势驯服人性中最难驾驭的那些热敏锐情,而令人大大吃惊的那种程度的自制。在这方面,那些值得喝彩赞扬的品行与那些只是值得赞许的举止间,亦即,美德与仅是合宜间,有一显著的差异。在许多场合,要要表现出最充分合宜的行为,只需要有一般凡夫俗子普通常见的那种程度的感性或自制就够了,有时候甚至连那种程度也不必要。譬如,举一个很卑微的例子来说,肚子饿了便吃饭的行为,显然通常是完全正确适当的,绝不会有什么人不表赞许,说它不合宜。然而,要是有人说这样的行为是美德,那就未免荒谬绝伦。相反,有些尚未达到最完全合宜的行为,也许往往具有显著程度的美德,因为在一些极难达到完全合宜的场合,它们也许仍比一般所能预期的更接近完全合宜;在需要最大的努力发挥自制的场合,情形往往便是如此。某些场合对人性的考验是如此的严酷难堪,以致像人类这样不完美的性灵可能拥有的那个最大程度的自制力,也无法完全消除人性弱点的呼唤,或者说,也无法把感情强度降低至公正的旁观者能够完全体会附和的那个中庸的程度。所以,在那些场合,受难者的举止,虽然没有达到最完全合宜的地步,但也许多少仍值得一些掌声喝彩,甚至在某一意义上,可以被称为美德的表现。它所展现的那种慷慨与气魄恢弘的努力,也许仍然是大部分人类无法做到的。虽然它没有达到绝对完美的地步不过,在这样艰苦难堪的场合,它也许仍然远比通常可以看到的,或可以预期的,都更为接近完美。在这种场合,当我们在决定什么行为似乎该得到责难或掌声时,我们往往采用两种不同的标准。第一种标准是某种完全合宜与完美的想法,是在那些困难的处境中,没有什么人的行为曾经或有能力达到的那种完美的标准。和这种标准相比,所有人类的行为必定永远显得该受责备与不完美。第二种标准是大部分人通常达到的那个多少和完全合宜的完美有一段距离的程度。凡是超过这个程度的,不管距离绝对的完美还有多远,似乎都该得到掌声喝彩;而凡是未达到这个程度的,则似乎都该受谴责。我们也采取同样的方式,评判所有致力于发挥想象的艺术品。当一个评论家在审查任何一位大诗人或大画家的作品时,他有时候是根据他心中某种完美的想法来审查它,而这种完美绝不是那个作品或其他任何人类的作品可望达到的;只要他拿这种标准和它相比,那么,在它当中,他所看到的无非都是瑕疵与不完美。但是,当他想要评判它在同一类的其他作品当中该有的等级地位时,他必然会拿一种大不相同的标准,即该门艺术中通常看得到的那个普通程度的卓越标准和它相比;当他根据这个新标准来评判它时,它也许往往看起来应该得到最高程度的赞扬,因为它比大部分能够拿来和它相比的那些作品更为接近绝对的完美。